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不少妃嫔更是早早換下絹花,讓御花園每日送花過去簪。


  燕子雙飛過天際。


  承乾宮卻死氣沉沉。


  後院西北角一梢間內,曾經大名鼎鼎的赫舍裡答應正咳得撕心裂肺。


  一個穿著草綠色宮裝的宮女快步端著藥碗朝梢間走去。


  那宮女身上的宮裝早已沒了明亮的顏色,就連袖口都能瞧見走線的痕跡,身下的褲子更短了一截,露出一雙花盆底鞋來。


  這樣局促的打扮,擱在外頭,是沒一個宮女願意穿出去的。


  宮女們衣裳都要定樣,可就算再貧寒的宮女也不願意穿這麼一身露怯孤寒的衣裳出去,惹人笑話。


  可這個宮女卻不在乎,此時她也顧不得這些,端著剛熬好的藥急匆匆地進了梢間,“答應,奴婢端藥來了。”


  赫舍裡答應躺在床上,越咳越有氣無力,她瘦的厲害,臉頰凹陷,眼下一片青黑,瞧見宮女端著藥進來,仿佛見到毒藥一樣,“我、我不喝藥,咳咳咳,這藥有毒,你們要害我,你們以為我咳咳咳。”


  碧青臉上露出無奈神色。


  她是去年年底被調到這裡來伺候赫舍裡答應的,來的時候,交接的宮女一句話也沒吩咐,把差事一交就走了,仿佛這承乾宮是什麼水深火熱的地方一樣。


  因此,碧青對赫舍裡答應的事是兩眼一抹黑,什麼也不知道。


  她單單隻知道,赫舍裡答應做了錯事,被萬歲爺罰了。


  “答應,誰會害您啊,您病了,不喝藥不行。”


  碧青軟著聲音勸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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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端著藥走上前。


  可赫舍裡答應卻拉起被子,躲在被子後,眼睛血絲畢露,“你走,我不喝藥!”


  她一激動就又咳了起來,捂著嘴的帕子一下被血染紅了。


  碧青臉色都白了,這赫舍裡答應要是有事,她保不齊就得陪葬!


  “答應,您都這樣了,就喝藥吧,真沒人害您!”


  她走到床旁,顧不上旁的,想拉下被子,先給答應喂藥再說。


  赫舍裡氏卻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推了她一下,碧青手裡的藥碗一下砸在地上,褐色藥汁撒了一地。


  碧青害了一跳,赫舍裡氏卻仿佛十分得意,蒼白的臉上露出個虛弱的冷笑,“我叫你害我!”


  碧青又急又氣,“答應您!”


  這藥可是好不容易才熬好的。


  這灑了,可不就得再花個小半個時辰才能熬好藥。


  赫舍裡答應戴罪在身,這承乾宮其他主子雖然也沒好到哪裡去,可卻從沒有人搭理過她們主僕。


  因此,熬藥這事隻能是碧青自己做,又要點火,又要扇火。


  碧青此時惱得眼眶都紅了,恨不得一甩手什麼也不管了。


  尤其是瞧著赫舍裡答應那得意洋洋的笑容,雖知道答應是因為病了才如此,卻也心裡十分惱怒。


  碧青咬牙抹淚,撿了藥碗,想著太醫說藥得在黃昏前喝,顧不得收拾那藥汁,急匆匆地去茶房重新熬藥。


  等熬完藥回來,已經是黃昏時分,碧青心裡想著,這回可不能再由著答應任性,便是答應不喝,也得強著她把藥給喝了。


  她推開門進去,此時屋子裡沒點燭火,春日黃昏的日光朦朦朧朧給屋子帶來了些許光亮。


  “答應,藥來了,您該吃藥了。”


  碧青喊道。


  她喊了幾聲,見床上沒動靜,屋子裡靜得可怕,外頭不知哪裡來的老鴉嘎嘎叫著劃破天空。


  碧青心裡驟然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她把藥碗放下,怯生生地朝床旁走了過去,等走到床邊,她掀開帷帳,赫舍裡答應緊閉著眼,臉上是病態的蒼白。


  碧青臉色已經白了,顫抖著聲音:“答應,您別嚇奴婢。”


