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個兒倒是沒往心裡去。
阮煙心裡頭明白,這宮裡頭夏貴人這樣把心思全放臉上的反而不用太擔心,倒是對她溫聲細氣的敬嫔娘娘和成答應兩個人才更加需要防備。
“郭常在,本宮早就說過你是有出息的,你好好伺候萬歲爺,等他日肚子裡有了個龍種,保不齊那時候本宮都要仰仗你呢。”敬嫔滿臉的笑盈盈,一張溫柔的臉上寫滿了溫和二字。
阮煙吶吶地說不敢。
敬嫔笑意不減,瞧見夏貴人一臉怨憤,擊了擊掌,宮女們捧著首飾、衣裳上來,首飾是上好的首飾,寶石、珍珠為料,名貴;衣裳做工精致,且是今年流行的式樣,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
“你素來穿著素淡,這原也沒什麼,”敬嫔伸出手點了下那些東西:“隻是往後伺候萬歲爺,還是好好打扮,也免得叫外人笑話。”
夏貴人眼睛眼紅得都快滴血了。
平時敬嫔出手也大方,沒少賞賜她,可從沒有像對郭絡羅氏這樣的大手筆。
“妾身無功無德,怎好要娘娘的東西?”阮煙起身行禮,驚喜不多,反倒是有些忐忑。
敬嫔臉色有些不虞。
成答應覷在眼裡,笑盈盈道:“郭姐姐,這是娘娘的好意,長者賜不敢辭,您就安心收下吧。”
“可不是,難不成娘娘的東西還燙手不成?”夏貴人陰陽怪氣地說道。
敬嫔不冷不熱掃了夏貴人一眼。
一臉酸氣的夏貴人仿佛被掐住喉嚨的□□,嘴巴都不敢張了。
“既是如此,那妾身叩謝娘娘恩典。”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阮煙隻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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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她自認敵人的糖衣炮彈打過來,自己頂多是將糖衣留下,炮彈還回去,因此倒也沒多忐忑。
接下來幾天,整個紫禁城都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息。
就為著一個中秋節。
前朝似乎也忙,萬歲爺忙得沒時間進後宮,連著七八日沒見過翻牌子。
後宮眾人一方面覺得可惜,一方面瞧見旁人也沒得寵,心裡便也放下心來。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在後宮展現的明明白白。
“聽說升平署近日有個太監扮崔鶯鶯,唱的很是不錯。”言夏邊幫阮煙梳頭,邊說著宮裡頭各處的小道消息,“這些日子貴妃娘娘常點這出戲呢。”
阮煙臉上露出了幾分興趣,“那想來那太監長得定然很不錯了?”
“那應該是有幾分顏色的。”言夏笑呵呵道:“不然怎麼能演上崔鶯鶯?”
這話倒是不假。
阮煙心裡越發起了幾分好奇心。
這宮裡實在無聊,以至於芝麻綠豆的小事都能引起她的興趣。
不過。
阮煙可沒資格聽戲。
宮裡頭主位娘娘可隨意點戲,貴人以上的主子有資格參加各種國宴、家宴,順帶聽戲。但常在、答應就別指望了。
一想到這裡,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真可惜,我卻沒法子見到那太監長什麼模樣。”
言夏見她悶悶不樂,忙安慰道:“主子,這宮裡日子還長著呢,往後不定有什麼機會。”
阮煙一聽也是這個道理,橫豎她要是沒出事,八成能在這宮裡待個五六十年,不急於一時,因此心情立刻好轉,一下子就把這事給撩到一旁,開了妝奁,在裡面翻挑著今兒個要戴上什麼首飾好。
這一日原本就該這麼平淡無奇地過完。
結果下午冷不丁出了件不算大不算小的事情。
“常在可是歡喜糊塗了?”敬嫔唇角帶笑地打趣阮煙,“後日出席家宴的貴人以下可就你一個,這可是萬歲爺對你的恩典。”
“妾身叩謝萬歲爺。”阮煙朝著乾清宮的方向行了禮,腦子裡還有點糊塗。
翊坤宮佟貴妃派來的周嬤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事來的匆忙,郭常在也好生準備一番。”
“是。”阮煙答應飛快。
那周嬤嬤傳完話就走了,連客套都不帶客套幾句。
阮煙早聽說翊坤宮人跋扈,今兒個見到這位嬤嬤,才知道傳言一點不假。
敬嫔對阮煙道:“那周嬤嬤說的話不無道理,萬歲爺既特地點了你去家宴,你可要好好打扮,若有什麼需要,隻管叫人到前面來找本宮。”
這番話說的多麼體貼。
不知道的怕是以為敬嫔和她感情多好。
但阮煙心裡明白,她一個常在,破格被允許參加家宴,已經夠招人嫉妒了,再打扮的出類拔萃,怕是往死路上奔了。
她道了謝,回到梢間裡。
言春等人都是一臉喜氣。
但在看到阮煙臉上沒什麼笑意時,言春定了定神,“主子,這天大的喜事,您怎麼不高興啊?”
