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了一個太監。我以為他對我好是因為愛我,後來才知道,這是他用來囚禁我的糖衣炮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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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遲沁,大晏朝最尊貴的小公主,此刻卻像個潑婦一樣一腳踹開了父皇寵妃浣妃的寢宮大門。
我是來興師問罪的。前幾天家宴上她當眾提議要把我堂堂一個公主嫁給太監,這個太監還是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統領東廠和錦衣衛的督公裴玄。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我當場就大鬧宴會以示抗議,結果被父皇罰抄《女誡》十遍。我本以為這事就這麼算了,沒想到三天後賜婚聖旨就下來了。
定是浣妃又朝父皇吹了枕邊風,才讓我那昏庸無道的父皇下了這道聖旨。浣妃嫉恨我母妃和我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
如今母妃已逝,她還不肯放過我,我今日就讓她明白我遲沁可不是什麼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我理了理裙子,服裝滿分。
我挺了挺身子,氣勢滿分。
我清了清嗓子,聲音滿分。
確認完畢,一切準備就緒。
很好,蘇醒了,獵殺時刻!
我站在門口,衝著她的蘭霜宮,深吸一口氣,女高音瘋狂輸出:「林秀兒,你在跟本公主作對?!」
本公主作對~
作對~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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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的隻有一陣回音。大殿裡空蕩蕩,仔細看看屏風後面有兩個人影在影影綽綽地晃動,有類似衣物摩擦的聲音寒寒窣窣地響著。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氣味。
聽到聲響,其中一個人影從屏風後走出來。厚底皂靴,赤紅飛魚服,金絲玉革帶,精絲烏紗帽。一雙丹鳳眼陰沉地看著我,煞白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從陰影中出現,在我眼前逐漸清晰,薄唇輕啟:「殿下何事如此慌張?」
我倒吸一口涼氣,嘶——艹!
為什麼裴玄,我的賜婚對象,那個死太監會出現在浣妃的寢宮?
在驚奇和困惑的雙重刺激下,我的大腦轉得飛快。
啊,我明白了。從前裴玄還是浣妃近侍的時候,宮裡就傳言他倆不清不楚。
原來傳言是真。如今浣妃把我嫁給裴玄,一是想羞辱我,二是想借我堵住宮裡人的嘴。
這波啊,這波是一賤雙雕。這一對賤人一下子就綠了我和我父皇兩個沙雕!可惡。
我正要上前質問,「裴廠公,是何人在此喧哗啊?」浣妃就婷婷嫋嫋地出來了。
電光石火間我靈機一動,現在兩位當事人被我抓奸正著,他們也沒有時間清理屏風後面的證據,那我豈不是剛好可以趁機把父皇請過來看清楚兩人的真面目,順便再把婚退了?
我一邊暗地裡給丫鬟翠翠比了個手勢讓她去請父皇,一邊換上泫然若泣的表情開始飆戲以拖延時間。
「沁兒不日便要嫁人,故此特來找娘娘辭行。隻是沒想到啊,竟……竟在此看到裴廠公。」我抬頭以一副被負心漢拋棄的可憐相看了眼裴狗。結果這逼一臉玩味地看著我,眼裡透出五個字:繼續演,別停。
..…公主沉默。
父皇快來啊,這戲本公主是演不下去了。
但浣妃很給面子地接戲了,「沒想到公主還有這番孝心呢,不過既然來辭行,想來公主是想通啦。」
我隻好順著她的話演下去:「既是父皇下旨,沁兒豈敢不從?況且裴廠公……」
我瞟了眼裴狗的臉,磕磕巴巴接著演戲,「英……英俊不凡,又為我大晏鞠躬盡瘁,鞍前馬後,立下汗馬功勞,能嫁裴廠公,是沁兒的福分。前些日子的所作所為確實是沁兒糊塗了。」
聽了我的彩虹屁,裴狗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然後又逐漸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我話鋒一轉:「隻是今日,裴廠公和娘娘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雖然廠公……但也屬實不妥,想來廠公意不屬我,我也不好強人所難,這就去求父皇收回——」
「殿下!」話還沒說完,裴玄這個逼就喝斷我,臉色越發陰沉地看著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意不屬你?強人所難?」
他的嗓音低沉而緩慢,不似尋常太監那般尖細,但聽起來更加有壓迫感。他一句一步朝我逼近,額角青筋畢露,好似要把我吃了一樣。
我嚇得連連後退,連嚶嚶嚶都忘了。怎麼,他還理直氣壯得仿佛始亂終棄的人是我一樣?
