第23章

  “各就各位,依計行事,出發!”孟安晴手一揮,細聲細氣地發號施令。


  三人去阻秦妙有,顏喬喬前往車馬臺。


  *


  乍見韓崢,顏喬喬心口重重一跳,下意識屏了屏呼吸。


  他也穿著大紅色的燈袍,更顯英姿勃發、儀表堂堂。面具掩住半張臉,薄唇鋒銳冷削。


  她的指尖微微顫動,難以抑制地回憶起與他共舞的歲月。


  深宮元宵,韓崢逼她與他共跳花燈舞。


  她不跳,他就傳來舞姬,當面教。


  不學沒關系,學不會也沒關系。左右便是舞姬教得不好,他當場抽劍割開舞姬咽喉,血流了一地又一地。


  踏著黏稠的血液,她學會了花燈舞。


  在那之後整整半年,顏喬喬夜夢中都有血液噴出的“滋滋”聲。


  “秦師妹,發什麼愣呢?”韓崢來到近前。


  顏喬喬驀地回神,死死掐住掌心,模仿秦妙有的姿態微微俯身行禮,然後隨他登上一旁的花車。


  花車寬敞,兩個人各坐一旁,寬大的裙擺之間仍有一尺距離。


  韓崢正襟危坐,氣宇軒昂,舉手投足俱是掌控一切的強大氣場。


  “放松,與平日一樣跟隨我即可。”他微微側過臉來,笑道,“今日的妝扮倒是很合適你,一時竟叫我不敢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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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線如同實質般掃來,令她後背微微生寒。


  今生與前世不同,她並未身陷囹圄,仍然身處一片廣闊光明的天地。正因為如此,更覺如履薄冰。


  她抿唇笑笑,“害羞”地將頭轉向窗外。


  韓崢自傲自負,見她不言語,便也不再多說。


  *


  大夏國泰民安,上元之夜熱鬧非凡。


  天色微暗,京陵城便已燃起了盞盞花燈,街道縱橫明亮,豔彩斑斓,映得整面天空泛起金色華光。樹、橋、廊臺處處飾以彩燈,舉目皆是火樹銀花。


  年輕男女精心妝扮,邂逅在街頭巷尾,燈火襯著笑顏,人比花還嬌。


  看著窗外繁華景象,顏喬喬忽然想起自己曾說過的一句傻話,不禁偷偷汗顏。


  ——“小將軍,天好黑啊!你們京陵皇都的百姓是點不起燈麼?”


  也不知當年率領官兵到城隍廟救人的小將軍如今有沒有升官了。


  過了長街,遙遙便可看見建在城隍廟舊址上方的七寶琉璃祈福塔。


  塔中已起了燈,十七層塔體晶瑩剔透,大放光明,層層琉璃流光溢彩,炫美非凡,渾不似人間之境。


  塔臺下面環著白石圍欄,圍欄外是四方廣場,廣場周圍環著曲水橋廊。


  廣場上已聚了密密的人群,看過花燈舞,便要在塔下放燈。


  顏喬喬與韓崢越過白石欄,踏上塔臺。


  “緊張嗎?”他問。


  顏喬喬搖搖頭,舉目望向烏泱泱的人群。


  人挨著人,密密擠滿廣場,綿延到視野盡頭。人太多,根本不可能從中找到某一張和她相似的面孔。


  顏喬喬蹙起眉,茫然四顧。


  人群忽然湧動,隻見近處探出了一堆熟悉的面孔——都是秦妙有平日身邊的跟屁蟲,其中便有蔣七八的前未婚夫趙晨風。


  “秦師姐!”其中一人扯著嗓子嘶吼,“你便是花燈神下凡,美若天仙!比平日更美百倍!”


  “……”


  顏喬喬心道,有眼光。


  她可不就是比秦妙有美上一百倍?