“我高興什麼啊,”阮煙抱著枕頭,歪著頭無奈道:“我就疑惑宮裡那麼多人,萬歲爺怎麼就想起我來了?”
這個問題問得好。
別說她,就是其他人也困惑不解。
尤其是佟貴妃。
她今年頭一回操辦家宴,本著是盡善盡美的心思,一切事情都要辦得周到全面,想叫人誇一聲好,更想在萬歲爺面前露臉。
於是,一大早,佟貴妃巴巴地去乾清宮送雞湯,“順帶”說起家宴的事。
“升平署最近排了好幾班戲,臣妾聽著覺得不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都點了幾出,想來真是升平署的人有出息了,如今也能入得她們兩位老人家的眼。”
“家宴坐席臣妾也安排妥當了,萬歲爺您瞧瞧可有不對的地方,要是有,臣妾也好盡快改過,以免宮裡宮外的人笑話臣妾年紀輕不會辦事。”
擱在往年,無論是赫舍裡氏還是鈕钴祿氏,都不敢拿這種事來打擾康熙。
也就佟佳氏,仗著和康熙表哥表妹的情分,才敢這麼大膽。
雖然知道佟佳氏表裡不一,但康熙還是給了她幾分薄面,看了下安排,這家宴佟貴妃花了小兩個月心血,哪裡能有不對的地方。
他頷首:“都很妥當了。”
就是人太多。
康熙心裡暗暗腹誹。
剛想到這裡,就聽到佟貴妃心裡得意洋洋:“本宮就說這點小事算什麼,那赫舍裡氏、鈕钴祿氏哪裡有本宮能耐,不過命好,才當了皇後。日後天長地久,本宮定要好好表現,好叫萬歲爺知道本宮不比她們差!”
康熙眉頭皺了皺,神色微沉。
這異常壞就壞在這裡,人心裡那點醜陋不堪都能讓他一清二楚。
一個兩個也就罷了,家宴那日那麼多人,豈不是煩透了。
想到這裡,康熙想起羊肉串,哦不,郭常在來了。
他心裡一動,道:“這家宴上再加個郭常在吧。”
他寧可聽郭常在擱在那裡報菜名,也不想聽這些女人心裡的算計。
佟貴妃當時的表情就十分精彩。
第7章 第七聲
阮煙要知道康熙點她的原因是為了聽報菜名。
怕是能氣得……
嗯,再氣也幹不了什麼。
御前伺候多少人,她能拿康熙怎麼辦?
