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的同時,看清楚了梅逐雨手中提著的東西。那東西的脖子被擰斷了,從頸脖的斷口處滴滴答答的流著血,血液漆黑,有濃重的腥臭味。看上去像猴子,卻有兩條長尾巴,四肢上長著尖尖的黑爪子,面容在黑暗裡看不清晰,隱約有些像是……人?
這是什麼?魏喜發現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動物,便往前走了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注意到他的目光,梅逐雨將手中提著的東西臉朝下扔到了篝火堆裡燒了,道:“這是山女梟,方才的笑聲就是它發出的。”
“時候不早了,夫人還在莊子裡等你們,先回去再說。”
可能是因為梅逐雨擦拭手上黑血的樣子太嚇人,四個少年連帶著僕人全都乖乖跟著他走了,一直走出一小片樹林,看到等在那的十幾騎隸屬於豫國公府的騎士健僕,魏喜四人這才完全放下心來。他們剛才心裡還打鼓呢,想著這個‘梅郎君’該不會是什麼髒東西。
說來也奇怪,那困住他們的林子,之前他們怎麼都走不出去,可跟著梅逐雨,也不過一會兒就轉出來了,也沒走多久,他們就走出了樹林,看到外面漫天的星鬥。
“我們走出來了!”王顯王堅兄弟兩個沒什麼心眼,隻顧著高興,謝道蒲則有些驚異的看了一眼梅逐雨,隨即也為逃出生天而高興,隻有魏喜,想到剛才那隻被丟到火堆裡的怪東西,心裡有了猜測,看著梅逐雨的目光變得不一樣。
幾人平安回去,果然被武禎抱著肚子訓斥了一頓,各個垂著腦袋。魏喜過後悄悄問武禎,“禎姐,姐夫他是不是……世外之人?”
武禎神秘的笑笑,意味深長的說道:“他從前是個道士。”
魏喜露出個明了的表情,感嘆的對武禎道:“原來姐夫是這樣厲害的人物,難怪禎姐你會選中他,挺好的,至少有姐夫在身邊,禎姐你就不用怕那些魑魅魍魎了。”
這麼說著的少年並不知道,他禎姐自己手底下就不知管著多少所謂的魑魅魍魎。
也不知魏喜是怎麼和小伙伴們說的,梅逐雨第二日就發現,那些先前有意無意忽視他的少年們,都開始用一種奇怪的敬畏目光遮遮掩掩的看著他。
武禎心情頗好的擺手,“別理他們,等把他們帶到獵區,讓他們自己去打獵,我帶你去個地方。”
梅逐雨:“什麼地方?”
武禎用馬鞭戳了戳郎君的腰,笑眯眯的,“你猜我會不會現在告訴你?”
不用猜都知道不會,梅逐雨無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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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禎笑起來,“猜對了,不會!”
武禎是想著打發了小跟班們去過二人世界,然而沒想成,他們剛到往年圈下的獵區沒多久,就撞上了另一伙人。
當時梅四正和兩個少年一起在僕人的幫助下驅趕一隻鹿,他正想拉弓射箭,卻見一支箭從遠處射來,射穿了鹿頸。
梅四頓時怒了,喝道:“沒看到這邊有人圍獵嗎,哪個混賬東西搶別人的獵物!”
一個騎著黑馬的年輕郎君,帶著好些貴族打扮的少年和許多僕從,從林中走出。
武禎也聽到這邊聲響,帶人過來了,雙方正面撞上。
見到武禎,那搶了梅四獵物的黑馬郎君皮笑肉不笑,語氣古怪的道:“這不是武二娘子嗎,好久沒見了,我聽說你嫁人了,怎麼也不留在家好好相夫教子啊。”
武禎挑眉,上下打量他一番,露出個見到久違故人的笑容,“原來是焦山王啊,怎麼今年也來了長安,我竟不知道,要是早知道,我肯定要去府上拜訪的,看你能騎馬打獵,腿傷可是養好了?”
武禎笑容滿面,語氣裡沒有絲毫火氣,卻把焦山王聽得雙眼幾乎噴火,差點就忍不住衝過去打死她。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焦山王李適章,是皇帝親弟的兒子, 封地焦山, 每年秋會來一趟長安。他也是個紈绔子弟, 在封地囂張跋扈慣了,可到了長安, 卻被武禎壓一頭。李適章自詡皇家血脈,如何甘心被一個非皇室血脈給壓下, 更何況這人還是個女子,李適章更是覺得非得給她點厲害瞧瞧不可。
從十二歲跟隨父親來長安,李適章每次都得和武禎互別苗頭,武禎的脾氣隻比他大不比他小,可以想見這兩人的仇經年累月下來結的有多深。如果武禎隻是個平常娘子那也就罷了, 可她明面上是皇後親妹,豫國公疼愛的小女兒, 暗地裡還管著長安妖市, 是個生氣起來能鬧到天翻地覆的魔頭, 可憐的李適章哪裡是她的對手。
武禎年輕時候,可比現在囂張多了,脾氣也沒現在好, 李適章次次對上她都要輸, 還每每輸得慘痛,哪怕明面上不吃虧, 暗地裡也被武禎折騰的夠慘。更多時候吃虧了, 他都不知道是武禎下的黑手。
兩年前, 也是在秋獵,李適章和武禎帶來的一位彭娘子鬧了矛盾,甩了彭娘子一巴掌,這下可不得了,武禎哪管他那麼多,直接和李適章打了起來,眾目睽睽之下,李適章被她打斷了腿,面子裡子都丟了個幹淨。這事最後鬧到皇帝跟前,武禎被罰禁足一個月,賠償了些金銀,其他什麼事都沒有,而李適章回到封地養傷,去年都沒能來長安,養了足足兩年。
誰知道冤家路窄,這回又給碰上了。
當真是意外碰上?這也不盡然,李適章這回還真就是特意打聽了武禎的行蹤,過來找麻煩的。
對於當年武禎打斷了他的腿,李適章懷恨在心,又覺得對她的懲罰太輕,這回他決意自己找回場子。武禎既然敢打斷他的腿,那這回,他也敢將武禎弄個殘廢,隻要能出一口惡氣,大不了他也回封地禁足幾個月。
長安貴族子弟眾多,武禎帶著的一群隻是一部分,還有一些和他們玩不到一起,有不少就跟著李適章一起來了,雙方人馬狹路相逢,雙方老大早有恩怨,於是打獵還沒開始,眾人就大有先打上一場的架勢。
“武禎,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場。”李適章瞄一眼武禎身後那些神情不善的貴族少年們,好歹是維持了基本的臉面,知道要找個由頭。
可武禎沒說話,她身後那些少年少女就炸了,那位帶著豹子,名叫阿秀的少女更是上前來怒罵道:“你要不要臉,我禎姐可是懷著孩子的,你讓一個孕婦跟你打?虧你說得出來!”
