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禎眼見郎君轉眼間被掛滿,舉步維艱,悶笑兩聲終於開口阻止,“誰塞的東西都拿回去,都讓我郎君拿了,他不累嗎。”
眾妖:“……”看樣子,這是貓公難過美人關。不對,再看看道士的臉,怎麼也稱不上美人,反過來說那道士難過美人關還差不多。
將梅逐雨從妖怪堆裡拉出來,武禎將他帶進了雁樓。一進雁樓就清靜了許多,再沒了那些灼灼目光。
武禎的副手斛珠坐在樓上,一片緋色的袖子從欄杆上垂落下來,見兩人相攜到來,她在樓上抿唇一笑,聲音嬌軟,“貓公~怎的將梅郎君帶來了~”
她本體是狐,如此一靠一笑,媚態天生,極是誘人。即便她沒有故意勾引人的意思,仍是勾魂奪魄。
梅逐雨與武禎向她看來,梅逐雨上次見過她,知曉她是武禎的副手之一,同時,他也想起自己從前聽過的傳聞——有人說武禎比起郎君更愛擅舞樂的妓館娘子,尤以名滿長安的斛珠娘子為甚,常帶她出遊。
斛珠身子忽的一僵,背後汗毛直豎。她心裡一突,對著梅郎君那凌厲的眼神,很是不解,為什麼梅郎君突然這麼看著自己,她好像沒惹這位吧?想起之前擊殺瘟神時梅道長的狠厲姿態,斛珠不自覺的坐直了身體,嚴肅了表情。
梅逐雨這才收回了目光。
武禎看到他們的眼神來往,心裡猜到郎君為什麼如此,險些沒笑出來。
恰好,今日另一位副手神棍也在,他往日都化成老頭孩童壯漢那些容貌尋常的,今日卻是化了個清秀少年相貌。武禎熟門熟路過去與他打招呼,態度多有親昵,神棍無字書嘴角一抽,剛想問貓公為什麼今天對自己這麼親熱,就見武禎身後的梅道長多看了自己兩眼,那眼神……
無字書立刻站起來,抱著自己吃飯的家伙往外走,嘴裡念念有詞,“今日卜卦,我有一劫啊,需得離貓公遠一點才能化解,無字書先走一步!”
柳太真今日也在,她仍舊是在自己那樓上寫書,武禎與梅逐雨過去,柳太真頭也未抬,語氣冷淡,“攪得妖市如此熱鬧,你開心了?”
武禎:“開心呀。”
柳太真哼了聲,放下筆,抬起頭來。與梅逐雨的眼神對上時,兩人是相同的疏離與審視。從袖中掏出個印章扔給了武禎,柳太真冷聲道:“趕快用,用完了趕緊還我。”
武禎嘻嘻一笑,“果然小蛇知我!”她是特地帶郎君來印這一個章的,有了貓公與蛇公的兩個章,他日後才能自由出入妖市。
拉過梅逐雨的手,武禎將柳太真那章在郎君手背上一印。落下的金章痕跡光華一閃消失不見。武禎將印章拋回給柳太真,又從自己袖中掏出個印章,左右看看,搖擺了一會兒後忽然伸手拉開了梅逐雨的衣襟,在他鎖骨之下,近胸口處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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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太真嘴角一抽,低下頭提筆繼續寫書,同時忍無可忍開口趕人:“出去,別在這礙眼。”
眼睛都瞎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七夕佳節, 梅逐雨的宅子裡迎來了十幾位客人, 從梅逐雨住進這座宅子後,還從未一次來過這樣多的訪客, 而很顯然,以梅郎君的人緣, 這些並非是他的客,而是這宅子另一位女主人武禎的。
往年七夕, 武禎認識的娘子們都要尋一個地方一同聊天玩鬧, 每家的宅子都去過了,今年武禎待在梅逐雨這邊,連豫國公府也少回,與她交好的眾位娘子們對此早有耳聞, 一直想來看看, 如今恰好有這機會,便將聚會的地點定在了這, 因此一早就有馬車絡繹不絕到來。
身體較弱或是帶著孩子的娘子們,都是乘坐馬車,那些性情豪爽些的幹脆騎著馬就來了。眾人來得太早,武禎還在睡夢中, 梅逐雨被一群嬌客嬉笑圍觀的有些抵擋不住,難得有些落荒而逃的回到房中把夫人從被子堆裡挖了出來。
武禎早就把這事忘的幹淨,被郎君從床上挖起來還迷糊著, 抓著郎君的手胡亂親了兩把哄道:“我再睡一會兒, 乖, 別吵。”
梅逐雨真是無奈,還待再說些什麼,門外傳來一陣笑聲。
“二娘,起得這樣晚,我們都來了,你怎麼還在這與郎君廝混。”
“禎姐如今是得一如意郎君,萬事足矣,可不就把我們這些人給忘到腦後啦~”
“今日可是七夕,哪能讓她這麼賴著,趕緊的咱們進去把她拖起來!”
