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唉,昨日我父親無緣無故斥責了我一頓,他在家中看我不順眼也就罷了,在朝中也不給我點面子。”


  “想開些,你與你父親同在一處任職,被你父親訓斥,也比被其他上官訓斥好吧。”


  “你是不知,他那語氣當真可惡,他如此對我,隻是因為偏心我那庶出的兄長罷了!”


  “你家兄長,除了無能些,也不錯了,看我家那個弟弟,當真不得安生,日日惹是生非,偏生我家中娘親祖母都要護著,上回惹事,非得讓我替他擺平,平白惹了我一身騷。”


  一群男人也不知道怎麼開始的,互相大倒起苦水來,這個說起與家中妻子感情不合成日吵架,那個說起父母偏心,兄弟惹事,又有提起工作不如意,最近倒霉事多,還有說起妹妹婚事不順利的,說起心愛的馬染疾死了的等等。


  這樣一群身份容貌都不差的郎君,桌上菜沒吃兩口,光喝酒,你說我嘆一番,最後相對幹一杯。


  而武禎,她一個女子,夾在這一堆郎君們中間,竟然也絲毫不覺得突兀,反倒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隻不過,她臉上沒有這些郎君們相同的抱怨嘆息,她挑著眉聽著他們說,有郎君拉著她訴苦,她就聽著,聽完了或勸兩句或嘲兩句,要是對方把她說得煩了,她就倒上一大杯酒塞過去,幹脆的道:“喝!”


  於是那滿腹苦水的郎君就將酒一飲而盡,然後紅著一張苦臉,繼續訴苦。


  在他們互相安慰,一齊感嘆,時而共同喝罵的時候,陸續又來了兩人,也是兩個相貌俊朗的軒昂郎君,兩人一來,很快匯進了眾人訴苦的海洋,還有一個撈著武禎就開始哭,一個九尺高的漢子,抹著眼淚說起自己府中妻妾打架,這兩日他是兩頭受氣日子難熬。


  武禎頗有些幸災樂禍的隨口說道:“你可以再娶一個,這樣一來,三人中最多兩人吵架,你可以去剩下那個人那裡,也不至於無處可歇。”


  武禎顯然是在開玩笑,但那郎君思索片刻後一拍掌,大贊,“果然不愧是你啊!這樣的好辦法都想得出,值得一試!”


  最後一個郎君來的比較晚,桌上酒都又上了一輪了,他才姍姍來遲。他坐到武禎身邊那個空位,武禎搭著他的肩,突然用力在他那肥肉嘟起的肚子上用力拍了一把,直拍的那郎君抱著肚子苦笑,“唉唉,打不得打不得哦。”


  武禎不以為意,眼露嫌棄,開口就不客氣的道:“二兄,你以前也是個翩翩郎君,怎的外派到慶安兩年,成了這幅樣子。”


  這被她稱作二兄的郎君便苦笑著搖搖頭,感嘆道:“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人咯。”


  “是啊,禎哪,兄長們這個年紀,可比不得年輕時候了。”一個同樣看上去三十多歲的郎君說道,他也苦笑著拍了拍自己微凸的肚子。


  武禎撇撇嘴,指指他們的肚子怒道,“不像話,有時間找我一起去跑馬,繞著南山跑上一大圈,肯定長不出這麼大個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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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不不不,吃不消,每日工作已經夠累了,沒有精力啊。”先前說話那郎君連連擺手。


  眾人由此,又說了些精力不濟導致房事不和諧又導致夫妻不和諧的問題,一眾長籲短嘆。武禎混在其中陪著他們一齊感嘆,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對。


  酒過三巡,已經有酒醉的郎君伏案大哭,狂呼著念詩,什麼“良材不得築,泥狗盡堆牆。”什麼“懷才奈何明主棄!”


  梅逐雨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看著一群先前還衣著光鮮風度翩翩的郎君們,此刻全無形象,鬼哭狼嚎。


  其中幾位郎君,讓梅逐雨十分眼熟,如果他沒看錯,那個哭著喊著要與妻子和離的郎君,正是他們刑部尚書的兒子;那個大罵著上官的郎君,乃是兵部侍郎,他前些時日與兵部尚書當街打了一頓,引起了好一陣的議論,前兩日梅逐雨還聽到同僚說起這個膽大包天的兵部侍郎。


  還有那個被武禎拍了一把肚子的年長郎君,似乎是才被調回長安的宣州司馬,還被封了靈威將軍的。


  那個喝多了已經鑽到桌子底下的郎君,是國子監的博士,梅逐雨之前在伯父府中見過他,是個溫文爾雅十分有風度,很受歡迎的郎君,但此刻他就像一根鹹菜,失去了人生的意義,口中喃喃著不知道什麼東西。


  其他人梅逐雨不認識,但顯然也不是普通人。望著那個拍桌子瞪眼,不耐煩的給人灌著酒的武禎,梅逐雨忽然了悟了。


  看來,這一群郎君,就是從前也曾和武禎一道玩鬧過的朋友。想想崔九梅四等少年,再看看這些兄長們,梅逐雨忽然感受到了時間的殘酷。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時近傍晚, 一群高歌醉漢已經全部‘陣亡’,一個兩個往地上躺,高矮胖瘦睡成一堆, 唯一幸存的人就是武禎。她這一場酒宴下來,一直執壺給人倒酒, 這裡有半數人都是給她生生灌倒的,而她自己倒是沒多喝,此時依舊神清氣明。


  梅逐雨從樓上下來, 幫著武禎一起將這些醉倒在地的漢子們扶起來, 交給外面那些來接人的馬車僕從,一番忙活, 將人全部送走,已是黃昏。晚霞鋪陳, 半個天空都是橙紅雲彩, 落在小樓湖泊中,青翠林梢上,天地之間一片絢爛之色。