  赫舍裡答應沒出聲。


  碧青顫巍巍伸出手探了探鼻息。


  人已經沒了。


  “鈕貴妃娘娘吉祥。”


  承乾宮上下的主子奴才都出來了。


  因著赫舍裡答應份位低,其他人不過是換了身素淨的衣裳罷了,好些宮女連頭上的簪子都沒去掉。


  “給鈕貴妃娘娘請安。”


  成答應屈了屈膝。


  她身上倒是素得連一根簪子都沒有,頭發梳得油光發亮,氣色倒是不錯。


  小鈕钴祿氏嗯了一聲,眼神在以前的敬嫔身上掃過。


  承乾宮這地方,小鈕钴祿氏一向管的少,但也知道敬嫔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主兒,倒沒想到,現在做主的卻是成答應。


  “嗯,答應不必多禮,赫舍裡答應的屋子在哪裡?”


  “就在後院,奴婢領您去吧。”


  成答應說道。


  小鈕钴祿氏沒拒絕,跟著成答應去了後院,還沒進屋子,就聞到一股子濃鬱的藥味。


  她不動聲色拿帕子捂了捂鼻子,等走到裡面,太醫已經早到了,瞧見貴妃來,忙行禮。


  小鈕钴祿氏這會子哪裡在乎這些個虛禮,擺擺手:“起來吧,赫舍裡答應是怎麼沒的?”


  “回娘娘的話,答應是病死的,先前就有咳疾,今年來越來越不好,奴才給開了方子,可伺候的奴婢說,答應不怎麼肯喝。”


  太醫話裡話外都有推卸責任的意思。


  小鈕钴祿氏不以為奇,示意同喜上前掀開床褥後,看了一眼,赫舍裡答應都瘦脫相了,瞧著也是叫人可憐。


  去年年底太醫院就旁敲側擊暗示過赫舍裡答應怕是活不了多久,小鈕钴祿氏心裡一直有數,本以為赫舍裡答應撐不過冬天,沒想到愣是撐過來了,可如今春天來了,她卻沒了。


  到底是命。


  小鈕钴祿氏點了下頭,同喜放下手。


  小鈕钴祿氏道:“既是病沒的,便也是沒法子,伺候的人給她換身衣裳,屋子裡也收拾一下,該怎麼辦她的後事,還得等萬歲爺定奪。”


  “是。”


  碧青此時連忙答應一聲。


  小鈕钴祿氏看了她一眼,瞧她年紀小,有些不放心地皺了下眉,怕她辦事不周全。


  成答應此時笑道:“娘娘,赫舍裡答應這裡到底不能隻讓奴才們盯著辦,娘娘又忙,奴婢鬥膽替娘娘操辦一二,也算是全了和赫舍裡答應這些年的姊妹情。”


  成答應這話,還真是正好解決了小鈕钴祿氏的燃眉之急。


  後宮那麼多事,小鈕钴祿氏總不可能隻忙著操辦赫舍裡答應的事,何況赫舍裡答應不過是個答應。


  小鈕钴祿氏點了下頭,帶著贊賞瞥了眼成答應,“那這事就交給你了,該要什麼,打發人去內務府要。人都要走了,後事總得辦得體體面面才是。”


  “是。”


  成答應頷首:“那奴婢等萬歲爺的定奪下來,再讓人去內務府要東西。”


  這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


  小鈕钴祿氏心裡對成答應又高看了幾分。


  赫舍裡答應沒了也就沒了,宮裡一個答應沒了不是什麼稀奇事,便是沒了個貴人,也是如此。


  可赫舍裡答應偏偏有個不同凡響的來歷,她的姐姐是先皇後,自己又有個大姓。


  萬歲爺雖惡了她,可難保不會瞧在先皇後和赫舍裡家的面子,給赫舍裡答應一個身後的哀榮。


  再怎麼說,封個妃、嫔,面子上大家也都好看一些。


  小鈕钴祿氏知這事慢不得,坐了輦子便帶人朝乾清宮去。


  承乾宮上下所有人跪送了她走。


  此時宮燈初上,點點燭火照亮了朱紅宮道,敬常在看著那遠去的輦子,眼裡的羨慕、嫉妒濃鬱得幾乎要滴出來。


  曾幾何時,她也是那個坐在輦子上的人,而現在,她卻是跪在輦子下的人。


  成答應把她的眼神盡收眼裡,卻隻當做沒瞧見。


  她辦事利落,幹脆利落地吩咐人幹活,又是打發人去內務府要麻衣孝服,又是讓人去收拾赫舍裡答應的屋子,那屋子亂糟糟的,怎麼說也見不得人。


  “沒了?”


