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撞出規律撞出模式了。
崔敗走到濯日子正前方,將靈藥託在掌心,輕輕點了點頭。
長生子捏起法訣,就在八卦禁制光芒消逝的霎那,飄在半空的他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濯日子的綠毛。
濯日子正在無腦撞大牆,一時沒反應過來牆沒了,撞到很習慣的那個位置時,頭發被長生子攥了下,他便極自然地把腦袋往後仰了仰,張口嘶吼著,又要接著撞。
趁著這個空檔,崔敗手一揚,在濯日子再度撞過來的時候,將掌中的靈藥直直喂進了他的嘴裡。
長生子翻身而下,胳膊肘重重一頂,合上了濯日子大張的嘴巴。
這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一收一放之間,已成功把藥喂進了失控病人的嘴裡。
崔敗道:“還未咽下,打。”
帶著鞘的劍被他握在掌中,身形如水,晃到濯日子身後,揚起劍鞘,照著濯日子臀部抽了下去。
像打兒子似的。
濯日!日子吃痛,‘咕嚕’咽下了口中的藥液,揚起掌來,兜頭蓋臉劈向面前的長生子。
長生子一手接下濯日子狂亂的攻勢,一手掐訣召喚天地靈氣凝結新的禁制。一心多用,還要留神不能傷到濯日子,頗為心力交瘁。
崔敗追在後頭,非但不幫忙,還不停添亂。
好一通雞飛狗跳。
很快,崔敗尋到一個機會,寒劍出鞘,在濯日子側臉上劃出一道小小的傷口。
血滴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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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魚初月見那三人齊齊躍起,正好借機飛撲過去,使一個懶魚打滾,正正仰面躺在了墜落血滴的正下方。
“咚。”
接住了!
她將玉瓶收進芥子戒,正要起身,忽見濯日子猛地低頭,一雙白多黑少的狂亂眼眸正正盯住了她。
百丈之內,聖級是可以看穿逆光訣的!
也不知她哪裡就入了這位綠毛狂人的眼,大約是半透明的身軀看起來特別有趣,隻見濯日子揚手轟出一掌,那摧山斷石的掌風瞬間便襲到了面前!
魚初月倒抽一口涼氣,根本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
隻見眼前白光閃過。
熟悉的氣息覆上來,就像在金霞坑那次一樣,崔敗將她牢牢護在身下,用側臉將她的頭撥到一旁,低低地說了句:“閉眼。”
話音未落,一口鮮血已擦著她的耳廓噴了出去。
魚初月聽到了骨骼斷裂的脆響,崔敗的身軀重重壓下,她感覺到他又吐了一口血。
這一瞬間,魚初月心跳驟停,明明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胸口卻如刺穿般疼痛。
一擊之後,濯日子轟隆落在了崔敗和魚初月身邊,對著崔敗的後心,再度揚起了手,變掌為爪,直直抓下!
魚初月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
她看到長生子瞳仁緊縮,從半空瞬移下來,抬起腳來想要踢開濯日子。
但濯日子顯然先他一步,在長生子踢中濯日子之前,那五根鋒利的手指必定要直直插穿崔敗的心髒!
魚初月不假思索,抬起自己的雙手,交疊著護住了崔敗後心。這一瞬間,所有的動!動作都變成了本能。
她的腦海裡閃過了一個非常多餘的念頭——大師兄看著精瘦,腰也細,沒想到胸背抱起來還挺結實,隻能堪堪環住。
便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隻見濯日子翻到上眼睑中的黑眼珠子緩緩轉落下來,眼神一變,猛然收住了手!
指尖帶起的風落在魚初月的手背上,濯日子已撤了手,嘴唇剛一動,長生子的大腳便踹了上來,踹中濯日子的側臉,‘咚’一下把他踹得連翻了十來個跟頭。
崔敗重重喘了口氣,手肘撐住她身旁的地面,一邊用靈氣‘咔咔’地接續後背上斷掉的肋骨,一邊艱難地從她身上爬起來。
他淡定地說道:“我知道藥效該發作了。不是為你不要命。”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她的心中湧起了更加濃鬱的酸澀,她緊了緊胳膊,把剛剛揚起身體的他重新摟到了自己身上。
眼淚掉了下來,她用滿是淚水的臉頰胡亂地蹭他的臉。
他用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然後微微後仰,凝神看著哭包魚。
唔……剛想看看她哭起來是什麼樣子,立刻便看到了,真是心想事成。隻見她好看的紅唇撇成一道向下的弧線,微微地顫抖著,小巧的鼻梁皺起來,閉著雙眼,晶亮的淚水一串串從眼角跌落。
魚初月感覺到崔敗在看她。
她睜開眼睛,透過一片淚光和他對視。片刻之後,撇向兩旁的哭泣嘴角漸漸凝固。
“大師兄,你沒被感染吧?”她遲疑地問。
“什麼?”專注欣賞哭包魚的崔敗漫不經心地道。
魚初月嘴角抽了抽。
此刻,崔敗唇齒間還殘留著方才吐出的血,面色慘白,唇邊卻浮著詭異的笑,一雙黑眸中還映著她哭泣的臉。
這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啊!
該不會被濯日子傳染了狂症吧?
“大師兄,你背個法訣我聽聽?”
她眸中明晃晃的擔憂和嫌棄令崔敗哭笑不得。
緩了這麼一會兒,體內紊亂的氣血已然平復,他倒掠起來,順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杵在!在了地上。
他隨手替她理了理衣裳,重重摁了下她的呆魚腦袋,然後轉身走向被長生子踹得迷迷糊糊的濯日子。
剛一動,衣袖被一隻小手扯住了。
“大師兄,你先別動。”
方才被震傷的地方摸起來還有明顯的凹陷,她用指尖輕輕碰了兩下,然後繞到他的身前,並了個劍訣,放置在他的掌心。
‘撲簌’、‘撲簌’。
兩尾小紅魚蹦到他的掌心,搖頭擺尾。
魚初月捏攏他的五指,將魚藏在他的掌心,然後揚起臉來,殷殷看著他:“快,偷偷吃掉!”
