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自個兒倒是沒往心裡去。


  阮煙心裡頭明白,這宮裡頭夏貴人這樣把心思全放臉上的反而不用太擔心,倒是對她溫聲細氣的敬嫔娘娘和成答應兩個人才更加需要防備。


  “郭常在,本宮早就說過你是有出息的,你好好伺候萬歲爺,等他日肚子裡有了個龍種,保不齊那時候本宮都要仰仗你呢。”敬嫔滿臉的笑盈盈,一張溫柔的臉上寫滿了溫和二字。


  阮煙吶吶地說不敢。


  敬嫔笑意不減,瞧見夏貴人一臉怨憤,擊了擊掌,宮女們捧著首飾、衣裳上來,首飾是上好的首飾,寶石、珍珠為料,名貴;衣裳做工精致,且是今年流行的式樣,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


  “你素來穿著素淡,這原也沒什麼,”敬嫔伸出手點了下那些東西:“隻是往後伺候萬歲爺,還是好好打扮,也免得叫外人笑話。”


  夏貴人眼睛眼紅得都快滴血了。


  平時敬嫔出手也大方,沒少賞賜她,可從沒有像對郭絡羅氏這樣的大手筆。


  “妾身無功無德,怎好要娘娘的東西?”阮煙起身行禮,驚喜不多,反倒是有些忐忑。


  敬嫔臉色有些不虞。


  成答應覷在眼裡,笑盈盈道:“郭姐姐,這是娘娘的好意,長者賜不敢辭,您就安心收下吧。”


  “可不是,難不成娘娘的東西還燙手不成?”夏貴人陰陽怪氣地說道。


  敬嫔不冷不熱掃了夏貴人一眼。


  一臉酸氣的夏貴人仿佛被掐住喉嚨的□□,嘴巴都不敢張了。


  “既是如此,那妾身叩謝娘娘恩典。”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阮煙隻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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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她自認敵人的糖衣炮彈打過來,自己頂多是將糖衣留下,炮彈還回去,因此倒也沒多忐忑。


  接下來幾天,整個紫禁城都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息。


  就為著一個中秋節。


  前朝似乎也忙,萬歲爺忙得沒時間進後宮,連著七八日沒見過翻牌子。


  後宮眾人一方面覺得可惜,一方面瞧見旁人也沒得寵,心裡便也放下心來。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在後宮展現的明明白白。


  “聽說升平署近日有個太監扮崔鶯鶯,唱的很是不錯。”言夏邊幫阮煙梳頭,邊說著宮裡頭各處的小道消息,“這些日子貴妃娘娘常點這出戲呢。”


  阮煙臉上露出了幾分興趣,“那想來那太監長得定然很不錯了?”


  “那應該是有幾分顏色的。”言夏笑呵呵道:“不然怎麼能演上崔鶯鶯?”


  這話倒是不假。


  阮煙心裡越發起了幾分好奇心。


  這宮裡實在無聊,以至於芝麻綠豆的小事都能引起她的興趣。


  不過。


  阮煙可沒資格聽戲。


  宮裡頭主位娘娘可隨意點戲,貴人以上的主子有資格參加各種國宴、家宴,順帶聽戲。但常在、答應就別指望了。


  一想到這裡,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真可惜,我卻沒法子見到那太監長什麼模樣。”


  言夏見她悶悶不樂,忙安慰道:“主子,這宮裡日子還長著呢,往後不定有什麼機會。”


  阮煙一聽也是這個道理,橫豎她要是沒出事,八成能在這宮裡待個五六十年,不急於一時,因此心情立刻好轉,一下子就把這事給撩到一旁,開了妝奁,在裡面翻挑著今兒個要戴上什麼首飾好。


  這一日原本就該這麼平淡無奇地過完。


  結果下午冷不丁出了件不算大不算小的事情。


  “常在可是歡喜糊塗了?”敬嫔唇角帶笑地打趣阮煙,“後日出席家宴的貴人以下可就你一個,這可是萬歲爺對你的恩典。”


  “妾身叩謝萬歲爺。”阮煙朝著乾清宮的方向行了禮,腦子裡還有點糊塗。


  翊坤宮佟貴妃派來的周嬤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事來的匆忙,郭常在也好生準備一番。”


