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周院判說您是怒急攻心,到底是什麼事讓您這麼動怒?!”
惠嫔心系自己兒子,此時就有些坐不住,著急地問起大阿哥的事。
她不問還好,一問,康熙想起佟國綱因為大阿哥冒進貪功而犧牲的事,眼裡就冒火,他閉了閉眼睛,冷冷道:“讓惠嫔回去。”
惠嫔怔了怔,人還沒反應過來,梁九功已經走過來,“惠嫔娘娘,請回吧。”
惠嫔張大嘴巴,她仿佛感覺到眾人投過來的嘲諷眼神,嘴巴張了張,半晌後白著臉被請了出去。
眾人心思各異。
蘇麻喇姑見康熙面帶疲色,便道:“萬歲爺,周院判下去開了方子,您等會兒用了藥就好好休息吧,奏折明日再批也是一樣的。”
“蘇麻喇姑,朕都聽您的。”康熙頷首道。
蘇麻喇姑放下帷帳,示意梁九功等人照顧好萬歲爺,又帶著眾人從乾清宮走了。
小鈕钴祿氏心裡疑惑,同阮煙邊走邊說道:“這就奇了,惠嫔那句話哪裡惹怒了萬歲爺?萬歲爺給她這麼大的沒臉。”
被當著後宮妃嫔趕走,惠嫔這回丟臉可丟大了。
便是以前惠嫔再不像話,萬歲爺看在大阿哥面子上,也不曾這麼讓惠嫔真丟臉過。
“莫非是大阿哥惹出了什麼禍事?”
小鈕钴祿氏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阮煙腳步放緩,和小鈕钴祿氏對視了一眼,她的臉上浮現出驚訝神色,隨後眼眸中若有所思,“興許真是這個原因,否則萬歲爺不會因為惠嫔問起大阿哥就讓惠嫔這麼丟臉。”
“那大阿哥到底捅出什麼禍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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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鈕钴祿氏低聲道,“萬歲爺素來海量,能把萬歲爺氣得吐血昏厥,怕不是小事。先前惠嫔還各種吹噓大阿哥本事,說大阿哥這回跟裕親王去出徵,定然能立下大功。這下好了,大功還沒瞧見,這大過就了不得了。”
阮煙心裡頭也七上八下的。
大阿哥在宮裡怎麼鬧騰也有限,了不起就是兄弟打架罷了,可在沙場,那可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可別是拖後腿了?
萬歲爺因前線來信被氣得昏厥的消息不脛而走。
不隻是後宮在揣度原因,朝廷大臣也在各種打聽消息。
沒多久,佟國綱大人中彈身亡的消息就傳來了。
朝野內外無不悲痛。
萬歲爺更是當日罷朝以表哀痛。
佟府。
府衙上下早已換下彩燈彩帶,鄂倫岱三兄弟都身披麻衣孝服,府衙上下響徹哭聲,佟國維那邊的子女也都過來幫襯處理事務。
“我要去砸了明府!”
鄂倫岱拿著刀,帶著一眾家丁就要朝外而去。
門子們攔不住,忙讓人去請二大爺法海和三大爺誇岱前來。
法海和誇岱趕來,瞧見家丁們一個個氣勢洶洶,一副要去尋釁滋事的樣子,立刻沉下臉來,“你們幹什麼!還不快滾回去!”
家丁們動作一頓,有些遲疑地看鄂倫岱。
鄂倫岱紅著眼,目眦欲裂:“老二、老三,你們要攔著我給阿瑪報仇嗎?!”
三兄弟裡,鄂倫岱和佟國綱的感情最不好,父子都是暴脾氣,沒少吵架。
可這回消息傳來,最動怒最悲痛的卻是鄂倫岱。
“報仇,你去報哪門子的仇?!咱們的仇人是噶爾丹!”
法海壓著心裡的悲痛,沉聲喝道。
“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是噶爾丹害死阿瑪的嗎?阿瑪是被大阿哥害死的!”鄂倫岱咬著牙,嘴邊流出血來:“我奈何不了大阿哥,難道還奈何不了明府!若非明珠那老匹夫做局,這事怎麼會瞞天過海遮瞞了過去!”
