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無極:“……”
本以為花邪作祟,隻消一眼便能看見禍源,將之殲滅即可。他哪想得到會有這麼麻煩?
劍尊大人覺得很沒面子,幹脆把雙手一背,梗著脖子:“那你又知道當從何查起?”
“自然是源頭。”魚初月道,“第一位受害者身上,必定還有漏查的線索。”
“養子。”她和崔敗同時說道。
兩個人對視一眼,然後非常默契地用‘你能理解嗎’的眼神向修無極詢問。
修無極:“我早已想到養子有問題——你們當我是傻子麼!”
那二人用眼神回道,‘難道不是嗎?’
魚初月那雙生動的眼睛繼續補了一句,‘既然知道養子有問題你早幹嘛去了,真是比想象中還要笨。’
修無極:“……”天極宗,狗宗,天下第一狗宗!
一個元嬰一個煉氣,都是廢材!廢材罷了!和他們計較什麼!他們這是嫉妒自己的修為!
劍尊安慰自己。
下一瞬,他復又蹙起了劍眉,凝重地打量著魚初月。
劍尊行走這世間已有千年光陰,這千年來,他見過許多女子,也曾擁有過許多女子,但他從未見過魚初月這樣的。
一個嬌柔弱女子,在得知自己隻有半日可活,且會死得異常慘烈可怖時,竟還能這般自如地談笑風生麼?
這樣的人,他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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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舍生取義、豪情萬丈、熱血當頭的時候,人可以爆發出這般氣概。可眼下,並無什麼大義,她緣何這般淡然?
這般想著,隻覺前方那道火紅的身影仿佛籠罩上了一層模糊的光暈,晃得他有些眼花。
心思浮動,人不禁有些茫然,迷迷糊糊就跟著她走到一間獨立的小院前。
見她不假思索伸手去推那院門,修無極陡然回神,掠至她身前,傲然將她護到身後,道:“我來。”
自覺瀟灑利落,極富擔當,必定能一舉俘獲少女芳心。
殊不知身後兩個天極狗對視一眼,交換了心領神會的眼神——‘鑑定完畢,這確實是個傻子。’
“劍尊。”魚初月喚道。
修無極肩膀一僵,心生暗喜,壓了壓飛揚的眉頭,凝重回首:“嗯?”
“你可曾問過,這位死者姓甚名誰?”
修無極:“……不曾。”不過是一個死掉的凡夫俗子罷了,問這個做什麼!
魚初月面露失望,目光在他身上縱橫交錯的黑指印上轉了一圈,再度幽幽嘆了口氣。
崔敗走向門後,很快便取來一面小小的本家木牌。
隻見那木牌之上,端端正正刻了兩個字——
端木。
修無極瞳仁驟縮,心中一時不知是懊惱還是驚駭。
半晌,他愣愣道:“竟這麼簡單麼?原來,我門人查到此人失蹤的養子便是端木玉,於是傳回了消息?”
魚初月緩緩搖頭:“他們定是第一時間便查到了端木玉這個名字,但隻查到這麼個名字,不至於拼死傳回消息,後面必定還有其他重要發現。”
她望向崔敗:“大師兄,關於端木玉,有些什麼線索嗎?”
崔敗似笑非笑,垂目看著她:“端木玉離宗出走,已有近六年。”
魚初月愣了片刻,極慢極慢地張開了口:“……不會是那個先天道體吧?”
崔敗胸腔微震:“嗯。”
魚初月趕緊把他拉到了門外:“所以這個人不是被師兄吸死的嗎?”
崔敗冷冷道:“誰說我取過他的血。”
魚初月:“……”
崔敗眯起了狹長漂亮的雙眸:“小師妹,原來在你眼中,我竟是這樣的人。”
饒是魚初月伶牙俐齒,這會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便見崔敗身影沉沉罩下,唇角浮起了涼薄淡笑,清冷嗓音貼著耳廓響起:“隻吃過你啊,小師妹。”
魚初月驚恐地吸了口氣,猛地偏頭看他。
便見那俊美清冷的容顏上,有一抹壞笑飛速消逝,仿佛錯覺。
第10章 大妖梵羅珠
他隻吃過她?
魚初月無語地望著崔敗。
半晌,鬱悶地說道:“你為何要我的血?”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終隻勾了勾形狀完美的薄唇:“我樂意。”
“行吧。”魚初月道,“那大師兄可否說一說,關於這位端木師兄的情況?”
崔敗沒有絲毫遲疑:“愚鈍、嬌氣、心思不在修煉之上。”
魚初月:“……所以他真的是被師父和兩位師伯罵得離宗出走?”
“不然?”崔敗微微睜眼,俯視。
魚初月瞪著他,瞪了片刻,臉上擠出一抹虛偽客套的笑容:“大師兄,我真是……對你無話可說。”
如果不是他故意誤導她,讓她以為前面那位先天道體是被他這個吸血怪殺死拋屍的話,她未必就會這麼著急下手陷害他。
這下可好,人在宗外,靈器玉葉子已扔在他的洞府前,叛聖那裡恐怕已收到了消息,開始著手對付他了。
魚初月嘆了口氣:“講話不講清楚,真的會出人命,知道不知道啊大師兄!”
