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明天將有一場盛大的婚禮舉行,村裡處處張燈結彩,紅色的紙燈籠掛得到處都是。


  特別是村子中間那棵大槐樹,枝繁葉茂,開滿了白色的花,又掛滿紅色的紙燈籠,這種紅白相間的配色,在光線昏暗的夜晚,看起來讓人莫名的覺得恐怖。


  許澤一住在一戶村民家裡。


  石牆瓦房,屋頂上堆了一層枯枝殘葉,牆上爬滿了藤蔓,綠葉與枯藤交織。


  屋裡的木家具上刷了紅色的油漆,本意是為了圖個喜慶,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磨損剝落了許多,如今看起來暗沉且斑駁,像是噴濺在上面的陳舊的血跡。


  泥土地面經過多年的踩踏,被壓得堅實光滑,但有些不平整。


  許澤一分到的房間,在堂屋後面,一扇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木門,開關都會發出很響的吱呀聲,由木板拼接而成,縫隙很大,小孩子的手估計能直接伸進來。


  這間屋子沒通電,照明用的是幾乎已經完全退出歷史舞臺的老式煤油燈。


  一張木架子床,白色的布蚊帳從上罩下來,大概是許久沒有拆下來清洗過了,頂上肉眼可見的堆了一層灰和不知名的雜物。


  正對著的牆上,有一扇小小的窗戶,或者說那是一個小窟窿眼,豎著加了兩根鋼筋,就像是古代劇裡的大牢一樣。


  外面原本蒙了一層透明的塑料,時間長了,老化破損,爛出兩個洞。


  這種建築,到處都有風吹進來,下雨也容易漏。


  這個房間裡,彌漫著一股腐朽發霉的味道。


  這是村子裡最差的一棟房子,沒有之一,仿佛還停留在遙遠的上個世紀。


  房子的主人是一個幹瘦駝背的老太太,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一雙眼睛渾濁不清,看向許澤一的眼神透露出幾分毫不掩飾的厭惡。


  但還是收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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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澤一猜測,這大概是村子的規矩,但凡來參加婚禮的賓客,都必須要好好招待。


  但有限制條件——受到邀請的賓客。


  而他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


  昨天下午,許澤一在老房子裡研究爺爺留下來的東西。


  傍晚的風溫柔的吹著,檐下掛著的八角銅鈴忽然發出輕微的聲響。


  許澤一聞聲,微微一愣。


  爺爺的筆記裡有記載,這個銅鈴是特制的,平時不管怎麼晃動都不會發出聲音,隻會被陰氣所撞響。


  換做以前,許澤一根本不信這些。


  但在經歷過春山市方家的事,見過那個叫洛聞書的女人之後,他的想法就不受控制的改變了一些。


  他暫時放棄了出去工作的打算,整天待在跟爺爺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老房子裡,研究爺爺留下的筆記和一些物件。


  門上這個八角銅鈴,就是許澤一最先關注的目標。


  印象中,在他小時候,這個八角銅鈴經常會在有客人來時響起。


  可是如今仔細一看,卻發現它沒有鈴心,按理來說,根本不可能發出聲響。


  許澤一第一反應是鈴鐺換過了,不是他小時候看見的那個。


  可是現在,這個鈴鐺它響了起來。


  許澤一拿著筆記本,匆匆起身走到門口,抬頭看去,發現聲音真的是沒有鈴心的八角銅鈴發出來的。


  他下意識看向屋外。


  隻見幽靜的竹林小路盡頭走來一個人,五十左右的年紀,從穿著打扮來看,家庭條件應該很好,眉宇之間,卻是籠罩著一抹焦慮不安,臉色也有些差。


  隨著她的走進,八角銅鈴響得更厲害了。


  許澤一說不上自己當時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好奇?害怕?期待?……或許都有。


  “請問許先生在家嗎?”那位女士詢問道。


  許澤一後來得知,那位女士曾經遇到過怪事,是爺爺幫她解決了。


  多年後,她發現自己女兒可能遭遇怪事後,便想著再來找許澤一的爺爺幫忙看看。


  她並不知道許大山已經過世了。


  “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嗎?”許澤一最終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開口跟對方詢問。


  而後從那位女士口中得知了她女兒的事。


  許澤一送那位女士離開的時候,遲疑許久,還是跟對方推薦了春山市那個叫洛聞書的女人。


  他其實也不確定洛聞書行不行,但如果她是假的,那一時半會兒也很難再找到真的。


  之後許澤一便開始從爺爺的筆記裡,試圖尋找相關的信息。


  從傍晚到半夜,還真的讓他找到了一點可用的信息。


  筆記上說,遇到類似的情況,可以參照對方選取目標的條件,剪一個紙人,用黃紙朱砂,再混上自己的血,將條件寫在紙人身上,再將制作好的紙人貼身攜帶,以此混淆視聽,有幾率能夠接近幕後操縱一切的東西。


  老房子裡什麼都有,許澤一連夜弄了一個紙人出來,看起來就覺得有點詭異,而當他把紙人疊好貼身攜帶後,那種詭異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意識在指引著他,去向某個地方。


  許澤一有些害怕,同時又抑制不住的好奇。


  他帶上了記載相關信息的筆記本,又拿上爺爺放在箱底的桃木小劍和銅錢,一起塞進雙肩包裡,而後隨著那道隱隱約約的指引,離開了老房子,騎著自行車,一路到了附近的鎮上。


  當時天蒙蒙亮,太陽還沉在山底沒有爬起來,視野有些模糊。


  他看到有個穿著校服的男生站在路邊,明明看起來很正常,卻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許澤一於是騎著車過去。


