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許意濃頭始終低著,不發一辭。


他手扶著門,視線還在她身上,“把門鎖好,早點休息。”


耳邊“嗒——”地一聲,風一下小了,門被從外關上了,卻沒有立即響起腳步聲,許意濃知道是他站在門口沒走,而是在等她落鎖。


五年後,他們之間僅隔著一扇門,可這扇門如同重逢以來的無形之牆,有著無法跨越的距離感。


她手放在把手上,最終緩緩落向鎖扣,反鎖了兩圈,重金屬的摩擦聲吞噬掉了裡間飄忽而來的殘風,隨後門外便有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她手貼著門板,即使沾了一手的灰,直至它們消彌無蹤再也聽不見,她看著手中的鴨舌帽,眼底黯然無光。


這一晚,本來就不易適應新環境的許意濃還得倒時差,加上鼻炎發作,根本沒睡著,她坐在床頭曲抱著雙腿,就這麼安靜地望了一夜的月亮。


第二天,為了遮蓋黑眼圈,她的妝要比平時濃一些,還特地化了一下臥蠶,以至於黃有為看到她時眼前一亮。


他們這行男女比例失調,美女更為稀有,她這種儼然要劃分為人類高質量女性啊。


許意濃打開車後座門,發現王驍歧正坐在裡面,兩人眼神一撞再一錯,他往裡挪了挪,她上車,其實他已經坐得很靠裡了,不知道還在讓個哪門子,搞得她很胖似的會擠到他。


坐在副駕駛坐的黃有為沒注意到兩人的“眉來眼去”,他問許意濃,“怎麼樣,還能不能習慣?昨晚睡得好嗎?”


許意濃實話告訴他,“時差還沒倒過來,我淺眠,睡眠一向不大好,尤其到一個新環境要適應很久。”


“我剛來那會兒也是,還以為是年紀大了,原來你們小年輕也這樣。”他回頭看看他倆,“王經理昨晚也失眠了,我看你倆這時差可有一陣要倒呢。”


許意濃攏攏頭發,又回到了平日裡唇齒言笑的樣子,“是啊。”但隻字沒涉及到他。


他們兩人搭著話,王驍歧不著痕跡地看她一眼,精神狀態還不錯,不知道是不是化了妝的緣故。


“我們這會兒是去公司嗎?”許意濃看看時間,都快中午了。


黃有為說,“公司下午再去,現在去atown .”回過頭來再對他倆一笑,“你倆初來乍到,給你們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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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意濃沒料到還有這出,直言,“客氣了黃總,大家都是同事,其實沒必要的。”


黃有為這個傳統中年男揮揮手,“你不用太在意,即便你們不來,我們也會經常吃大鍋飯,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他們老外吃的,偶爾嘗個鮮可以,真讓我每天對著那些可是要了老命了。”又說到她,“你以前待日本那好歹還是亞洲,擱唐朝那會兒小日本把我們中國方方面面學了個遍,流傳下來的飲食文化也大差不差,但白種人到底不一樣,到了我這年紀一天不給我吃米跟家常菜就渾身難受的慌。”


這黃有為一打開話匣,就逼逼叨叨個沒完,儼然在講單口相聲,許意濃沒想到他那麼能說,但打斷又禮貌,隻能微笑地做個傾聽者繼續聽下去,時不時還搭上兩句,相比之下王驍歧就比她明智多了,戴上耳機,直接屏蔽聽歌。


她覺得他是故意的,他倆比她先相識,他肯定早就知道這人是話痨。


“再說了,於總也交代過,讓我照顧好你。”黃有為說著說著冷不防地又冒出這麼一句。


許意濃總覺得這話裡有話,膈應的慌,但又不好多說什麼,隻得隨意扯個話題打個哈哈搪塞了過去。


末了她往王驍歧那兒看了看,見他耳機仍塞著,心想:他應該沒聽見吧?