阿秀的娘親是皇帝的姐姐,老來得女,一家人都十分寵愛她,說來她和李適章是表兄妹,血緣還挺親近,可她卻站在武禎這邊,李適章被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表妹氣的鼻子都歪了,可聽清楚她說的什麼,他心中一動。
武禎竟然懷孕了?!李適章這才注意到武禎那微微凸起的肚子,幾乎笑出來。很好,今日他非得讓武禎體會一下失子之痛不可!他心裡有了打算,臉上神情稍微和緩了些,似笑非笑道:“既然你懷了孕,害怕跟我動手,我一個大男人肯定也不能逼你,這樣,你不是嫁人了,那就讓你的郎君跟我比一比。”
李適章輕蔑而不屑的看向武禎身邊那個瘦高的男子,心下想,這仇要慢慢報,不能輕易了結,在對付武禎之前,不如先拿她的郎君開刀。他來之前都打聽好了,這個梅逐雨就是個刑部小官,還是個文官,看著文質彬彬弱不禁風,能不能拿得起刀都不一定,對付這樣一個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她武禎不是愛護著身邊的人嗎,他今日就要狠狠打她的臉!就在她面前打斷她郎君的腿!
李適章想好了武禎那邊肯定是為難,拒絕了沒面子,不拒絕就等著被打,可他沒想到,武禎竟然滿臉的古怪,一副“你真的這麼想找死嗎”的表情。
武禎難得有點良心的開口問了句:“你確定要跟我的郎君動手?我怕你這次兩年不夠養,得養五年。”
李適章冷笑,強撐著面子,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怎麼樣,敢不敢答應?”說著,他身後那群人也紛紛拍著佩劍甩著鞭子起哄。
“敢不敢啊,給個準話,不敢的話跪下給焦山王道個歉抽兩鞭子啊哈哈哈!”
不僅是李適章那邊覺得武禎在強撐,武禎這邊也有幾個不清楚梅逐雨底細的聞言擔心不已,那個叫阿秀的少女就是如此,她哼道:“咱們是在打獵,有本事就比打獵,在這比什麼武啊。”
此話一出,馬上有幾個少年幫著解圍,附和說:“對啊,大家都是來打獵的,當然要以打獵分勝負。”
李適章就是為著親手收拾武禎來的,他都打算無論如何要將人留在這裡教訓,怎麼肯這麼算了,當下扭頭給了身邊人一個眼神。那人眼睛一眯,將手中牽著的一頭豹子解下,又稍作刺激。那豹子立即發瘋,衝向武禎等人的馬隊。武禎在一隊人的最前面,這豹子撲過去,她首當其衝。
若被這豹子猝不及防的一嚇給驚了馬,那到時武禎很有可能會落馬,孩子都不一定保得住。李適章就是抱著這種心思,先把水攪混了再說,可誰知道,那豹子根本就沒能撲到武禎的馬面前,隻聽一陣風聲,一把長劍死死的穿過那豹子的腿,把它釘在了地上。
那是一把長劍,穿過了豹子腿之後,隻剩下一個劍柄露在外面,其餘部分都深深插進了土裡。
眾人同時愕然,場面有一陣的靜默。
發生了什麼?誰扔的劍?因為事情發生的很快,很多人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但李適章一直注意著武禎,他清楚的看到,就是那個在他眼中手不能提的文弱文官梅郎君,抽出馬上配著的劍,朝豹子射了過去,將它釘在地上。
那動作,輕飄飄的,仿佛沒有著力,卻落地千鈞。李適章一看,頭上的冷汗就冒了出來,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人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可怕的力氣?
看到的不止李適章一個人,眾人竊竊私語後,搞明白了是誰扔的劍,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看向梅逐雨。然而不管是被忽略還是現在被眾人注視,梅逐雨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少女阿秀瞅瞅地上哀嚎的豹子,她也是養著豹子的,當然知道這種豹子力氣多大速度多快,能徒手甩出一把劍把豹子釘住,哪裡會是普通厲害,簡直就是超級厲害!於是她咳嗽了一聲,對李適章喊道:“咳,行,既然你要跟我們姐夫比一場,那就比一場。”
先前附和她的少年們也趕緊改口,“對對對,我們答應了,趕緊開始。”全都是一副迫不及待要痛打落水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