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紙鳥停在了一個窗框上。武禎嘴角一抽,面前這棟小樓精致漂亮,但現在外面貼了一大圈的黃符,再抬頭一看,小樓二樓窗戶與門同樣貼著數不清的黃符,密密麻麻的。
這樣‘嚴密’的防守不僅醜到了武禎,還把立冬也嚇了一跳,他皺起眉,上前推開門當先走了進去。
小樓內躲著的人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立刻發出了一聲尖叫,卻是這陶宅的主人,陶家郎君。與先前一臉富貴的陶郎君比起來,此時的陶郎君顯然飽受折磨,胖臉都瘦下去不少。他驚惶的看向來人,一手緊緊拽著旁邊一個人的道袍,口中喊著:“二叔,又來了又來了,救命!”
被他拽著衣服的也是個道士,有些年紀了,臉上原本也帶著兩分驚惶,待見到走進來的立冬,他馬上面露喜色,對他行了一禮道:“立冬師兄,勞煩師兄前來幫忙了。”
話剛說完,他又瞧見背著手跟著晃進來的武禎,頓時更加喜出望外,激動的往前走了兩步,帶著旁邊拉著他衣袍不放的陶郎君都往前踉跄了一下。但中年道士沒注意,朝武禎行了個大禮,見到救星一般,幾乎喜極而泣的說:“沒想到谷雨小師叔竟然也在此,如此一來,定然不會有事了,這、這實在是太好了!”
武禎一臉高深莫測,心想,自家郎君在長安如此低調做人,沒曾想,在這些道士中如此受尊重。
立冬有點擔心的瞄了一眼武禎,他真怕小師叔突然發病,壞了往日名聲。於是他不等中年道士說更多,徑直問他,“陶邑,發生了何事讓你放紙鳥求助?”
中年道士名為陶邑,取名方式與立冬他們不同,看樣子在常羲觀弟子中身份也是不同的。武禎暗想,終究是考慮到郎君的名聲,沒有隨意搭話,隻聽立冬與這人說。
“是這樣的,這陶郎君與我有親,他近日家宅不寧,遇上了怪事。”陶邑指了指一臉忐忑站在身邊的陶郎君,“他家中夫人與三個女兒,好端端的忽然變成了老鼠,然後就是院中常出現各種鬼影糾纏,還有東西半夜入他夢中折磨於他,不隻是他。到了夜裡,園中會出現各種怪異的影子,如人一般四處行走說笑,家中奴僕全都看見了,鬧得人心惶惶,所以他找上我幫忙。”
陶邑苦笑:“弟子雖在常羲觀修行幾年,然而資質不佳隻學到些皮毛,上不得臺面,來到這裡,也未曾發現什麼不對,反倒一同被那不知來歷的東西所折磨,無法,才放出紙鳥,想碰碰運氣尋一位師兄幫忙。”
說到這,陶邑又看了眼武禎,精神一震,“如今見到谷雨小師叔與立冬師兄來了,弟子終於是放心了!”
武禎從聽到人變成老鼠,表情就有些微妙,琢磨著什麼。而立冬聽著,也凝重了神情,問陶邑:“可有人遇害?”
陶邑搖搖頭:“倒是還未出現遇害者,隻是陶家夫人與三位娘子變成老鼠了,實在是不知該怎麼辦。”
他推了陶郎君一把,陶郎君明白過來,趕緊從一邊拿過來一個籠子,放在了立冬兩人面前,陪笑道:“就是這,她們,她們不知道怎麼變成這樣了。”
籠子裡有四隻灰毛老鼠,一隻大三隻小,現在都瑟瑟發抖的擠在一起。
陶郎君不太敢看她們,放下籠子後又遠離了兩步,小心的問立冬,“道長,您看,她們是不是,是不是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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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籠子裡的幾隻老鼠好像聽懂了,焦急的在籠子裡唧唧喊叫起來,還抓著籠子,嚇得陶郎君又往後退了幾步。
立冬仔細看了看老鼠,搖頭回答道:“不是,應當是被人用術變成這樣的。”他年紀雖不大,但見識不凡,很快就解釋說:“這種術我曾聽師父說過,但也沒有真正見過,這不是妖鬼之術,是與道門之術類似的異術,修習的人很少,若想破解,恐怕有些麻煩。”
武禎就是在這時候開口了,她說:“我出去看看。”說完她也不管立冬,直接邁出門快步消失在後院。
此時陶家後宅某處,阿福坐在一塊軟墊上啃糕,聽著面前躺在枕頭上的白老鼠師父講影鬼之術。是的,裴季雅又變回了老鼠,先前的人形是他強行突破異術,所以原本好的差不多的傷都加重了。
隻是他不在意,還在興致勃勃的教徒弟。他這個徒弟看著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就知道吃,但學起異術來當真了不得,他教她怎麼做,她就沒讓他失望過,這兩日在陶家宅院裡試驗,把一院子的人都嚇得不輕。
“最粗淺的影鬼之術你昨晚已經能用出來了,但這‘影鬼’其實非鬼,而……”裴季雅說到這裡,聲音停下,目光看向門口。
那裡飄著一個白影,像一片白幡在風中微微顫動,他口中發出阿福聽不懂的聲音,不過裴季雅聽懂了。
“又來了兩個道士?沒想到這姓陶的還有點能耐。”白老鼠的表情不明顯,不過從他的語氣中,能聽出他的漫不經心,對於新出現的兩個道士,他興趣缺缺。
阿福則放下手裡的糕,有點受驚的樣子,她聽得懂是來了對他們不利的人。
白老鼠裴季雅滿不在意地輕笑了一聲,“不過兩個小道士而已,怕什麼,隨便嚇跑也就是了,若是難對付些,就讓他們吃點苦頭,知道厲害自然就不敢管這闲事了。”
阿福覺得,師父看上去真的是好厲害!