去的是廣式菜館,還定了間包廂,一入內巨大的圓桌早已坐滿了一圈人,都是公司上一批外派來常駐的同事。


許意濃的出現讓他們一個個眼睛都看直了,要不是初次見面怕嚇著人家,絕對能當場蹦出幾句“國粹”。


許意濃一一跟他們打過招呼,大家都笑容滿面,一個勁地又是給她倒水又是拉椅子邀請她坐,就差把“坐我身邊”四個大字掛臉上了。


最後還是黃有為讓她別客氣,隨便坐,她才默默在王驍歧身邊落了座。


這裡都是經典的廣式菜系,口味偏甜也經過了一定的改良,雖不比國內但還能接受,男人們仗著迎接美女同事的興奮勁都喝了點兒酒,倒是沒讓許意濃喝,都挺照顧,可王驍歧身為壯丁就在劫難逃了,啤酒被一輪一輪地倒滿,就差吹瓶了。


許意濃眼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知道這是他身為乙方的必要應酬之一,她看得見的地方都尚且如此,看不見的那些地方,又是一番什麼景象。


酒越多,桌上的話越多,菜也就著酒所剩無幾,黃有為看許意濃吃的不多,怕是自己照顧不周,問了句,“要不要吃點什麼?給你上個甜點?”


許意濃說不用,他卻已經叫來服務員。


“再給這位女士上一道你們這兒的特色甜品,芒果木瓜。”


還沒等服務員說話,有人卻笑了起來,大概是喝高了,他調侃道,“黃總,還是換道甜品吧,木瓜不適合許組長。”


黃有為一時還沒明白過來,“為什麼?”


那人嘖了一聲,“你這什麼眼神啊,許組長這身材,還用得著再吃木瓜進補嗎?”


其他人也跟著笑,仿佛沒把這種酒桌上的玩笑話當回事,亦或者他們已經對這種女同事的調侃習以為常。


隻有許意濃臉色一變,很不舒服,她剛要放下筷子,旁邊王驍歧突往座位上一靠,他看向那說話那人,拿起酒杯用杯底輕輕敲了敲桌面。


那人隻當他要跟自己碰杯,隔著其他同事朝他舉起杯,可王驍歧並沒有要跟他喝酒的意思,取而代之的是一句看似不經意的調笑。


“酒後別開車,傷人又傷己。”


一語雙關,卻恰到好處。


那人聽得一臉懵逼,這回換他反應慢拍,還嚷嚷著,“我,我今天沒開車啊。”


王驍歧手將杯中剩餘的酒全倒進了腳邊的垃圾桶,一副不再喝的模樣。


大家還在愣著神,隻見他把酒杯往桌上一不輕不重地一擱,一邊用紙巾擦手一邊開口道。


“如果一個玩笑,你不會說給你的母親、姐妹、妻女聽,就不要說給你的女同事和女同學聽。”


語落,整個包間都陷入一片寂靜,頓時鴉雀無聲。


第67章 67


那人被這麼當眾一懟, 臉紅得比酒精上頭還深,趕緊向許意濃道了歉,黃有為也在一旁打圓場。


“不好意思啊小許, 他一喝酒就犯渾,嘴裡沒個門, 說話不過腦,你別搭理他。”還拿手嚴厲地隔空指指那嘴賤之人以作警示。


但許意濃置若罔聞一茬不接, 眾目睽睽下隻把筷子往桌上一撂,冷然擲聲, “我去洗手間。”


一出包廂她就從外套裡撈出一包煙, 問前臺借了個火機,獨自抵靠在洗手間旁的走廊牆壁,靠著窗吞雲吐霧了起來。


她剛剛既沒當眾撕破臉, 也不給那人臺階下,就這麼幹晾著他, 算是念在同事一場給了個面子,但她也要讓在場的所有人長個記性, 她許意濃雖是女流之輩,可不是什麼玩笑話都能開得且任憑拿捏的軟柿子。


“哪兒來的煙?”倏地,一道人影闖入她僻靜的小天地,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身酒氣。


“剛到機場你去拿行李的時候, 我煙癮犯了, 就去免稅店隨手買了一條。”她說著再次掏出煙遞到他面前, “抽嗎?薄荷味的。”


她靜等了幾秒, 人家沒接,於是又收回袋中撇撇嘴,“不要拉倒。”


煙霧在眼前肆意彌漫, 兩人站在窗口,尼古丁燃燒的味道隨風飄向王驍歧,直撲臉頰,他盯著她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同時岔開話題,“什麼時候學會的抽煙?”