佟國綱的親兵早有人偷偷寫信來告知三兄弟,他們阿瑪身亡的真正緣故。
法海眼眶微紅,“我怎麼不清楚,可現在,連萬歲爺都隻字不提這事,你把這件事鬧大了,難道有什麼好處?萬歲爺難道能真的殺了大阿哥不成!大哥,你別忘了阿瑪生前和咱們說過什麼,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走上前去,握住鄂倫岱的手,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鄂倫岱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半晌後,將佩劍丟在地上,“你最好別忘了今日這句話。”
“我絕不會忘。”法海沙啞著聲音說道。
鄂倫岱深吸了口氣,轉身離去。
誇岱松了口氣,他們三兄弟,鄂倫岱的武功最好,他們倆加起來都不夠鄂倫岱打的,這要是鄂倫岱真要跑去砸了明府,他們還真攔不住。
法海撿起地上的佩劍,眼神環視眾人:“今日你們可瞧見什麼了?”
家丁們打了個哆嗦,其中一個忙回答道:“小的們什麼也沒瞧見。”
“好。”法海微微頷首。
他平靜地說道:“倘若今日的事外傳,我定會將那多嘴之人斬首示眾,其餘人等也全都發賣不赦。”
“是,是。”
家丁們連聲應是。
他們原以為二大爺是好脾氣的,今兒個才知道二大爺也不好惹。
第264章 第二百六十四聲
十月初。
秋老虎的威力依舊驚人,火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守營的士兵都熱出了一身的汗。
恭親王常寧同大阿哥胤褆闊步走進營帳內。
裕親王福全正看著京城來的信,萬歲爺增兵大同各地,以防噶爾丹作亂,又寫信來催促福全等人盡快搜羅出噶爾丹的下落。
可這噶爾丹狡兔三窟,哪裡是那麼好找的,連續好幾個月,每次有他的消息,福全派人去搜查,等人到了卻發現噶爾丹已經跑了。
福全等人氣得不輕。
“二哥。”常寧衝福全抱了下拳,大阿哥也跟著行禮,常寧瞧見福全手上的信,問道:“二哥,可是萬歲爺來了信?”
“正是。”福全把信給了常寧,嘆了口氣:“萬歲爺又催促擒拿噶爾丹的事。”
常寧、胤褆兩人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常寧道:“咱們營帳內所剩糧草隻怕不夠十天的嚼用了,眼看又要入冬了,要是繼續打下去,隻怕噶爾丹抓不到,下面士兵們卻撐不住。”
蒙古雖然離京城不遠,可兩處氣候卻是大不相同。
京城的冬天冷歸冷,可忍忍還是得撐得過去。
可蒙古的冬日卻是要人命的,大雪封天不說,夜裡更是能把人活活凍死,士兵們的衣裳不過是夏日的單衣,如今好些人入秋了都穿的單薄呢,冬日哪裡能撐得過去!
“不如跟皇阿瑪上折子,讓工部多調送些糧草過來。”
胤褆可不想走,確切地說,他沒膽子去見康熙。
福全掃了他一眼,“大阿哥的主意好是好,可這麼多士兵,便是糧草夠,衣裳呢?總不能叫他們穿那麼一身過冬?眼看入冬,若是下面人得了病,到時候成了疫病,那可就麻煩大發了。”
胤褆臉上浮現出尷尬神色。
他隻想著糧草,哪裡想得到衣裳的問題。
福全如今也看明白了,這個大阿哥,外面吹得再好聽,本質上不過是個富貴公子哥兒,連衣裳這茬都沒想到,能指望他帶兵打好仗。
福全道:“本王主意已定,即日起班師回朝。”
“聽說裕親王他們要回來了。”
宮裡消息傳得快,裕親王的信送來後沒多久,後宮眾人就都知道了。
“不是聽說沒擒拿住噶爾丹嗎?”
阮煙對小鈕钴祿氏說道。
小鈕钴祿氏道:“是沒擒拿住,可聽說軍中糧草也要沒了,眼下這個時候,便是要送糧草去,也一時間未必能湊夠那麼多糧草,裕親王拿的主意率兵回朝,萬歲爺好像不太高興呢。”
“皇阿瑪是不高興沒抓住噶爾丹吧?”