橫豎不管別人心裡怎麼嫉妒酸裡酸氣。
八月十五那日,阮煙是打定主意不當出頭鳥。
她這個人,用她額娘的話來說,就是心大,拿定主意不露臉後,便想起參加這家宴的好來了。
這家宴可是大清朝最尊貴的人家的家宴。
宴席上肯定道道都是好菜,別的不說,肯定比阮煙平常的菜色好。
再者,還可以聽戲。
除此以外,她說不定還能瞧瞧太皇太後、皇太後、佟貴妃她們是什麼模樣。
說來慚愧,因為沒心思爭寵,加上宮裡頭沒了皇後,沒個請安的規矩,阮煙其實除了知道敬嫔、宜嫔這兩位嫔、夏貴人和成答應長什麼模樣,其他人都沒怎麼見過。
她拉著言夏的手道:“等我瞧見那崔鶯鶯長什麼模樣,我就回來和你們描述描述。”
言夏等人樂不可支。
言春更是滿臉無奈:“主子,都這個時辰了,您還惦記這個。”
阮煙吐了吐舌頭,由著言春幫她穿上一身丁香色緞繡玉蘭飛蝶紋氅衣,今兒個是家宴,照著規矩本該穿吉服,但是,貴人以下是沒有吉服的。
阮煙讓人去問了敬嫔,敬嫔隻道穿一身便服,阮煙也樂得輕松,她倒是不擔心敬嫔在這個方面坑她,因為她現在是住在承乾宮,旁枝末節的小錯誤也就罷了,要是規矩錯了,她倒霉,敬嫔也會跟著倒霉。
家宴設在了乾清宮。
夏貴人平時再張揚的人,今兒個知道茲事體大,因此出門時,也就敢橫了阮煙一眼,而後沒多做什麼事。
倒是敬嫔在瞧見阮煙今日稀松平常的打扮時,愣了下,笑道:“難為這般淡的顏色也叫你穿出幾分雅致來。”
這話難得帶出一分真心。
要說模樣,敬嫔進宮這麼多年,來來回回看到的女子不少,郭常在的確是萬裡挑一的美人,發髻如雲,唇如桃花,白齒如貝,難得是一身氣度靈動。
別說男人,就是她這個女人,偶爾見了郭常在都覺得晃神。
阮煙露出一個腼腆謙虛的笑容。
關於參加家宴這事,阮煙一開始是有些忐忑,後來想到好處就變為興奮了。
她畢竟是個好動又好奇心強的性子。
想著參加回家宴,就算以後失寵了也算是長回了見識。
然而。
等到了乾清宮,阮煙的興奮就被行禮、行禮、行禮給澆滅了。
份位低就是這點不好,何況她今兒個還是整個宴席上份位最低的常在,無論見了誰都要請安道福。
這也就罷了。
最慘的是還要等萬歲爺和貴妃娘娘、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娘娘她們來了才能開席。
阮煙這會子什麼興奮都沒了。
坐在最末尾的桌子旁,心裡默默數數,從一數到一百,權當打發時間順帶轉移下注意力。
她這麼“冷靜從容。”
落在有心人眼裡,反而覺得她這個人心思深沉。
宜嫔手裡的帕子險些就揉爛了。
她覷著阮煙的方向,心裡冷笑,早先選秀那會兒說什麼不敢貪圖富貴,現在不還是使出各種手段來爭寵來了。
這回被萬歲爺特地點了來家宴,打扮得這樣清雅,又裝的這樣老實,分明是心裡有謀劃,企圖不小著呢。
正想著改日找個法子好好治治她,外頭傳來了噼裡啪啦的禁鞭聲。
鑾駕到了!
一宮殿所有女人都興奮了。
宜嫔剛坐正身體,就瞧見阮煙眼睛一亮,烏黑的眼睛立刻朝著禁鞭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總算是可以開席了!
康熙老遠就瞧見郭常在了,說來也怪,那麼多人,他剛下輦子就看到她了,一身清淡雅致的打扮,的確也是亮眼。
放在一群穿著吉服的妃嫔當中,真真是萬紅叢中一點綠。
他還當郭常在起了爭寵的心思,剛走進就聽見她興奮得隻差敲鑼打鼓的心聲。
康熙腳下險些一個踉跄,好在這會子人人都跪下行禮,沒人瞧見。
“給萬歲爺請安,給太皇太後、皇太後、貴妃娘娘請安。”
滿屋子鶯鶯燕燕全都起身屈膝行禮。
康熙站穩了身體,在旁邊太皇太後疑惑的眼神中,他清了清嗓子:“起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