  康熙聽了消息後,臉色微怔。


  小鈕钴祿氏屈著膝,“是,回萬歲爺的話,酉時沒的,是病亡,臣妾想著這事得請您定奪。”


  康熙睇了小鈕钴祿氏一眼,眼神有幾分了然。


  他收回眼神,“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這事朕交給你了。”


  小鈕钴祿氏心裡有數,道了聲是,便告辭了。


  等出了乾清宮,她心裡暗道,看來不但赫舍裡氏惡了萬歲爺,最近赫舍裡家怕也是讓萬歲爺不喜。


  不然,萬歲爺不會這麼不給面子,一個大姓的格格以答應名分下葬,傳出去,赫舍裡家臉都要丟光了。


第273章 第二百七十三聲


  赫舍裡答應的死,就像一陣風吹過紫禁城,風過去了,便沒什麼人去惦記。


  宮裡頭的人很快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三格格的婚事定下來了,下嫁漠南蒙古巴林部博爾濟吉特氏烏爾袞。


  這門婚事不算好,也不算壞。


  雖然比不上大格格的科爾沁部更親近些,可巴林部素來老實,自從萬歲爺登基後,一直忠心耿耿,心向大清。


  因此,三格格嫁給烏爾袞,日子不會難過到哪裡去。


  畢竟巴林部識相,烏爾袞除非腦子進了水,否則該給三格格的尊嚴肯定會給。


  婚事定下來,欽天監挑選了日子,一個是六月初八,一個是八月初十。


  這兩個日子都太緊了。


  康熙瞧了一眼,撿了六月初八這個日子,“就這個日子吧,到時候叫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都去送嫁。”


  消息傳出來。


  宮裡眾人情緒各不相同。


  榮妃抹著眼淚,她握著三格格的手,“怎麼就這麼快?額娘原以為怎麼也能等過了你生日。”


  “額娘,皇阿瑪行事自然有皇阿瑪的道理。”三格格雖帶著笑,可眼裡分明有難過神色,“再說,女兒要嫁人,早晚也是嫁,早幾個月晚幾個月也沒什麼分別。”


  怎麼可能沒分別?


  榮妃喉嚨發緊,她看著三格格,眼睛舍不得移開,仿佛要把三格格的容貌刻在眼裡。


  榮妃心裡難受,對這個女兒是既愧疚又心疼。


  原本打算給三格格的嫁妝就又翻了番。


  內務府給三格格的嫁妝是比照著大格格,一萬兩的支出,不過,大格格有恭親王府貼補,又多了一萬兩。


  榮妃斷然不肯讓自己女兒嫁妝比大格格少,咬牙硬是把自己這些年的私房錢全都拿出來給三格格預備嫁妝。


  京城這些日子,那些綢緞鋪、首飾鋪和藥鋪都被馬佳家的人買了個遍。


  一時間,物價飆升得極快。


  三格格得知後,忙跑來見榮妃,恰巧三阿哥胤祉也在,三格格瞧見胤祉,竟覺得有些面生,不過時隔三個月沒見,胤祉倒像是長大了不少。


  “胤祉,你怎麼回來了?”


  胤祉勉強笑了笑,“我想額娘和姐姐您了,這才回來的。”


  三格格知道他是特地來見她的,心裡一暖,坐下後讓人上了胤祉最愛吃的千層糕,“這點心你一向愛吃,上書房那邊膳房雖說不是做不出來,但到底不是咱們宮裡的口味,你等會兒嘗嘗,回頭也帶些回去。”


  “好。”胤祉點了下頭,眼眶酸澀。


  他覺得自己這幾年來簡直糊塗,明明就在宮裡,有好些機會能見見姐姐,卻從未主動來見過,眼下姐姐就要遠嫁了,他日要再見面,不知是什麼時候。


  可姐姐卻連他小時候愛吃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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