這一群娘子們與武禎混慣了,互相之間認識許多年,關系親近,在這裡也十分隨意,說著,就有兩個穿著男裝的娘子推門進來了,一人將梅逐雨往外推,口中道:“郎君且去,讓我們姐妹們自己相處。”
又有兩個娘子嘻嘻哈哈的將半醒的武禎拉扯起來,門外還站著幾個抱孩子的娘子,臉上都帶著揶揄笑容,還有打趣問梅逐雨,“郎君看我家這孩子,是不是長得十分可愛?”
等梅逐雨點頭,眾娘子便齊聲笑道:“即是可愛,怎麼不叫二娘給你生一個。”
梅逐雨當真招架不住這些娘子們,應該說能與武禎交好,多多少少身上都有些不拘小節。他在各種打趣中顯得左支右绌時,房內傳來武禎帶笑的大喊:“你們幹什麼呢,別欺負我郎君,小心我回頭去欺負你們郎君去。”
眾娘子一陣哄笑,連聲討饒,“不敢不敢,我們哪敢欺負二娘的心上郎君。”
等武禎收拾停當了,一群娘子們帶著僕從浩浩蕩蕩的出了門,梅逐雨宅子所在的常樂坊與東市很近,眾人幹脆棄了車,步行出門。
七月七這一日,各坊都擺起了大大小小的乞巧市,就是賣些瓜果鮮花,彩絡銀針彩鍛等女子乞巧用的物事。東市這邊臨時擺出的乞巧市比一般坊市的大上許多,不僅賣些乞巧物事,還有許多女子喜愛的釵環首飾胭脂水粉等物。
這一日,就是平日裡再忙的娘子們都會休息,與鄰裡婦人或是交好的姐妹相約出門遊玩,逛一逛各處擺出的乞巧市。因此今日的長安格外熱鬧,隨處都可見到臉上帶著笑的女子,成群成堆的簇擁在一起,嬌聲笑語不斷,往乞巧市裡走一圈,隻感覺鼻端嗅到的都是脂粉香味。
武禎一行人在這些人流中半點也不顯眼,從這一家店鋪走到那一家小攤,幾乎將整個市仔仔細細逛了一圈,跟著的奴僕手中都拿滿了東西,一群娘子仍嫌不夠盡興。
梅逐雨原本在武禎身邊,但走著走著,就被擠到了身後。那些拿著精巧釵子,拿著錦緞樣子湊到武禎面前詢問哪種比較好的娘子們,此時此刻眼睛裡什麼人都沒有,隻有那一大堆好看的東西,哪怕她們郎君現在在場,也會被她們一把揮開怒斥不要礙事。
七夕乞巧市,著實是女人的戰場。等武禎脫身尋找梅逐雨的時候,發現郎君手上拿滿了東西,走在隊伍最後,不注意都看不見他。而他看著周圍興奮莫名的娘子們,眼神中有兩分敬畏。在這種擁擠無比的地方,這些娘子們竟然身形靈巧如同遊魚一般,硬生生在水泄不通的地方鑽了過去,梅逐雨深覺自己的身法在此都施展不開,實不如她們。
一行人收獲頗豐的回到梅逐雨的宅子,立即著人搬來長長案幾與長凳,地上鋪了席子,周圍掛上帷帳,垂掛驅蟲香囊,買來的各色瓜果零嘴擺上案幾,鮮花插瓶,更有人尋出武禎藏在家中的好酒,擺出酒籌要玩遊戲。
