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有些難過。這一團溫柔的光芒讓她想起了娘。
擁有世上最溫和柔軟的心,但面對敵人的時候,又能強硬地與之同歸於盡。
魚眼沁出了晶瑩的淚水。
淚水下墜,一縷柔和的黃白光芒牽引過來,觸到淚水之時,整個巨大的光團之上猝然爆發出耀眼的亮芒,旋即,所有的光芒‘簌’一下收攏,匯入淚滴之中。
那滴淚水懸浮起來,飄到了魚初月的面前。
它變成了柔和剔透的固體,落進她的額心。
魚初月仿佛聽到了一個縹緲柔和的聲音,對她說謝謝。
再下一刻,她察覺到自己獲得了一樣神異的能力——
化虛為實。
第54章 長生子之約
剔透柔軟的固態淚珠落入魚初月額心。
本源消散之前,將‘化虛為實’的能力贈給了這隻大紅魚。
崔敗用根須勾起了那一塊弱化的赤色地衣,毫不留情地將它吞噬殆盡。
眼前的光芒徹底暗淡,一個世界消失了,就像一顆星星死去。
魚初月心中泛起悲涼,把腦袋拱向崔敗的花苞。
他攬住了她,道:“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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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緣已被取走,二人提前離開本源境。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魚初月雙腳落上了實地,畫面在眼前漸漸變得清晰。
魚初月眨了眨眼,望向周圍。
第一眼看見的,是已經徹底失去生機的女魔侍,她的身體夾在牆壁中,露在外頭的臉和胳膊已經有些腐爛,散發出陣陣惡臭。
魚初月對上女魔侍那雙凸起的渾濁眼睛,嘴角不禁緩緩一抽,挪開了視線。
巨大的臥榻旁邊,不著寸縷的媚傾城呆呆地站立在那裡,像一塊木頭。
元神被毀,軀殼在這陰暗潮湿的魔界空氣中,很快就會發霉腐朽,變成一團腐敗的死肉,像那個女魔侍一樣。
崔敗把媚傾城的元神留到最後才殺,便是想要保住她的魔體。
“是隻畫魔。”崔敗懶懶散散地走上前,伸出一隻手,很隨意地劃過媚傾城的皮囊。
崔敗:“……”
魚初月:“……”
她看出來了,他下意識地想要使用根須或者指刀,來切開這隻畫魔的皮膚,卻忘了自己此刻是個人——人是沒有根須,也沒有指刀的。
沒有根須和指刀,他的動作看起來便像是在撫觸媚魔的身體。
魚初月能怎麼辦,她隻能裝作沒看見。
崔敗冷酷平靜地說道:“看看從何處下手罷了。”
他淡定地抬了抬手,召出天極劍鞘。隻見這劍鞘化作一道青芒,驀地掠向畫魔,‘刷刷’幾下,便將一張完完整整的畫皮剝落下來。
崔敗很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拎著畫皮,捏起清塵訣,一遍遍地衝刷。裡裡外外,洗了個透徹。
“畫皮之中留有魔元,可借媚魔身份行事。”他淡淡地說著,將這魔皮罩在了魚初月的身上。
魚初月覺得自己好像披上了一件外袍。
經過崔敗的清理,這張魔皮上沒有任何異味,很貼身,完全不會阻礙視線。
她奇怪地轉了轉身體。
臥榻後方的大水鏡中照出了她的模樣。
媚傾城的樣貌,不著寸縷。
魚初月:“……”
崔敗站在身後,凝視著她。
美眸一轉,魚初月惡狠狠盯住了崔敗:“你眼睛看哪裡!”
崔敗:“……”
他挑了下眉,懶聲道:“藏在什麼樣的皮囊下,我都認得出你。”
魚初月的心髒輕輕一跳,略有些慌亂地轉開了臉。
崔敗彎了下眼睛,唇角不自覺地勾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輕易就糊弄過去了呢。
她是他的魚。
哪怕披了魔皮,也是他的魚。
自己的魚沒穿衣裳,怎麼可能不看?
魚初月思忖了片刻,嘗試著給自己化一身衣裳。
本源的殘意將化虛為實的能力贈給了她,她正好試一試。
奇異的力量在識海中湧動,魚初月憋了一會兒,身上漸漸凝出了一件黑色紗衣。
“成功了!”