然後,這個好厲害的師父,很快的就慫了。
阿福看到一個瘦高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他的動作自然平常,好像根本沒有看到院子外面那些怪異的東西。他的目光隻在她身上掃了一下,就很快放到了她的師父身上。
一步一步,他臉上帶著詭異的笑,越靠越近。阿福看到自己牛逼哄哄的師父打量了一下來人,忽然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往後挪了挪,連聲音都有些不一樣。
“哈……哈哈,原來是表妹。”師父笑的有點幹巴巴的。
阿福奇怪的看著兩人,心想,師父的表妹看上去長得好像男子啊。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表兄, 我真是找你找的好苦啊。”
阿福呆呆的把剩下的一塊糕點塞進了嘴裡, 眼睛直直盯著師父的‘表妹’, 總覺得她長得像個男子, 連聲音也好像男子。不愧是師父的表妹, 太與眾不同了。
做師父的裴季雅, 並沒有徒弟這樣的好心態,他看著武禎走近自己,有點頭皮發麻——奇怪,都變成老鼠了也會有‘頭皮發麻’這種感覺嗎?
表兄妹二人,一個用著郎君的身體, 一個變成了老鼠模樣, 兩人眼中看到的都是自己當初做的孽。不過, 武禎的臉皮終究還是要厚一些, 她伸手把枕頭上的白老鼠抓起來, 笑的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對他說:“表兄送的那新婚禮物, 真是煞費苦心。我猜你是想我婚禮當夜拆開看的, 但很可惜, 令你失望了。”
裴季雅被她抓在手裡,不慌不忙調整好了心態, 看著沒有剛才那麼慫了, 他同樣笑著說:“彼此彼此, 表妹送我的這臨別禮物也十分有趣, 我如今這個模樣表妹可還滿意。”他說著, 還晃了晃兩隻小小的老鼠腳爪子。
武禎放下了白老鼠表兄,往周圍瞟了瞟,看到旁邊小女孩手中捧著的一碟芝麻糖片。她隨手拿了一片糖,戳了戳白老鼠的肚子,“表兄,之前的事就不說了,你現在得幫我把身體換回來了吧?”
裴季雅拍了拍肚子上沾的芝麻粒,也沒生氣,說:“怎麼梅逐雨沒跟著你一起來?”
武禎想起這事,臉都是黑的,“來了,但是他和孩子一起被壞人擄走了。”
裴季雅:“誰那麼大膽,敢擄走他……等一下,孩子?我記得你們剛成親沒多久,孩子應該沒有那麼快出生吧?”
武禎:“當然沒那麼快,還在肚子裡。”
白老鼠突然笑出聲,武禎又戳了他一下,”裴表兄,你知道我的耐心不太好的。“
白老鼠收了聲,“其實這轉換之術是我在古籍中找出的一頁殘篇,我自己琢磨了一陣折騰出來的,其實之前都沒成功過,沒想到你們還真的成功交換了。你大概不知道,這不是什麼隨便兩個人就能互換的,要心意相通,對對方沒有任何排斥和惡意,還有一些其他要求……從這一點上看來,你們的感情不錯,我還以為你不是真心喜歡梅逐雨呢。”
武禎郎心似鐵,不想聽他瞎逼逼,幹脆的道:“廢話少提,直接說解決的辦法。”
白老鼠嘴邊的鼠須抖了抖,似乎有些牙疼:“最好兩個人同時在這裡,不然你要我強行解咒的話,可能無法成功。”
武禎才不管他的為難,手裡的芝麻糖片快戳到白老鼠臉上了,“趕緊的,現在就解,而且必須成功。”
裴季雅攤了攤手,好吧,還是小時候那個看著大方其實蠻不講理的表妹。
解咒的過程出乎意料的簡單,而且很快,武禎看著自己的手,沒有改變,這還是郎君的身體。再看裴季雅,他整隻鼠癱在那,好像快死了。
武禎心狠手辣的把他戳醒,涼涼的說:“你是在逗我玩呢,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白老鼠一咕嚕爬起來,“你們距離太遠,隻能做到這樣了,一天後就能換回來。”
武禎收回手,笑眯眯的盯著白老鼠的眼睛,“行,要是表兄騙了我,呵。”
裴季雅輕咳一聲,維持住了自己的端莊,“我已經給你解咒了,表妹是不是也該幫我將這鼠地衣給卸了?”
武禎:“你自己也知道該怎麼解,你家裡人那麼多,眼淚這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裴季雅:“可是這是你做的,難道不該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