  “這是我們昆山院的韓師兄、秦師姐。”趙晨風驕傲地告訴旁人,引來一片贊嘆。


  顏喬喬的視線掠過人潮,緩緩收回。


  橋廊傳來了鼓樂聲。


  廊下又一圈紅燈籠被漸次點亮,遠遠望去,隻見紅芒流淌,所經之處曲水仿佛被點燃,處處俱是喜慶和透亮。


  韓崢揚臂,起手。


  一身火紅映著流光,赤金面具下的英俊面容透出些邪豔張狂。動作不及做帝君時圓融,霸道殺伐之氣外放,贏得滿場歡呼。


  身後便是高聳入雲的十七層琉璃寶塔。


  碎彩華光泄落滿身,塔臺之上漫卷光影,顏喬喬眼前不禁浮起些幻象,仿佛回到停雲殿,立在滿地燈火輝煌與泥濘血沼之間。


  心髒如墜寒冰煉獄,指尖微微一顫,起手,袖若赤雲,身似御風。


  廣場霎時寂靜。


  韓崢亦是呆了一呆,險些沒跟上下一個節拍。


  錯身而過之時,她聽到他緊緊繃起的低沉嗓音:“……你不是秦妙有,你是誰?”


  赤金面具下,她緩緩抬睫,與他對視。


  四目相接,一聲脆鼓震起,驚碎琉璃華光。


  韓崢瞳仁收縮,正待細看時,她已像流雲般掠到了遠處。


  心中已然浮起一個名字,一張花般的嬌顏。


  他旋身之時,看到臺下所有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隨著那騰起的赤金大紅裙擺上下浮沉。


  心頭竟是湧起了舉世皆敵之感。


  韓崢怔忡一瞬,低低朗笑,大步邁至她的身邊,向天下昭示自己的主權。


  名花身旁,已有惜花之人。


  然而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根本接不上她的舞步。


  每一次動作,總是被她先一步截斷氣勢,他的雄姿一次一次臨到上峰卻戛然而止。


  他看不懂她動作間的決絕、厚重與綺豔,節奏被她徹底掌控,他仿佛變成一隻追月的紅蝶。


  顏喬喬微勾紅唇,眼眸低垂。


  撩動他心猿意馬,卻讓他觸手難及。


  一曲終。


  迎著韓崢熾熱的視線,她拎起裙擺,衝他嫣然一笑,然後輕身跑向光華燦爛的琉璃塔。


  韓崢怔了片刻,著魔般跟了過去。


  “塔上雙飛翼?”廣場響起聲聲低呼,眾人仰起脖頸,翹首期待。


  有人甚至提前放了手中的燈。


  大紅孔明燈悠悠直上,漫遊在琉璃塔散射的粼粼光華之中,像一尾尾紅色的魚。


  *


  琉璃塔內,碎光折射出萬千燦爛。


  “顏喬喬!”


  顏喬喬回眸,見塔門處浮出韓崢高大的身影。


  她負起手,慢悠悠退了兩步,偏頭觀賞兩丈餘高的琉璃塔第一層。


  燈火以精妙的方式鑲嵌在琉璃材料之中,塔內無需燃燈,便有光焰昭昭。


  光影晃動,塔壁浮著栩栩如生的畫面。


  畫中是清冷的房屋、擺一副碗筷的桌、隻畫半幅的並蒂蓮,以及孤零零放了半邊被褥的床榻。


  韓崢上前幾步,跟隨她的視線環顧一圈,道:“這座七寶琉璃祈福塔,是一名叫顧京的富商為悼念亡妻而建,這些圖,便是他與亡妻的舊居。他很愛自己的妻子。”


  顏喬喬點頭:“我知道,爹爹的舊居也是這樣。”


  看著她乖巧的模樣,韓崢的目光不禁更熱了幾分,語氣沉沉,帶著心疼憐惜:“後宅擅鬥,沒有母親照拂,你定是受了不少欺負。往後心情不好,可以與我說。”


  “唔,”顏喬喬轉身走上通往二樓的琉璃階,“韓師兄將來也會娶一群鶯鶯燕燕放在後宅相鬥麼?”


