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弋便拿了自己的大氅,將楊幺兒整個一裹,帶到了另一處帳中。
帳子裡眾人已經在等候了。
因明日便要啟程,馬不停蹄往京城趕回的緣故, 所有的事便都要在今日處置妥當。
簾帳一掀,眾人齊齊朝門邊看去, 便見皇上擁著一道身影進來了, 雖說裹得嚴實, 但眾人倒也認得出來, 那不正是皇後娘娘嗎?
眾人垂下目光,心道,皇上與娘娘的感情果真是極好的。
那董參將先前竟然妄圖用娘娘來威脅皇上,實在歹毒至極!
這廂楊幺兒還未回過神來。
她稀裡糊塗地便被皇上攬著走到了這兒,她暈乎乎地靠著他:“在這裡?”
“嗯。”蕭弋的手掌按在了她的腦袋上,將她往自己懷裡按了按:“就在這裡,乖乖坐著, 等朕將事情忙完了,再帶著你回去歇息。”
眾人豎著耳朵,卻低下了頭,裝作一副“我聽不見也瞧不見”的模樣,很是自覺。
楊幺兒倒也不大懂得害羞,點點頭,便揪著他的衣襟,靠著他坐好了。
接下來不管蕭弋開口說什麼話,楊幺兒都不曾變換過姿勢。
花費了兩個多時辰。
趙公公端著熱茶和點心進來,低聲提醒時辰不早了,蕭弋往簾帳外瞧了一眼,果真是時辰不早了,天色都有些暗了。
蕭弋抿了抿唇,道:“不議了,旁的小事,你們大可自己做主。朕提拔了你們的位置,便也給予了你們相應的權力。”
眾人聞言,當然面露喜色,望向皇上的目光更顯得熱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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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幺兒已經睡著了,連熱茶與點心的香氣都勾動不了她半分了。
蕭弋掃過那碟子點心。
在這樣的地方,點心都是粗糙的。
委屈幺兒了。
蕭弋眸光一動,隨即將楊幺兒打橫抱了起來。
待回到京城,他便該好好補償她。
她喜好什麼,便給她什麼。
蕭弋目不斜視地抱著楊幺兒走了出去,眾人低下頭,沒有一人發聲,說這般舉動恐怕不合規矩。
嗨,什麼合不合規矩。
這樣瞧了,他們心下還豔羨得緊呢。
這悉數歷朝歷代,也少有皇後娘娘陪著一塊兒上戰場的啊!皇上這般寵愛,倒也不稀奇了……換誰不喜歡這般女子呢?
如此一比較,從前京中盛傳的什麼李四姑娘,什麼常家姑娘,又什麼烏孫王女……哪裡抵得上娘娘好呢?
蕭弋抱著楊幺兒走遠了。
楊幺兒似有所覺,睫毛動了動,鼻尖也跟著皺了皺,大抵是聞到了蕭弋身上一貫攜著點藥味兒的氣息,楊幺兒便又將雙眼閉得更緊了,睫毛連顫也不顫了。
蕭弋垂眸瞧了瞧她。
彎眉、挺鼻,淡粉的唇。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孩兒,讓人恨不得將一切都捧給她才好。
……
轉眼到了第二日。
眾人都已經整裝好,就等著啟程了。
而楊幺兒卻仍在熟睡之中。
蕭弋不願她再睡,怕她是當真患上了什麼疾病。
但方才將冰涼的手貼到她的面頰上,凍得她抖了抖,蕭弋便先一個不大舍得了。
先回京城罷。
蕭弋皺了下眉。
他便像昨日一樣,又將楊幺兒抱了起來,如此抱著上了馬車。
這馬車是臨時備下的,為了方便蕭弋養傷,因而並不寬敞。二人坐在裡頭,便不得不摟在一處。
如此一直到了邊城,方才換回了更大的馬車。
而也是到了這時候,楊幺兒才從睡夢中睜開了眼。
春紗、蓮桂等人已經尋回,她們一直同騰驤衛等在邊城,見蕭弋攜著楊幺兒歸來,她們還來不及抹淚,就一塊兒匆匆啟程了。
楊幺兒打了幾個呵欠,吃了兩塊點心。
抱著枕頭坐在馬車裡,左右都覺得不大舒坦。
蕭弋本是在閱覽信件,見她動作,當她是哪裡不舒服了,便忙放下了手中的信,一手扶住了她的腰:“哪裡難受?”
楊幺兒也不搖頭也不點頭,她就著蕭弋的胳膊,鑽入了他的懷裡。
她靠著自個兒調整了兩下姿勢,方才覺得舒坦了,這便眯上了眼。
蕭弋怔忡了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
“前兩日與朕窩在一處,窩上癮了?”
楊幺兒慢吞吞地掀動著眼皮,盯著他,也不說話,像是在疑惑他這句話是何意。
蕭弋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眼睛,低聲道:“那便靠著吧。”
他強按住了胸腔中反復來回的衝動之情。
她愈來愈大膽了。
更懂得不張嘴,便自己想法子來滿足自己了。
她越肆意妄為越好。
至少說明了,他給予她的安心,已經叫她感受到了,已經足夠到叫她放開來了。
他抬手撫了撫她腦袋頂上的發絲,低聲道:“睡吧。”
她都這般撒嬌了。
他又如何能將她強拉起來,不許她再睡?
馬車一路往前行。
如此又行了兩日,董參將沒尋到身影,倒是終於見著了蕭光和。
蕭光和早卸去了身上的盔甲,他穿在盔甲裡頭的衣衫,也破得不成樣子了,灰頭土臉的,若非腰間還掛了一個亮閃閃的銀制的腰牌,旁人都不敢認他。
蕭成鈞將他帶到了馬車邊上,來拜見蕭弋。
蕭光和嗓音沙啞,像是吃了滿嘴粗粝的沙子似的,等到簾子一掀起來,他便問:“娘娘呢?”