突然,我背後傳來一聲「這是怎麼回事?」
父皇來得也太快了吧。
我頓時底氣十足,也不裝了,開始控訴這對奸夫淫婦的罪行。
「父皇!兒臣今日特來和娘娘辭行,沒想到裴廠公竟出現在娘娘寢宮!還……還衣冠不整。」我開始添油加醋,「裴廠公和娘娘如此行徑,令皇室顏面掃地,兒臣斷不能嫁與裴廠公!」
「浣妃,可有此事?」父皇先是一臉茫然,然後隱隱生氣,質問浣妃。我暗自高興著,嘚瑟地用一種「小醜竟在我身邊」的眼神看向裴狗,裴狗也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我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
浣妃這時卻不慌不忙,上前拉著父皇的胳膊,委委屈屈地說:「臣妾冤枉啊,裴廠公確實與臣妾在蘭霜宮,但裴廠公是在執行公務啊,我們也並非如公主所說獨處一室啊。」
居然還敢狡辯!我反駁:「我來的時候你們明明在屏風後面……」話還沒說完,屏風後面又冒出幾個錦衣衛,為首的那個向眾人行禮之後道:「屍體已經檢驗完畢。隻在死者胸前查出一處傷口,應為尖刀所刺。此外,我們還在現場發現一處留言:本月十五日,再亡遲姓人。」
???
我特麼人都傻了。這怎麼屏風後面還有人啊?
裴狗適時出聲:「陛下,奴才等巡視皇宮遇到前去通知陛下的宮女,說是浣妃娘娘的寢宮死了個宮女,方來查看,沒想到被公主誤會了。隻是這宮女遇刺一事,看來是有人蓄意而為…….」
裴玄話沒講完,父皇就阻止了他。
「哼,八成和之前在京犯案的連環殺手是同一人,小小賊人,膽敢將手伸進皇宮。此事就交給你來查辦。」他瞟了我一眼,似乎不想在我面前討論此事,於是硬生生轉移話題,「隻是眼下,我更想問問,沁兒,你有何解釋?」
那特麼鬼知道你們好幾個人躲屏風後面是在驗屍啊?那特麼你們驗屍都不出聲的嗎?那特麼都死人了,剛剛你倆還在那淡定喝茶談笑風生啊?
我的內心山呼海嘯,但面上波瀾不驚。
「啊這,是兒臣錯怪浣妃娘娘和裴廠公了。兒臣知錯。」
浣妃趁機把我「同意」賜婚的事抖了出來:「念在三公主特來辭行,心裡還記掛臣妾的分上,臣妾也就不計較了。難得三公主想通了,大婚在即,皇上就別罰三公主了吧。」
瞧瞧這話說的,我謝謝您嘞!