雅莉奇在旁邊聽著,插了一句話。
小鈕钴祿氏微微頷首:“可不是,這打多少場勝仗都沒用,沒擒拿住噶爾丹,就沒功勞。”
阮煙了然,打仗說到底,你殺多少士兵都沒用,除非你將對方的人徹底殺了或者俘虜了,隻要將領在,就還能再拉起一幫人來。
這噶爾丹從好幾年前就一直在騷擾蒙古各部,大清打了多少回,不知殺了他多少人,可現在,他還是活的好好的。
萬歲爺前陣子敲打了俄國一頓,叫俄國人記得不要援助噶爾丹,不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
“大阿哥可算要回來了。”永壽宮裡,惠嫔哭哭啼啼,抹著眼睛道:“他要是再不回來,我在這宮裡都要沒法過日子了。”
大福晉在旁扯了扯唇角,勉強露出個敷衍的笑容,“額娘,您別哭了,爺回來是好事,若是爺瞧見您這副模樣,怕是要心疼了。”
惠嫔跺腳道:“本宮難道還不能哭了?這幾個月,你就沒瞧見後宮那些人怎麼對本宮的?”
自從萬歲爺當著眾人的面趕走惠嫔後,惠嫔在後宮的地位可謂是一落千尺。
前陣子還碰見過幾個小貴人說她闲話,把惠嫔氣得當場就發作了。
雖然說小鈕钴祿氏罰了那幾個貴人,可惠嫔心裡猶然不覺得解氣,她就是要大阿哥給她撐腰。
“等大阿哥回來,萬歲爺犒賞他,本宮要看那些人還要說什麼話!”
惠嫔咬牙切齒地說道。
大福晉心裡也沒有惠嫔這麼樂觀。
她比惠嫔聰明得多。
後宮裡母憑子貴,惠嫔這些日子受萬歲爺冷落,要說是因為惠嫔的性子,那不可能。惠嫔的性子就是這樣,萬歲爺前些年都忍了,難道如今忍不得?
恐怕是大阿哥做了什麼錯事,惹怒了萬歲爺吧。
大福晉心裡明白,嘴上隻字不提。
等回到自己屋子裡,才疲憊地嘆了口氣,
花葉奉茶上來,“福晉,您少操心些,多休息休息吧。”
“我要是能少操心就好了。”
大福晉接過茶來喝了一口,嘆息道。
分明要大禍臨頭,卻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十一月。
裕親王一行人已經快到京城。
連帶著歸來的,還有佟國綱的靈柩。
裕親王一行人先在京城外駐扎,幾個將軍和大臣們梳洗過後,才進京去面見萬歲爺。
“奴才來請罪,請萬歲爺責罰。”
梁九功引著福全等人進了養心殿後,福全就率先跪下請罪。
索額圖等人愣了下,也跟著跪下。
康熙心裡不是沒氣的,生擒噶爾丹這事,他從大軍出徵到前不久一直在反復提起,天大的事都沒有擒拿住噶爾丹這個老狐狸重要。
可裕親王一行人卻沒能做到,並且還自作主張班師回朝。
這要不是裕親王是他哥,換個人,康熙早就將人下獄了。
饒是如此,康熙也沒好臉色,“裕親王率軍出徵,屢打勝仗,何罪之有?”
“奴才罪行有三,一是放走噶爾丹,二是自作主張回朝,三是……”福全頓了頓,沙啞著聲音道:“沙場上安排不當,害佟大人身亡。”
明珠等人都露出震驚神色,不由得朝福全投去驚訝的神色。
很顯然,誰也沒想到,福全會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大阿哥胤褆更是心情復雜。
萬歲爺大怒的事,後宮都傳遍了,自然也有人給大阿哥通風報信,大阿哥一算時間,就知道是福全把自己的事捅給了皇阿瑪。
他心裡要說沒怨氣是假的,可他想不到,福全竟然會護著他。
胤褆是想多了。
福全不是護著他,而是他真的覺得自己有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