  那是一個岔路口,他騎到一半,忽然側面亮起兩束車燈,一輛黑色的汽車悄無聲息的開了過來,速度極快,徑直朝著他撞過來。


  許澤一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腦子裡擠滿了三個字——完蛋了。


  他已經做好了被撞飛的準備,然而下一秒,那一輛黑色的車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停在了校服男生旁邊。


  “王強,上車。”


  從許澤一的方向,看不到司機的樣子,卻能聽到那個冷得不正常的聲音。


  眼見著校服男生拉開車門已經坐了進去,許澤一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猛蹬自行車衝了過去。


  到車邊時,校服男生已經準備關車門,許澤一長腿一抬從自行車上跳下來,猛一下鑽了進去。


  “咔嚓。”車門上鎖的聲音,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顯得如此的清晰。


  司機頭扭了一百八十度回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看。


  後座的校服男生也在看他,眼神有些好奇的問,“哥,你幹嘛呢?”


  許澤一回憶著自己的所作所為,覺得剛才那一瞬間,腦子可能是被某種東西吃了,才能幹出這種事。


  如今腦子又新長了出來,意識到了不對勁,然而已經晚了。


  “……搭……搭個順風車……”他扯了扯嘴角,幹巴巴的說。


  司機又打量了他幾秒,沒說什麼,回過頭去,開著車撞向迎面駛來的大貨車。


  許澤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已經到了槐樹村。


  “下車。”司機聲音陰冷的說。


  車門自動打開,外面站了一個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看到車裡的情況問,“怎麼多了一個?”


  “不知道。”司機話很少。


  “算了,勉強能用。”男人說。


  許澤一跟著校服男生一起下車,本來打算一直跟著對方,結果沒走兩步,就被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叫住了,“你跟她走。”


  許澤一順著對方的視線,低下頭,就看到一個駝背十分嚴重的老太太,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旁邊,也不看他,聲音嘶啞的說,“跟我來。”


  他決定靜觀其變,跟著駝背老太太走,腳步故意放慢了很多,因此看見了校服男生進了一棟兩層小樓裡。


  他自己則是被領到這間位於村子邊緣地帶的瓦房裡。


  許澤一拿手機看了一眼,一格信號都沒有,時間也不動了,停留在他上車那會兒。


  這裡的天空陰沉沉的,周圍放眼望去,是連綿不斷的大山。


  沒有任何標志性的建築可以確定他究竟在哪裡,也無法判斷時間。


  過了一會兒,外面響起敲鑼聲,有一個陰冷尖利的聲音喊道,“開飯了~~~”


  駝背老太太冷不防出現在床邊,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他,聲音沙啞,“去吃飯。”


  這件事從頭到尾透露著詭異,許澤一潛意識裡就很抗拒這裡所謂的飯,直接拒絕道,“我剛吃過早餐,還不……”


  話沒說完,就被駝背老太太打斷了,“去吃飯!”


  一瞬間,許澤一感覺這間屋子一下子變得很冷,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仿佛是某種預兆。


  “……好。”他可恥的慫了,從背包裡把筆記和另外兩個東西拿出來,貼身攜帶,而後出門,跟著敲鑼聲,去到了吃飯的地方。


  正是村子的中心,遠遠就見到一棵很大的槐樹,周圍擺了很多桌子和長凳,像是以前農村擺酒席的樣子。


  一桌八個人,幾乎都坐滿了。


  許澤一轉了一圈,剛找到一個空位坐下,就開始上菜了。


  雞鴨魚肉海鮮,精致的點心和新鮮的水果,一盤接一盤,擺了滿滿一桌子,看起來有些過於豪華。


  香味飄散開來,彌漫在空氣中。


  抗拒歸抗拒,許澤一不得不承認,這是真的很誘人。


  周圍的人不像他一樣有防備心,第一道菜上來的時候,就忍不住伸筷子去夾了。


  “味道怎麼樣?”許澤一問旁邊的人。


  對方一口飯一口菜,扒拉得很開心,抽空回他道,“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席!”


  許澤一準備繼續觀望,冷不防背後一涼,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你怎麼不吃?”


  他嚇了一跳,差點沒從凳子上彈起來。


  扭頭去看,是負責添飯的人,臉上塗了厚厚一層粉底,慘白慘白的,濃重的眼影和腮紅,口紅顏色紅得刺眼,即便是大白天的,看起來也很嚇人。


  “你怎麼不吃?”她又問了一遍,聲音提高了一些。


  一瞬間,無數視線落到了他身上,都是村裡的人,上菜的,添飯的,就連遠處的廚師也是,一個個頂著誇張嚇人的妝容,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許澤一汗毛又豎了起來,心裡升起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馬上吃。”他說完之後,趕緊夾了手邊的菜喂進嘴裡。


  這個詭異地方的飯菜,不會像看起來那麼美好,這一點許澤一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他夾的是一道涼菜,叫涼粉,刮成長條狀擺在盤子裡,撒上蔥花香菜,淋上紅油辣椒。


  許澤一覺得,這比起那些肉類,應該是要安全一點的。


  結果一喂進嘴裡,一股無法形容的土腥味瞬間炸開,而這都是次要的,最可怕的是,他能感覺得到,那玩意在他嘴裡扭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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