「哦?沁兒果真想通了嗎?」父皇臉色緩和了點。戲都演到這份上了,我想不通也得通啊。
我不得不裝作千恩萬謝的樣子,「謝娘娘大度,兒臣確實想通了,嫁與裴廠公甚好!那父皇,這行也辭完了,兒臣就先回去了。」此地不宜久留,我準備開溜。
這時翠翠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一嗓子:「公主,沒找到皇——參見皇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恨不得把翠翠那張破嘴撕爛。
父皇頓時明白過來了。
「混賬!三公主就是這樣跟浣妃辭行的?朕當你是真的想通了,沒想到你為了悔婚竟使出如此下賤手段!從今日起,三公主每日罰抄《女誡》三遍,禁足長陽宮直至成婚!」父皇大發雷霆,我面如死灰。
偷雞不成蝕把米,小醜竟是我自己。
2
裴玄其人,冷酷無情,性情陰晴不定,難以相處,且心胸狹小,睚眦必報。自從當上東廠督公後,手段更是狠辣!總之,太監有的缺點他都有,太監沒有的缺點他也有。這廂我才得罪他,那邊他的報復就來了。
禁足的第三天,一大早我睡眼惺忪打開殿門,就遭到了顏值暴擊。
身著飛魚服,腰挎繡春刀。一排寬肩窄腰大長腿的,在長陽宮的院子裡一字排開,後面還齊齊站著一眾宮女太監。要不是性別不對,我差點以為我到了選秀現場。
我一眼掃過去,真是個頂個的好看。尤其是正中間背對著我的那位,氣質卓爾不凡。看不見臉都覺得他在一群美男當中格外出類拔萃。
聽到我開門的動靜,他緩緩轉過身來,五官逐漸暴露在我的視線裡。
這人是裴玄。
對不起,我收回我剛剛說的話。所有的美男在我看清楚裴玄臉的那一瞬間,變得奇醜無比。
裴玄看見我,禮行得是客客氣氣,話說得是相當難聽。
「皇宮近日遭殺手死亡留言。為確保公主安全,錦衣衛奉命前來值守長陽宮。此外,據目前掌握的消息推斷,不排除殺手是宮內人的可能。因此,長陽宮一切宮女太監統統替換,重新選人進宮。」
派人守著長陽宮就算了,居然還把手插到長陽宮裡來,要動我的人?
這分明是半點不把我放在眼裡。我竟不知裴玄他敢猖狂到如此地步。
「本宮的人本宮心裡不清楚?防刺客防到本宮的人頭上來了。裴廠公,你好大的膽子。」
裴玄絲毫不懼。他說的是:「微臣不過是奉旨行事罷了。」我卻從中聽出了「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看著他一副「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的無恥嘴臉,我直接血壓拉滿。
「好一個奉旨行事!本宮倒是要去找父皇問問清楚,你這御前紅人奉的是誰的旨,行的又是什麼事。」
我就不信這裡面沒有裴玄使的壞。
我氣勢洶洶下臺階打算去找父皇,卻不小心在下最後一級臺階時腳滑了一下。
當身體失去平衡向前栽倒的時候,我以為我會摔得頭破血流,沒想到想象中的痛感沒有來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堅實有彈性的觸感。
我小心翼翼睜開眼,才發現我是栽進了一個人的懷裡。
眼前的布料柔軟舒適,刺繡細密精湛。我正想著要怎麼謝謝這個接住我的人的時候,頭頂傳來一聲淡漠的聲音:「抱夠了嗎?」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裴玄那稜角分明的下巴。
艹!怎麼是他!
我連忙手忙腳亂地放開抱著他腰的雙手,從他懷裡爬起來,心想:他竟然沒有雙下巴!
隻是,當我企圖站穩的時候,才感覺到右腳光禿禿的。鞋子不知道掉哪去了。
我面上維持鎮定,一隻腳金雞獨立,另一隻沒穿鞋的腳在地上悄咪咪地摸索找鞋。我得維持作為公主最後的體面。
裴玄戲謔地看著我晃晃蕩蕩的樣子,長眉一挑:「公主為了投懷送抱,還真是不擇手段吶。」
「...」
我恨不能給他一個大嘴巴子。
他大概也發現了我的異樣,低頭一看,就看到襦裙底下探出一隻粉嫩白皙的小腳丫,如貝殼般可愛的指甲在太陽下閃著圓潤的光澤。
裴玄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
「所有人背轉過去,沒我的命令不準轉過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下完令。然後彎腰替我把不遠處的繡花鞋撿回來,半蹲著放在我腳下。
我剛準備自己穿,他就非常強勢地一把握住我的腳踝,「站穩。」
他單膝跪下去,一手握住我的腳,一手替我穿鞋。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長,我的腳在他手中顯得格外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