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初月把心中湧起的失望壓了回去,苦澀地笑了笑。
想什麼呢?這裡可是魔界!
就算崔敗真來了,在這十萬八千裡魔域之中,又如何找到她這麼小小一隻魚,還把她從恐怖的魔物手中救出?
哪怕是聖人,也絕不會單槍匹馬深入到魔界腹地。這裡,環境太復雜了,並且兩眼一抹黑。
“你在失望什麼?”他懶懶動了下眼皮,“你把我當成了誰?”
魚初月微笑:“當成了一個會關心我傷勢的人。”
話一出口,心中猛然一凜。
不該有任何委屈。眼前這個是魔物,他留著她沒殺,不過是因為一點小小的興趣而已。
她對他說話,怎會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怨氣?莫非是因為他的氣息太像崔敗?
魚初月心頭敲響了警鍾,急急告誡自己,絕對不能軟弱,不能犯錯。
“傷?”他上下看了看她,“沒事,死了就再也不會痛了。”
魚初月:“……你說得很對。”
真是一隻非常標準的魔物。
他好像忘記了榨油的事情,一雙厭世的眼睛盯著她的身體看了一會兒,道:“有些淤血,髒腑裂了好幾處。不如我替你都摘掉?”
魚初月:“!”
她趕緊護住了自己:“不必了,多謝!你身後這個就是萬梧靈木麼?”
Advertisement
迅速轉移話題。
還是聊吃的比較安全。
她抬起頭來,凝望眼前的巨木。
這是一株難以形容的巨樹。
周遭仍是魔界特有的黑色霧霾,唯獨這一株樹與環境格格不入。
十人合抱的大樹,高聳入雲,揚頭望不見樹冠。
它的樹皮是純正的銀色,一圈圈風鈴般的透明葉子在樹枝上肆意招搖,正是它們,將陽光從霧霾上方的高空中攫取下來,一路傳遞到樹底下,環著樹幹,照亮了一圈兒空地。
陽光順著靈木那些透明的大葉子傳遞下來,偶有光影變化,那是空中飄過遮光的雲。明暗交線交織,也是一圈一圈地漸次傳遞,站在樹下,就像是躺在清澈的小河河底,望著頭頂豔陽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晃下星星點點的碎金,隨著水流輕微地變幻。
很像夢中的景象。
陽光落下之處,霧霾很自覺地退讓到旁邊。
灑在身上,雖然已經感覺不到什麼溫度,卻還是讓人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魚初月走到萬梧靈木旁邊,伸出指尖,很認真地撫了撫它的樹皮。
“剝嗎?”他湊到她的旁邊,眼睛裡難得有了一絲神採,“這個油,可以嗎?”
魚初月的指尖忽然像是被燙了一下。
這一瞬間,她竟詭異地感覺到這株靈木在她手下瑟瑟發抖,就像是魔主伽伽羅要剝她皮的時候,她心中的那種驚恐駭然。
有個聲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別碰老夫!別剝老夫的皮!別砍老夫的手!救命啊有妖怪——”
魚初月:“……”
她為什麼能夠感覺到一棵樹的心情?還能聽見它對她大喊大叫?
“這個樹沒有油。”魚初月面無表情地轉過臉。
他倒也不失望,牽住她的手腕,倒:“咦,我突然想起一樣好東西。貘魔。不易捕捉,不過有你在的話……”
魚初月:“???”
他卷住了她,一掠而起。
魚初月發現,他並沒有像來時那樣敞開了飛,而是用那層灰色的霧把她裹得結結實實,一絲陰風和霧霾都透不進來。
她詭異地感覺自己被關心照顧到了。
很快,他帶著她落在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窟前方。
“噓。”他道,“這些東西最是狡猾,隻有離開巢穴時才能捉得住真身。它們膽子小,輕易不出巢穴,我已千餘年沒吃過它們了,懶得等。”
魚初月:“?”
那現在怎麼又有耐心等了?
他把左臂化成了灰霧,卷住她,將她擱到了那處冒著黑色寒氣的洞窟邊上,撥弄了幾下,讓她肚皮朝天,躺成一具屍體的形狀。
魚初月:“?!”
這一幕,怎麼有點眼熟的樣子!
灰霧一收,他不見了蹤影。
魚初月:“……”心裡有點點發毛又有點點興奮是怎麼回事。
躺了一會兒,隱約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雙猩紅的眼睛包裹在黑霧中,猛地從洞窟中探了出來。
很快,又一雙眼睛探出來。
“是人是人是人!”
“我聞見了,鮮著呢!”
“要吃!”
“你去把她撿回來!”
“你去!”
它們嘰嘰喳喳開始爭吵。
突然,一蓬特別濃鬱的黑霧一掠而起:“誰搶到是誰的!”