“娘娘在。”蕭弋沉聲答道,倒是沒有同他計較,為何一開口便是問幺兒的問題。
蕭光和驟然松了口氣,肩膀也同時塌了下去,似是耗光了一切的精氣神。
蕭成鈞忙從後頭一把扶住了他。
蕭弋口氣這才溫和了些:“下去歇息罷。”
“是。”蕭光和艱難地從喉中擠出了一個音,然後便整個兒都掛在了他大哥的身上,全靠他大哥託著往回走了。
蕭光和往嘴裡胡亂塞了些幹糧,再匆匆灌了一壺水。
他擦了擦嘴,道:“董參將帶著手底下的兵先行回皇城了……他當我死了,便沒放在心上……”
蕭成鈞皺起眉:“不戰而逃,他憑什麼認為回了朝中,便不會挨罰了?他有何依仗?”
蕭光和又陸陸續續說了許多話,蕭成鈞都一一聽在耳中,而後都報給了蕭弋。
蕭弋倒是差不多猜到了此人的依仗在何處。
他一邊低著頭面無表情地繼續拆著信件,一邊方才淡淡道:“木木翰士兵要抓皇後,他定然以為木木翰士兵何其兇悍,自然手到擒來。而有了皇後作人質,上了戰場必然便會威脅到朕。而胡思勒會抓住這個機會,殺了朕。皇帝,領兵的將帥都死了,他回到朝中大可說是因為皇上身死,他趕著回朝中報此訊息……”
蕭成鈞罵了一句:“揣著一顆賊心!莫讓我碰見了他!”
“遲早會碰見的。他走得更快,必然還碰不上回皇城報喜訊的士兵。他滿心以為朕會死,若是回去先報了這個訊息,緊跟著士兵抵達,報了喜訊,那方才叫一出好戲呢。”蕭弋淡淡道。
蕭成鈞面上神色微微緩和:“不錯,不管他如何,這個算盤都是打錯了。到時候不過是他自取其辱罷了。”
“回去吧。”蕭弋說到此處,頓了頓,他低頭又瞧了瞧依偎在他懷中的楊幺兒,道:“加快腳程,快些回到皇城。”
“是!”
蕭弋的命令傳下去,軍隊上下便再次加快了腳步。
而正如蕭弋想的那樣,董參將帶著人馬跑得飛快,還真比士兵更先一步抵達皇城。
其餘人安插在軍中的探子,早已經被蕭弋拔除。有異心的參將都讓他殺了。如今經過木木翰一戰,軍中上下便隻有一心效忠蕭弋的。
京中的大臣等了許久的消息,等了又等,自然是什麼也都等不來。
在董參將回京之前,眾人竟是都成了瞎子聾子,對木木翰那邊戰況如何,一概不知。
董參將冷著臉,一路打馬來到了皇城城牆之下。
他一回到皇城,消息立刻就傳往了四面八方,內閣大臣當先將他傳喚了過去,而兵部侍郎也跟著抵達了。
“怎麼是你一人回來?皇上呢?”孔鳳成沉下了臉。
董參將面色凝重,當先跪地,道:“皇上……敗了……屬下是緊趕慢趕,急著回來同諸位大人傳消息的。”
“皇上可有受傷?”這次問話的是李家的人。
董參將低下頭去,不敢叫他們看見他的臉色,他道:“木木翰人以皇後相要挾……皇上……皇上……”
“皇上如何了!”孔鳳成厲聲道。
他可以早已經同新帝站在一處了。
新帝若是出了事,他便也要緊跟著出事了。
“皇上他……中了毒,怕是已經不行了……”
第一百零六章
“皇上到底是少年心性, 上戰場仍要將皇後帶在一處, 這又如何能不出事?”
“皇後乃一國之母,本也該行到勸諫之責,皇上要如何, 她便也跟著如何,那怎麼成?”
“現在可怎麼是好?”
眾人口吻忿忿且沉痛地議論道。
然而到了此時, 孔鳳成反倒奇異地平靜下來了。
拋開方才一時的激動,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起了董參將。
孔鳳成知曉, 此次跟隨皇上親徵的幾個參將裡頭,有李家的人,應當也有越王的人……懷了其它心思的,不止董參將一人。可為何獨獨隻有他一人歸來?
但董參將膽敢這樣上報, 便說明他篤定皇上已經身亡了……
一時間,所有的思緒都打了結。
孔鳳成禁不住皺了下眉。
“董參將, 此事可不敢……可不敢謊報!你可知你在說什麼?”有人厲聲喝道。
董參將這才抹了一把臉, 緩緩抬起頭來, 對上眾人審視的目光:“屬下願以命相賭, 絕無半句虛言!”
室內一時陷入了一片死寂當中。
董參將不著痕跡地輕輕松了口氣。他最怕的便是,回到京中來,這番說辭瞞不過跟前的這些人。可仔細想想,若是皇上沒了,說辭真假倒也沒人計較了。董參將想到此處,方才覺得肩上的壓力輕了些。
打破死寂的是一個小跑而來的官員,他到了門外, 並不踏進門,也不等著氣喘勻,便道:“邊城來消息了……急報!”
“我們都已經知曉了。”孔鳳成沉聲道。
那官員呆了下,道:“可……可邊城士兵方才到了城門口啊……”
“來人如何說?”這次出聲的卻是李家人。
官員咽了咽口水,道:“來人說,說邊城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