  “是。”阮煙答應飛快。


  那周嬤嬤傳完話就走了,連客套都不帶客套幾句。


  阮煙早聽說翊坤宮人跋扈,今兒個見到這位嬤嬤,才知道傳言一點不假。


  敬嫔對阮煙道:“那周嬤嬤說的話不無道理,萬歲爺既特地點了你去家宴,你可要好好打扮,若有什麼需要,隻管叫人到前面來找本宮。”


  這番話說的多麼體貼。


  不知道的怕是以為敬嫔和她感情多好。


  但阮煙心裡明白,她一個常在,破格被允許參加家宴,已經夠招人嫉妒了,再打扮的出類拔萃,怕是往死路上奔了。


  她道了謝,回到梢間裡。


  言春等人都是一臉喜氣。


  但在看到阮煙臉上沒什麼笑意時,言春定了定神,“主子,這天大的喜事,您怎麼不高興啊?”


  “我高興什麼啊,”阮煙抱著枕頭,歪著頭無奈道:“我就疑惑宮裡那麼多人,萬歲爺怎麼就想起我來了?”


  這個問題問得好。


  別說她,就是其他人也困惑不解。


  尤其是佟貴妃。


  她今年頭一回操辦家宴,本著是盡善盡美的心思,一切事情都要辦得周到全面,想叫人誇一聲好,更想在萬歲爺面前露臉。


  於是,一大早,佟貴妃巴巴地去乾清宮送雞湯,“順帶”說起家宴的事。


  “升平署最近排了好幾班戲,臣妾聽著覺得不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都點了幾出,想來真是升平署的人有出息了,如今也能入得她們兩位老人家的眼。”


  “家宴坐席臣妾也安排妥當了,萬歲爺您瞧瞧可有不對的地方,要是有,臣妾也好盡快改過,以免宮裡宮外的人笑話臣妾年紀輕不會辦事。”


  擱在往年,無論是赫舍裡氏還是鈕钴祿氏,都不敢拿這種事來打擾康熙。


  也就佟佳氏,仗著和康熙表哥表妹的情分,才敢這麼大膽。


  雖然知道佟佳氏表裡不一,但康熙還是給了她幾分薄面,看了下安排,這家宴佟貴妃花了小兩個月心血,哪裡能有不對的地方。


  他頷首:“都很妥當了。”


  就是人太多。


  康熙心裡暗暗腹誹。


  剛想到這裡,就聽到佟貴妃心裡得意洋洋:“本宮就說這點小事算什麼,那赫舍裡氏、鈕钴祿氏哪裡有本宮能耐,不過命好,才當了皇後。日後天長地久,本宮定要好好表現,好叫萬歲爺知道本宮不比她們差!”


  康熙眉頭皺了皺,神色微沉。


  這異常壞就壞在這裡,人心裡那點醜陋不堪都能讓他一清二楚。


  一個兩個也就罷了,家宴那日那麼多人,豈不是煩透了。


  想到這裡,康熙想起羊肉串,哦不,郭常在來了。


  他心裡一動,道:“這家宴上再加個郭常在吧。”


  他寧可聽郭常在擱在那裡報菜名,也不想聽這些女人心裡的算計。


  佟貴妃當時的表情就十分精彩。


第7章 第七聲


  阮煙要知道康熙點她的原因是為了聽報菜名。


  怕是能氣得……


  嗯,再氣也幹不了什麼。


  御前伺候多少人,她能拿康熙怎麼辦?