在場的娘子們隻有三位顯得性情溫柔些的坐在一旁闲聊,其餘的已經踩著桌子凳子吆喝起來,其中一個膚色微黑穿著大翻領男裝的娘子格外大氣,手邊單獨擺了一壺酒,當水喝。據說這位之前是隨著郎君駐守邊鎮的,小股外敵犯邊的時候,她都提刀去殺過人。
這些人中,梅逐雨隻認識一個,就是之前下雨時被武禎帶去避雨換衣的那戶人家中,叫傅娘子的圓臉娘子。
眾娘子將梅逐雨打量夠了,直接將他趕到房內去,說是不許他來摻和女子間的密會,梅逐雨從善如流的避開了,將地方讓給這群娘子。不過,他的房間離她們擺開案幾的地方很近,隻隔了一道牆,他能聽到那邊傳過來的各種笑聲。
梅逐雨翻看書卷,偶爾聽到屬於武禎的聲音,便停下細聽一會兒,武禎不出聲了,他就認真看書。
就這麼過了一會兒,梅逐雨忽然感覺什麼東西朝自己砸了過來,眼還未抬就伸手一接,接到了個巴掌大紅彤彤的桃子。梅逐雨抬頭望去,在牆頭上看到了一個笑眯眯的夫人。
她手裡抓著個果盤,見梅逐雨抬頭往自己這邊看來,又抓起一個桃子扔過去。
“這桃很甜,郎君嘗嘗。”武禎趴在牆頭上笑道。
梅逐雨依言咬了一口,確實甘甜可口。就在這時,武禎一聲驚呼,身子搖搖晃晃,似乎那邊有誰抓著她要把她拉下去。見狀,梅逐雨往前傾身,下意識想站起來去扶,但武禎已經摔了下去,正在那一邊圍牆下大罵。
“好你個王阿蠻!裙子都險些給你扯掉了,你給我等著,站在那別跑!”
有大笑聲和腳步聲傳來,一人道:“诶,不可如此,說好了今日咱們自己玩,怎麼的你就半點離不得郎君,爬牆也要去說話,這可不行!”
“是是是,禎姐要是再爬牆頭,大家就再給她拽下來!”
武禎罵了兩句,之後果然就沒有再爬牆了。梅逐雨緩緩坐回原地,把那兩個武禎扔過來的桃吃了。
牆那邊始終很熱鬧,午睡的幾個小童醒了之後就更吵了,幾歲大的孩童正是不聽話的時候,似乎是幾個小童吵了起來,哭聲此起彼伏,還有娘子們的呵斥聲,但並沒有什麼用,一個男童始終在扯著嗓子哭嚎著,越嚎越大聲,幾欲震破人的耳膜。
不過一會兒之後,梅逐雨瞧見牆頭上人影一閃,武禎抱著個兀自掙扎不休的男童跳過了牆。
武禎奔到梅逐雨身前,將暫停哭泣,觀察著情況的男童往梅逐雨身前一放,“這小子欺負兩個小妹妹,很不聽話,又吵鬧煩人,郎君你看著他。”說完就跑,完全沒有給郎君找了個麻煩的自覺。
少了這個麻煩精小童,牆那邊重新歡聲笑語起來。而發現自己被娘親小姨她們拋棄了的男童,一愣之後就地翻滾起來,一邊滾一邊大哭撒賴,打定主意要鬧個翻天覆地。
梅逐雨冷眼看他,忽然放下了手中書卷。對於熊孩子,除了上回的武禎小姑娘,他還從未遇見過不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