這句話他已經問第二遍了,上一次是在周邺劉爽給兒子辦滿月酒的時候。


“在日本,工作需要。”許意濃掸了掸煙灰像在訴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當還是一個職場新人的時候,能學到東西才是關鍵,想要快速融入一個集體,隻有見風使舵地選擇投其所好,否則就會被邊緣化,沒有人會因為女性的身份給予你優待,相反你弱他們永遠隻會低看你一眼,打上‘你不行’的標籤,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職場裡沒有男人和女人之分,隻有聰明人和它的反義詞,人能靠的永遠隻有自己。”


王驍歧安靜聽完接過話,“喝酒也是那時候學會的?”


她吸進一口煙,默認。


王驍歧看向窗外,視線不知落在何處,“剛剛那種情況,你以前也這麼忍氣吞聲?”


許意濃再慢悠悠吐出煙,隨著這團白霧追溯起曾經,“在嫩泡時期,跟抽煙喝酒相比,飯局上像今天這種尺度更大的事也常有,不尊重女性不管在哪個國家哪個行業都不乏其人,不是沒想過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場舉杯朝對方潑過去,以此泄憤一報痛快,可事後呢?真正能共情你的人才有多少?買單的終究還是自己,隻能等到翅膀硬了,強大到有資本了,才能反戈一擊,加倍奉還。”思及於此,她不由哼笑一聲,“小的時候學成語‘臥薪嘗膽’,總覺得勾踐窩囊,後來開始逐漸明白,那才是一個內心強大成年人真正的世界。”


王驍歧此時像是耐心的旁聽者,一動不動保持著直挺站立注視她的姿勢,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她提起在日本的過往,仿佛看到了她獨自在那裡闖蕩的艱難時期,也將在h市參加峰會時,她蹲在酒店門口痛苦催吐的畫面交相重合。


又一陣煙在眼前撲朔迷離,他喉結微動,薄唇微啟,“昨晚……”


“剛剛的事還沒謝你,就當我們又扯平了。”話才起頭,中途卻被許意濃打斷,她一支煙已經抽完,煙蒂按滅在垃圾桶的鐵皮上往裡一扔,雙手往兜裡懶懶一插便往包廂的方向走,見他不動又回眸,一雙細眉微挑,“不走嗎,王經理?”


兩人對視著,空氣中除了尚未散盡的煙霧還有一股難以言狀的氣氛在兩人間距中流轉,最終他頷首抬步,緊跟在她身後。


“走,女士優先。”


#


英國首次聚會就搞了這麼一出,在場的所有同事都長了個記性,之後沒人再敢在許意濃面前嬉皮笑臉,都非常尊重她,甚至走個路在走廊遇到也會讓著她。


許意濃和王驍歧各自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英國當地的同事也在黃有為的引薦下與他們很快熟識,兩人分頭行動,許意濃主要對接的是英國bo工程師,了解了他們bo管理的現狀,王驍歧則負責對接英國的it,詳細詢問了後續的系統架構規劃,他們各司其職各忙各,隻有在吃中飯的時間裡在食堂短暫碰頭交流。


這天許意濃告訴他,“目前多方面了解下來,數據如果要做遷移面臨幾個阻力:1.英國人似乎對當前國內的bo管理方案存在質疑,提出了很多問題和優化建議,但是這些優化顯而易見並不適合我們中國的國情,後續每一次業務appg都是博弈;2.按照我們公司給我的方案,英國的bo數據需要在兩個月內遷移到國內的系統,但是目前英國這邊歷史數據梳理還有很多問題,屬性缺失、編碼不規範等等。”


話到此處她才發現隻有工作日才戴的防藍光眼鏡還架在鼻子上,她單手摘下,揉了揉太陽穴企圖讓自己放松下來,“時間太緊了。”


王驍歧將她神色倦怠的模樣盡收眼底,看她隻顧說話飯一口沒動,把手邊的熱可可無聲推送到她面前。


“先吃飯。”


又是一個熟悉的場景,大學時每逢他到新開,吃飯的時候她都會跟他吐槽一堆近期學業上碰到的疑難雜症,她說個不停他也聽得不厭其煩,安靜地坐在她對面耐心傾聽,等她終於全部發泄,她才發現自己面前是早已擺放好的碗筷,他一直覆蓋在湯碗上的手掌這才挪開,湯水裡的熱氣得以繼續往上冒,他用紙巾把碗沿擦了一圈後推送到她那兒,說,“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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