  橫豎不管別人心裡怎麼嫉妒酸裡酸氣。


  八月十五那日,阮煙是打定主意不當出頭鳥。


  她這個人,用她額娘的話來說,就是心大,拿定主意不露臉後,便想起參加這家宴的好來了。


  這家宴可是大清朝最尊貴的人家的家宴。


  宴席上肯定道道都是好菜,別的不說,肯定比阮煙平常的菜色好。


  再者,還可以聽戲。


  除此以外,她說不定還能瞧瞧太皇太後、皇太後、佟貴妃她們是什麼模樣。


  說來慚愧,因為沒心思爭寵,加上宮裡頭沒了皇後,沒個請安的規矩,阮煙其實除了知道敬嫔、宜嫔這兩位嫔、夏貴人和成答應長什麼模樣,其他人都沒怎麼見過。


  她拉著言夏的手道:“等我瞧見那崔鶯鶯長什麼模樣,我就回來和你們描述描述。”


  言夏等人樂不可支。


  言春更是滿臉無奈:“主子,都這個時辰了,您還惦記這個。”


  阮煙吐了吐舌頭,由著言春幫她穿上一身丁香色緞繡玉蘭飛蝶紋氅衣,今兒個是家宴,照著規矩本該穿吉服,但是,貴人以下是沒有吉服的。


  阮煙讓人去問了敬嫔,敬嫔隻道穿一身便服,阮煙也樂得輕松,她倒是不擔心敬嫔在這個方面坑她,因為她現在是住在承乾宮,旁枝末節的小錯誤也就罷了,要是規矩錯了,她倒霉,敬嫔也會跟著倒霉。


  家宴設在了乾清宮。


  夏貴人平時再張揚的人,今兒個知道茲事體大,因此出門時,也就敢橫了阮煙一眼,而後沒多做什麼事。


  倒是敬嫔在瞧見阮煙今日稀松平常的打扮時,愣了下,笑道:“難為這般淡的顏色也叫你穿出幾分雅致來。”


  這話難得帶出一分真心。


  要說模樣,敬嫔進宮這麼多年,來來回回看到的女子不少,郭常在的確是萬裡挑一的美人,發髻如雲,唇如桃花,白齒如貝,難得是一身氣度靈動。


  別說男人,就是她這個女人,偶爾見了郭常在都覺得晃神。


  阮煙露出一個腼腆謙虛的笑容。


  關於參加家宴這事,阮煙一開始是有些忐忑,後來想到好處就變為興奮了。


  她畢竟是個好動又好奇心強的性子。


  想著參加回家宴,就算以後失寵了也算是長回了見識。


  然而。


  等到了乾清宮,阮煙的興奮就被行禮、行禮、行禮給澆滅了。


  份位低就是這點不好,何況她今兒個還是整個宴席上份位最低的常在,無論見了誰都要請安道福。


  這也就罷了。


  最慘的是還要等萬歲爺和貴妃娘娘、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娘娘她們來了才能開席。


  阮煙這會子什麼興奮都沒了。


  坐在最末尾的桌子旁,心裡默默數數,從一數到一百,權當打發時間順帶轉移下注意力。


  她這麼“冷靜從容。”


  落在有心人眼裡,反而覺得她這個人心思深沉。


  宜嫔手裡的帕子險些就揉爛了。


  她覷著阮煙的方向,心裡冷笑,早先選秀那會兒說什麼不敢貪圖富貴,現在不還是使出各種手段來爭寵來了。


  這回被萬歲爺特地點了來家宴,打扮得這樣清雅,又裝的這樣老實,分明是心裡有謀劃,企圖不小著呢。


  正想著改日找個法子好好治治她,外頭傳來了噼裡啪啦的禁鞭聲。


  鑾駕到了!


  一宮殿所有女人都興奮了。


  宜嫔剛坐正身體,就瞧見阮煙眼睛一亮,烏黑的眼睛立刻朝著禁鞭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總算是可以開席了!


  康熙老遠就瞧見郭常在了,說來也怪,那麼多人,他剛下輦子就看到她了,一身清淡雅致的打扮,的確也是亮眼。


  放在一群穿著吉服的妃嫔當中,真真是萬紅叢中一點綠。


  他還當郭常在起了爭寵的心思,剛走進就聽見她興奮得隻差敲鑼打鼓的心聲。


  康熙腳下險些一個踉跄,好在這會子人人都跪下行禮,沒人瞧見。


  “給萬歲爺請安,給太皇太後、皇太後、貴妃娘娘請安。”


  滿屋子鶯鶯燕燕全都起身屈膝行禮。


  康熙站穩了身體,在旁邊太皇太後疑惑的眼神中,他清了清嗓子:“起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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