這個不守規矩的家伙一出現,其餘的貘魔也按捺不住了。
隻聽‘呼呼’聲響起,一隻又一隻膘肥體壯、圓滾滾的黃毛球狀物從黑霧洞窟中蹿了出來。
真身出現,一看那皮子就知道肥得流油。
很好吃的樣子。
它們爭先恐後撲向魚初月。
這一幕,讓魚初月寒毛倒豎。倒不是懼怕,而是回憶起了某些片斷。
就在那一群肥美的貘魔近身之時,隻見她身後的土地中,掠食者猛地起身,‘呼’一下將他的灰霧凝成一張獰笑的巨網,居高臨下,衝著這些可憐的貘魔亮出他寒光閃閃的兩排利齒,嚇得貘魔魂飛魄散,撞成一堆。
他愉快地一掠而上,將它們一網打盡。
他得意地回頭望她的樣子,像極了一隻風流倜儻的食人大花苞。
第47章 叛聖的身份
魚初月徹底懵圈了。
這個人,哦不,這個魔,捕獵貘魔的樣子,為什麼和崔敗食人花在本源境中捕獵毀滅獸時一模一樣?
那種神韻,簡直就是如出一轍。
他把獵物收了起來,看見魚初月仍然仰著肚皮躺地上看他,不禁‘噗哧’一下笑出了聲。
“你怕什麼,”他說,“沒到你死的時候。”
魚初月:“……”
被他拉起來之後,魚初月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一隻魔物,會和崔敗表現出那麼相似的特質?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他在伽伽羅的魔殿中拋那隻大魔球的樣子。
難怪覺得很熟悉,原來是像極了崔敗食人花拋大紅魚。
魚初月陷入了白景龍式的迷茫:“我是不是瘋了,怎麼看誰都像他?我這是想他想到失心瘋了嗎?難道我已在不知不覺之中,深深地愛上了崔敗?”
這麼一想,忽然有點傷心。
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卻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他了。
魚初月失魂落魄,而這個名字叫‘劫’的魔物此刻看起來倒是略微有了一點點興致。
畢竟捕了一堆千餘年沒嘗過的肥美鮮肉,多多少少讓他找了一點點活著的意義。
他拎出一隻貘魔來,嘴一張,兩邊唇角撕到了耳下,露出一張饕餮巨口。
“等等,”魚初月道,“生吃沒滋味,烤熟了才好吃!”
她的芥子戒中還收著大半瓶調料。那是上次殷加行烤魚蝦時剩下的,被她順手收了起來。
魔主伽伽羅還算是有一點基本的禮貌,雖然破掉了她芥子戒的防御禁制取蘑菇,卻沒弄壞裡面的東西——沒有調料包的燒烤是沒有靈魂的燒烤。
“到萬梧靈木那裡去烤。”他說。
魚初月看了看周遭陰冷濃鬱的黑色霧霾,深以為然。
她老老實實地縮在他的灰霧中,掠向那株萬梧靈木。
她認真地開始研究燒烤貘魔這件事情。讓他嘗到美食的滋味,她的小命或許就能暫時保住。
所以,一定得給他烤個外焦裡嫩、鮮香誘人……
一人一魔很快就回到了萬梧靈木之下。
黑霧中的低級魔物都怕陽光。
它們不敢靠近,與黑霧一起收縮向後,靈木旁邊空出好大一塊清靜地。
劫像變戲法一樣,從袖中一隻接一隻把貘魔掏出來扔在樹下,足有二十來隻。
這種魔物有點兒像黃鼠狼,不過肚子特別圓,這般死了躺在地上,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可愛。
魚初月撸起了袖管,拎起一隻貘魔,很自然地偏頭把手伸出身邊等吃的男人:“有刀嗎?”
他歪著頭想了想,把一隻手伸到她的面前。
修長的五指上,指甲迅速拉長,泛起了凜凜寒光。
魚初月不禁感嘆道:“你們魔,可真方便。”
“哪裡。”他謙遜地扯了下嘴角。
“一根就夠了。”她小心地捏住他食指,往那貘魔肚皮上比劃。
他配合著她,把胳膊揚起或是下沉。
原是想把食指摘下來給她用的,但這樣被她攥著,他感覺到一種很新奇的痒痒感自手指傳到了胸腔,她的溫度讓他心頭泛懶,幹脆隨她擺弄。
貘魔身上血很少,皮厚,肉鮮,全無異味。
聞起來就像新鮮的雞混著河魚。
魚初月算是獵戶出身,雖然沒吃過貘魔,卻很有處理食材的經驗。她三五除二就把手中的貘魔打理得清清爽爽,變成一塊攤開的肉排。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她順手把貘魔肉排串在了他的指甲上。
不用她吩咐,他已很自覺地讓指甲變得更長,足足串滿一隻手後,魚初月停了下來。
“差不多了,再多怕柴火和調料不夠。”
他那雙耷拉的眉眼提起了少許,頗有一點點期待的樣子。
他想知道,她從哪裡變出柴火和調料來。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還受了內傷,靈氣不大運轉得動,他不信她有本事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