崔敗卻是扯起唇角,輕笑了下:“人命。”
魚初月有些看不清,這一刻他的眼神中閃過的暗光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她留意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崔敗這般懶懶地說話時,聲音當真是好聽極了,帶著略微沙啞的小鉤子。
有種蒼涼頹敗的意味。
幾句話的功夫,修無極已將端木老漢的院子裡裡外外翻過一遍,一無所獲。
自然是沒有線索的。官差以及萬劍門那兩位遇害的門人早已把這小院搜索了無數遍,說是掘地三尺也不為過,要是有什麼發現早該刨出來了。
崔敗闲闲地坐到院子裡唯一的那張木椅上。
他道:“端木玉極為避諱自己身世。”
修無極下意識地湊近了些,凝神聽他說話。
“他自卑。”崔敗平平靜靜地說道,“自卑於被遺棄和被收養的過往。渴望證明自己。可惜實在駑鈍懶惰。”
“他不是先天道體麼?”魚初月皺眉。
先天道體,天然經脈全通,元魂融合。與尋常人相比,可以說起步就站在了山頂上。
擁有躺著也能打得贏的資質,是得怎麼個糟蹋法,才有本事一事無成?
“心性不佳,先天道體又如何。”崔敗道,“在那些眼界狹小的宗門,興許能被供起來。”
他漫不經心地斜了修無極一眼。
修無極:“……”躺著也中槍。
在萬劍門,確實會捧著好資質的弟子。若是真來個先天道體的話,哪怕他是個白痴,修無極也必定手把手給他放身邊教!
崔敗神色冷酷:“可惜,天極宗從不慣著無能廢物。”
他眯了眯眼,回憶著端木玉其人,繼續說道:“此人先天道體,一心想要入宗,白霧非便撿了。不曾想,此人眼界實在太低,於他而言,進入仙門,人生便已到了頭。”
“服用築基丹之後,此人私自離宗下山,不告而別。原以為他在凡間有恩未報、有怨未了,誰知,竟隻是為了在遺棄他的族人面前耀武揚威,享受凡人溜須追捧。我將他拎回山中扔給白霧非,半年過去,毫無長進。”
魚初月:“……”
“每日怨天尤人,怕苦怕累。半年之後,此人又一次離開宗門私自下山,再無音訊。”崔敗修長的手指輕輕敲過劍柄,動作漫不經心,流露出若有若無的殺意。
魚初月環視這間簡陋的小院,心中對端木玉也是好感全無。
進了仙門不好好修煉,滿腦子隻有虛榮打臉,數年不曾回來看一眼對自己有收養之恩的端木老漢,這是什麼奇葩?
靜靜在一旁站了許久的劍尊修無極,忽然開口道:“倒也未必是不孝。”
魚初月瞥去一眼,隻見修無極濃眉緊蹙,唇線繃直,半晌,憋出了幾句:“自卑之人,尤其生怕被自己心中在意的人看出窘境。如他這般,修行毫無精進,想必是無顏面對養父的。如果我推測沒錯的話,他該會不定期悄悄回來看一眼養父是否安好,偷偷送上些銀錢。”
魚初月下意識地望了崔敗一眼,二人迅速交換了眼神——‘他倒是挺有經驗’。
“如此,”崔敗站了起來,“附近當有蹤跡。”
三個人兵分二路,分別掠向左右。
崔敗落在鎮外小樹林中,從芥子戒中取了仙靈玉,開始布陣。
魚初月靜靜站在一旁看著。
身後草木一分,修無極面上帶著淡淡的尷尬,走了出來:“不知該從何查起?”
崔敗動作不停,淡聲回道:“用追邪陣。我做東北,你去西南。”
修無極皺眉:“可端木玉分明是人族,追邪陣怎麼會管用?”
魚初月瞥見崔敗皺起了眉頭,便上前向修無極解釋道:“若邪祟是跟著端木玉來到千方古鎮的話,那麼,二者之間必有很密切的關聯。如果端木玉不是白眼狼的話,養父被害,他肯定會與邪祟起衝突,隻要泄出少許邪氣,便可以感應追蹤。”
眼見修無極的臉上露出‘我真是個傻瓜’的表情,魚初月友好地安慰道:“劍尊也不必妄自菲薄,若不是你,我與大師兄也不會想到端木玉竟會回來偷窺養父。”
修無極:“……”明明知道她沒有半點惡意,但怎麼這話越想越不對勁呢?
“我去西南布陣!”劍尊落荒而逃。
小鎮的東北方向沒有追蹤到任何邪物蹤跡。
崔敗帶上魚初月,來到修無極的陣前。
修無極專注劍道,術法上的造詣實在是慘不忍睹。
隻見那追邪陣擺得歪歪扭扭,靈氣流轉頗為不順暢,哪怕是魚初月囫囵擺一個,恐怕也要比他這個像模像樣些。
幸好陣法不夠,修為來湊。
劍尊見到兩個後輩過來,老臉有些無光,便將醇厚無比的大乘期靈氣灌注陣中,催動這追邪陣疾速運轉。
少時,看見陣心沁出一縷紅色絲霧,搖搖晃晃遊向一旁。
就連魚初月都覺得有些辣眼睛。
太妖娆了。隨便來個金丹弟子,都弄不出這麼難看的追邪術來。
修無極額角直跳。
這種事,往常都是手下的門人弟子去做,旁人追到了邪物,再請他這位絕世劍尊出手。
神劍一出,便是劍貫長空,氣勢如虹。那墜星射月的劍意,足以滌蕩任何魑魅魍魎!
可惜這會完全沒有他發揮的餘地。
非但沒機會使那一手好劍,還將自己平時不屑亦不擅長的道術陣法暴露在了這兩個讓他渾身都不對勁的後輩面前。
何其的操淡!
修無極抿緊了唇,破罐子破摔地看著天。
算了,追到就行了,崔敗還沒追著呢。劍尊這般安慰自己。
隻見魚初月跟在那縷妖娆紅霧後頭,一馬當先鑽進小樹林。
“快快,趕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