  韓崢微怔,旋即便樂了:“倘若能求得一心之人,便是與她相伴一生又有何妨。”


  這樣的話,顏喬喬早已聽得耳朵起繭子了。


  她笑笑,登上了二層寶塔。


  炫麗的細碎光影掠過一身華服,此情此景,當真如墜夢中。


  這一層,畫的是顧京獨自站在窗畔的背影,窗外是不知離愁別緒的春夏秋冬。


  “我也曾這樣望著窗外,看著四時一寸一寸越過去,感慨良多。”顏喬喬的目光劃過四幅透明如生的彩圖,指尖漸次亮起了四時道光。


  琉璃塔中光華燦爛,淺淺的道光便如月下螢火,韓崢未能看見。


  韓崢笑道:“你生得太美,惹人嫉妒,身邊朋友都不是真心待你,你自然會感到孤獨。”


  顏喬喬:“?”


  絹花姐妹躺地中箭。


  上到三層,畫的是顧京夢中的愛妻清影。看不清面容,身影亦是藏在濃霧之中,隻能衝著她的方向徒然伸手。


  顏喬喬怔怔看著,心下不禁浮起苦澀寒涼。


  她竟可以感同身受。


  韓崢走到她的身後:“你今日當真是驚豔了所有人,不過秦執事得知此事,更要尋你麻煩——我替你解決如何?”


  秦執事便是秦妙有她爹。


  見顏喬喬不答,韓崢低低笑了下,又道:“你覺得那一位會出手幫你麼?那位是供於高廟的神仙,不食人間煙火的,這種事還得師兄護著你。”


  縱然此刻心緒復雜,顏喬喬還是沒忍住,悄悄彎了彎唇角。


  殿下還替她擋了一次大過呢。


  踏上四層,畫風微變,失了清冷,多了濃豔。


  這一層畫的是昔日舊居的桃花,灼灼焯焯開了滿樹,樹下遙遙站著一對人。


  男的颀長清雅,女的婉約纖美,模樣看不清楚,但隻看這二人的身影,便能覺出情郎妾意、歲月美好。圓滿融和的氣氛氤氲在二人之間,一望,便讓人心頭發暖。


  然而觀者卻已經知道了悲傷的結局。


  顏喬喬加快了登塔腳步。


  再往上兩層,畫風漸漸顯出些詭麗。濃墨重彩的朱紅與石青,將剔透的琉璃光華切割得層層疊疊,映在塔中央,令人如同溺水一般,難以喘息。


  顏喬喬記得前世秦妙有曾說過,登高了看著圖畫越來越難受,便先下去了。


  韓崢晚她一些離塔,險些被傾崩的琉璃塔砸中。


  此刻看著噩夢般的濃鬱色彩,顏喬喬大概可以理解秦妙有的不安。八層之上的圖案,寄託了顧京絕望狂烈的思念之情,筆觸狂放、混亂,仿佛揮著墨,在生與死的交界處激蕩狂舞。


  秦妙有應當便是在這幾層離塔而去,韓崢比她略遲。


  顏喬喬暗自思忖,不知韓崢是因為什麼契機離去。


  登至九層,顏喬喬看到了顧京與亡妻的正面畫像。


  顧京生得修眉俊眼,看上去不像巨富商人,倒像個書生。而他的妻子則是個清麗佳人,長絨圍脖遮住下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含情帶笑的眼睛,對視時,濃濃的情意在二人之間流轉。


  見顏喬喬盯著畫中人看了好一會兒,韓崢哂道:“顧京是家中獨子,繼承了家業,本身並無什麼本事,守著父輩創下的產業而已。”


  顏喬喬抿唇笑:“韓師兄難道就不滿足於守著祖業?”


  這話便是誅心了。


  諸侯王不滿足於祖業,還能做什麼?


  “是雄鷹,天性便欲搏擊長空。是家兔,自然便規行矩步,安於守窟。”韓崢負手,下颌微揚,“也無甚對錯。至於我,顏師妹且看將來。”


  仗著她聽不懂,他公然內涵皇族正統。


  公良皇族世代守著祖宗規矩,不擴張疆域,不侵犯鄰國,隻協調各方諸侯,守護大夏山河百姓。


  如何就成了他口中的家兔。


  顏喬喬心中不悅,臉上笑容卻更盛。


  “韓師兄,我先前那樣待你,你就不記恨我麼?”她偏頭問。


  韓崢微怔,低低笑開:“我是男兒,怎會與你計較這等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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