  武禎端著一杯清澈透亮的酒液慢慢啜著, 倚在二樓欄杆邊上,眺望遠方。倦鳥歸巢,啼鳴悠遠。放下碗,武禎呼出一口氣, 手指敲著欄杆, 語氣有些懶散的說:


  “每年我都要與這些友人相聚兩次, 這一次來的人沒有上一次多, 有兩位兄長今年外派到外地為官,天南海北的不能隨意回來。當年與我一同策馬長安的友人們,現在是再也聚不齊了。”


  “今日來的這幾個,是在長安,也有時間過來的,還有好些不在長安,或者是沒有時間過來,還有逐漸生疏不想過來的。”


  梅逐雨靜靜聽著,也靜靜的看著她。她的側臉被夕陽描繪出了一圈暖光,眼瞳上也似乎被點上了一點璀璨,看上去格外動人。


  “我年少時就有頑劣惡名,與長安娘子們都有不同,父親與姐姐為我操碎了心,但我反骨天生,一向不服管教,誤打誤撞的,與這些郎君熟識,他們教我護我良多。”


  “年少之事歷歷在目,但故人卻不復年少了。我這些兄長,少年時意氣風發說要行萬裡路看遍大好山河的,如今安安穩穩當著六部官吏,每日忙於文書工作,家長裡短。”


  “曾飛揚跳脫最不愛詩書最煩先生教導的,如今卻是進了國子監,教導學子;曾怯懦體弱,不敢見血,圍獵時也隻敢在一旁圍觀的,如今卻是成了將軍,要戍衛邊關……”


  武禎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轉過來看向梅逐雨,眨眼一笑,“你說是不是很有趣,人少年時與長大後,怎麼會變得如此之多?”


  梅逐雨終於開口:“你並沒有變。”


  武禎不置可否,“我當然變了,我少時的脾氣可沒有如今這麼好。”


  梅逐雨:“……”


  武禎放下酒杯,笑吟吟的看他,“你呢,郎君少時是怎麼樣的,過著怎樣的生活?”


  梅逐雨眺望遠方,略有些出神,一會兒才道:“我從小到大,日子都很尋常無趣。”


  他說無趣,武禎卻更覺得好奇,一歪身子湊到他眼前笑道:“說說看。”


  梅逐雨見她這樣無形無狀的懶散樣子,眼神一緩,想了想後開口說道:“我不太記得三四歲之前的事,四歲之後,我被爹娘送入了常羲觀才真正開始記事,雖然因為一些緣故,我隻是算作掛名的弟子,但師父與眾位師兄都對我極是關照。”


  說到這,梅逐雨就停下來,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觀中生活著實沒有什麼有趣的地方,說了武禎可能不愛聽,所以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撿著自己覺得稍微有趣些的事說了。


  “山上落雪很早,每年十月嶺上就會有積雪,我十歲時曾受過傷,渾身發熱需要冰雪相激,就在嶺上休養,有一日風雪太大將我的屋子吹倒了,我想回山腰的觀中去,半途卻因為風雪太大迷路,就在我不知道方向時,遇到了一隻雪狼。那雪狼通人性,不僅沒吃我,還將我一路帶回了觀中,隻是它將我帶到觀中時,忽然散落成了一堆雪,後來師父告訴我說,那是西嶺山神,它偶爾會化作動物,指引在山中迷路的人找到方向。”


  梅逐雨一口氣說完,本以為武禎會好奇山神,誰知她卻是眉頭一挑,問道:“怎麼受的傷?”


  梅逐雨愣了一下才道:“與師兄下山,遇到了想吞吃我的妖怪,雖然逃脫了,但也被它所傷。”


  武禎不太滿意他這個簡潔的回答,之前的故事講得倒是比較詳細,怎麼這個就說的簡單。


  梅逐雨不知是不是看出來她在想些什麼,又詳細的解釋了幾句,“是三師兄說我小小年紀總待在山上,沒有看過山下的熱鬧,所以就趁節日偷偷帶我下山去玩,但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一隻口銜火焰的大犬,在我的腰腹上咬了一口,留下了火毒。”


  武禎有些恍悟的將目光往他左腰上一瞟,“原來那裡的傷痕是這樣來的,當時傷的是不是很重?”


  梅逐雨一搖頭,“不太重。”其實他那時瘦小,被大犬那張巨大的嘴一咬,幾乎撕開了腰腹,腹內的腸子都差點流出來,好大一個血口,若不是師父去的及時,他恐怕會死在當場。


  武禎忽然說:“我猜你小時候肯定很守規矩,你師兄帶你下山,你應該是不想去的,我猜的對嗎?”


  她猜對了,梅逐雨那時候確實不想下山,被師兄硬是抱著下山了,所以後來他遇險,三師兄很是自責,哪怕他並不在意,三師兄還是在大殿裡跪了一個月,誰勸都不肯起來。後來三師兄收了徒弟,也會耳提面命讓師侄們日後要聽他的話——霜降就是三師兄的弟子。


  武禎忽然蹭過來,坐在欄杆上,往前一把抱住梅逐雨的腰。梅逐雨怕她摔下去,伸手在她身後攬著,兩人這個親密的姿勢,在地上投出一片交融親昵的影子。


  武禎摟著郎君的腰,下巴擱在胸膛上抬頭看他,問道:“你是從小也能看見那些東西對吧?”


  “對。”梅逐雨低頭與她對視,不自覺笑了一下,“但是觀中不見妖怪,整個西嶺山中都隻有一些無害的精怪,隻有偶爾下山時,我才會遇到那些想害人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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