他握著魚,把拳頭放到她的腦袋上,輕輕摁了摁。
“呆魚。”
“快吃!”她道。
急促的語氣,頗有幾分嬌嗔。
崔敗心情大好,揚起拳頭,抵到唇邊,作勢仰頭吞下。
“吃了。小師妹,能放我去辦正事了麼。”
魚初月臉蛋一紅:“誰……誰不放你了!”
崔敗輕笑出聲,寬袖一甩,大步走向濯日子。
那一邊,長生子已把人高馬大的濯日子摁在了地上。
濯日子方正刻板的面孔上盡是茫然:“長生師兄……我怎麼了?”
一縷綠發悠悠飄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
濯日子抬起手來,握住那縷綠色,眼角和嘴角齊齊亂抽。
崔敗走到了面前,居高臨下凝視著濯日子。
濯日子眉間隆起高高的‘川’字,遲疑道:“崔敗……我方才,險些殺了你?”
崔敗冷淡地問:“隻是方才?”
濯日子眯起眼睛,語聲沉了下去:“我還做了什麼?”
長生子遲疑地望向崔敗。
崔敗問:“魔界的事都忘了?”
濯日子濃眉緊蹙:“……魔界什麼事?”
長生子聳了下肩:“看來是失去記憶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濯日子豎起了眼睛。
崔敗不動聲色,輕輕搖了下頭。
長生子心領神會,把濯日子拉了起來,示意他看四周:“喏,都是你幹的好事!”
濯!濯日子放眼一望,隻見自自己洞府開始,直到中心廣場,這一路上處處天塌地陷,滿目瘡痍。雖然屍體已被抬走,廢墟中的血跡也被人用清塵訣清理過,但一眼望去,還是可以想象出當時發生了多麼慘烈的事情。
濯日子臉色更加陰沉,寬闊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半晌,他沉聲問道:“我走火入魔了?”
“你自己不知道嗎?”長生子反問。
崔敗把拂塵劍一橫:“什麼時候換的劍穗?”
濯日子的目光遲鈍地轉過來,觸到本命仙的霎那,雙目忽然充血,額頭青筋暴滿,痛苦地抱住了腦袋,喉嚨中溢出倒氣聲。
崔敗與長生子對視一眼。
他將拂塵劍背到身後,長生子渡入靈氣,許久,才助濯日子平復下來。
崔敗淡聲道:“你的本命劍,什麼時候換的劍穗。”
“我的本命劍……”濯日子目中剛剛露出回憶之色,忽然再一次抱住了腦袋,唇邊溢出鮮血。
一想那把劍,神魂便像是撕裂一般,劇痛不堪,根本無法回憶分毫。
崔敗很平靜地點點頭,道:“走火入魔,必因此劍。”
手一反,拂塵劍被他收入芥子戒中。
長生子很溫柔地撫著濯日子的綠頭發:“濯日師弟,別想了,啊,來,師兄扶你回去休息。不想了不想了,乖。”
饒是濯日子劇痛加身,也不禁一陣惡寒。
他揮開了長生子那隻爪子,目光從綠發下面恨恨地探出來:“老狗,老子都走火入魔了,還有闲心用孔雀綠算計我?!你給我等著!”
長生子轉了轉眼珠:“诶嘿嘿,你罵,你大聲罵,你隻管罵,回一句嘴算我輸。”
崔敗:“……”
濯日子揮開長生子,徑自爬起來,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自己破碎的洞府,一路走一路薅,將滿頭綠毛一绺一绺薅了下來,隻留一個光溜溜的綠頭皮。
“沒用噠!”長生子喊道,“長出來還是綠的哦!”
魚初月凝望著濯日子的背影,道:“神智狂亂時殺死了那麼多座下弟子,他一定很難過吧?”
崔敗搖了!了搖頭。
“濯日子道心堅韌。他掌刑,最認死理,刑律不定之罪,不會自攬上身。”
長生子湊過來,擠眉弄眼地對魚初月說道:“當初玉華心魔劫時,某人站在一邊說風涼話——‘知道她走火入魔還湊上去,不帶腦子出門死也活該。’”
他裝模作樣地長嘆一聲:“濯日子師弟腦筋死板,又盲目崇拜那家伙,於是就把這一條給記進刑律裡面了。既有律可依,那死腦筋自然不會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
“可不是嘛。”長生子捏了捏鼻梁,“那現在怎麼辦?看他這樣子,怕是也問不出什麼。”
魚初月看得出來,長生子其實自始至終就不大相信對崔敗動手的人是濯日子。
崔敗道:“看好他,別叫他畏罪自盡了。”
長生子眸光微閃,唇角動了動,嘿地一笑,道:“放心放心,好容易看到濯日子變成西瓜頭皮,我定要和他日夜不離,好生欣賞才是!不會讓他自尋短見的!別瞎操心!”
魚初月急忙伸出自己的小細胳膊攬緊了他的腰:“大師兄慢點,我扶你走。”
長生子立刻想起了咫尺天涯的玉華子,扁扁嘴,目光幽幽:“喂,小魚兒,你可別被他騙了,方才他明明就能帶著你躲開的,他故意替你挨一下,想叫你心疼。你今晚,可什麼也別答應他,別中了他的計,他壞得很!”
崔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