崔敗眯著眼,上下打量片刻,令她原地坐下,將元神攜帶的靈氣引入經脈之中。
他說過,取這枚本源碎片,助她晉級元嬰。
這一回魚初月不再需要他手把手地幫忙——在本源境中,嚴苛至極的訓練已讓她掌握了與靈氣共振的訣竅。當時空有元神,‘無中生有’地強行感應周遭靈氣,自然是極為艱辛。而此刻,體內本就蓄有豐沛的靈氣,利用共振來感應靈氣簡直不要太容易。
就像習慣了負重前行的人,忽然輕裝上陣。
更遑論她還曾成功利用地下靈氣的奔湧之勢來攻擊那件兇物地衣,控制靈氣可謂駕輕就熟。
魚初月心念一動,元神攜帶的磅礴靈氣頃刻衝入身軀,一層層夯實根基,充盈體內的靈海。
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魚初月便聽到識海深處傳來一聲轟鳴,金丹化入靈氣之海,周身靈氣與她的感知徹底圓融,沒有任何障礙,她可以隨心所欲地調動任何一縷靈氣。
這與尋常的修士又有些不同。
道法自然,尋常修士一路修行,就如人生一般,先是無中生有,凝聚天地靈氣在丹田結成一枚金丹。這個過程,便如同凡人有孕結胎。
金丹成嬰,亦像是胎兒在腹中成長,積蓄靈氣,生成嬰體。
嬰體與體內靈氣一脈相連,修士以元神感應元嬰,再通過元嬰來操縱周身靈氣,就像凡人以意識支配大腦,再調動四肢來活動一般。
但魚初月不一樣,她是先天道體,意志可與靈氣相通,圓融合一。
她本身,就是元嬰。
修為穩固了下來,元嬰初。
她抬起手來,意念一動,便有一縷靈氣順著指尖沁出。
停留不過一瞬間,便像一縷煙霧般散去。
魚初月:“……”
她又迫出了一縷靈氣。
它依舊輕易散在了指尖。
魚初月:“大師兄,元嬰的靈氣外放,怎就像……放屁一般!”
崔敗差點笑出了聲:“那是因為你不曾修習過任何招式和法訣。”
魚初月點點頭:“明白了,旁人是一步一個腳印修煉上來的,自然根基扎實,我被大師兄帶著越了階,欠缺的回頭還是得補上!”
雖然飛速晉階了元嬰初,但要論實戰能力的話,她其實還打不過穩扎穩打的金丹期修士。
出來混,早晚要還。這個道理她明白。
崔敗見她毫不沮喪,不禁挑了挑眉:“不急,先去凡界。”
赴媚魔與長生子的約會。
在崔敗切下媚魔的畫皮時,魚初月已明白了他的用意——解決媚魔,然後借媚魔的身份去接近長生子,神不知鬼不覺,便避過了魔主伽伽羅和叛聖濯日子的雙重封鎖,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公然將消息傳到長生子耳中。
好一個暗渡陳倉!
魚初月望向崔敗的目光不禁變得復雜了許多。
這就是一隻千年老狐狸。
她又想起了自己在本源碎片中做的那個夢,崔敗和劫,怎麼會表現出那麼相似的個性……為什麼崔敗會對魔界那麼了解……
就連那媚魔媚傾城,也把崔敗食人花認成了劫,這顯然不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難道劫就是崔敗?
也不對啊,在魔界和劫交往時,他根本就不認得自己。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總覺得,缺失了最關鍵的那一環……
魚腦袋非常不夠用。
魚初月嘆了口氣,摁下了心中紛雜的念頭。
算了,先辦正事。
崔敗已用了逆光訣消失在她的面前。
她吸了吸氣,挺起胸膛,推開了樓閣的門。
兩名女魔帶著她們捉來的糙漢子,小心翼翼地侍立在門旁。
魚初月嘴角一抽,斂下眉眼,道:“備轎,將我送至與長生子約定的地方。”
她學不來媚傾城那成熟魅惑的調調,幹脆冷冷冰冰地說話,裝作很不爽的樣子。
兩名女魔果然嚇得戰戰兢兢:“是,護法大人。”
她們沒敢疑惑護法大人今日為什麼要坐轎子,隻敢依令行事。
兩個女魔忙活了一陣,刨出一頂香風撲鼻的軟轎,恭恭敬敬地請魚初月坐了進去。
有魔皮護體,周遭的魔息不再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一頂香轎順順當當離開了魔界。
魔界安排得十分妥帖,到了凡人國界時,早有凡間轎輦等在那裡。
十六抬大轎,坐二十個人都不會擠。
魚初月繃著臉踏上去,見這大轎中裝飾華麗,有榻有桌還有梳妝鏡,就像一間閨房。
侍女迎上前來,替她換上了華貴的皇族衣裳,罩上玉質的蝴蝶面具,戴上了帷帽。
魚初月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幾個侍女。
她們神色恭敬,舉止從容,看來早已習慣了伺候媚傾城這個魔物。真正的公主必定是迫於魔威,不敢向仙門揭發這件事情。魚初月暗暗思忖。
侍女們很快就鼓搗完畢,退了下去。
輦轎開始移動,將她送到了與長生子約定的地點。
魚初月緩緩離開了轎輦,踏入這一處清幽雅致的別院。
七進的院子,一重又一重庭院幽深,阻絕了凡人窺探的視線。
到了最深處,引路的侍女和侍衛恭恭敬敬地退下,魚初月抬眸一看,隔著白玉橋,看見水榭之上,寬袍廣袖的白衣男人仙氣飄飄,正在彈一張鳳尾琴。
魚初月:“……”
長生子把容顏幻得稍微稚嫩了些,還是他那張臉,最大的改變,便是把一頭白發幻成了黑色。
說來也很詭異,稚嫩的黑發長生子,竟有一股子白景龍混合了花孔雀的奇妙的感覺。
魚初月踏上白玉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