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要吃麻辣燙,還要吃烤串兒,還要冰的黑糖珍奶,最好有一盆小龍蝦。」他掰著手指吃吃地笑。


「吃拉肚子了我可不管。」我咧著嘴乾笑兩聲,隨意套了件外套戴了頂帽子,穿了個人字拖就下樓去給他買。


這棟公寓所在小區很高級,進門刷卡都要刷好幾次,外賣小哥輕易進不來,每次要我打電話給門口幾個保安報備,完事兒還得自己下樓拿,所以有時候怕麻煩,我一般自己出去買。


好在這裏地處市中心,轉過一條街就是熱鬧的美食城了,我買了鬱清愛吃的幾樣東西,雙手拎著幾個大袋子往回走。


走到小區入口的路燈下麵時,卻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紀遠之靠在燈柱上抽煙,時不時抬頭望一望,從那個角度看過去,恰好是我家那扇面對江景的落地窗。


我愣在了原地,他轉身看到我,手裏的煙頭都差點掉在了地上。


一陣手足無措的尷尬後,他注視著我手裏的外賣袋子,臉上泛起一絲酸澀的苦笑。


「一個人的夜宵,吃這麼多啊?」


17.


我其實比他還要尷尬,小熊T恤松緊褲,鴨舌帽配人字拖,還頂著個頭臉都沒洗的大素顏。這輩子我就沒有在紀遠之面前這麼油膩過。


那句俗語果然是對的——當你365天有一天不打扮的時候,那一天你就一定會遇到前任。


我情不自禁地把鴨舌帽拉低了一些,又往路燈照不到的陰影處挪了挪。


雖說時下流行的說法是「女不為悅己者容」,但沒說可以為不悅己者醜啊。我也是頭一次發現,我的前任包袱其實還挺重的。


「咳咳,不是,家裏還有人。」我尷尬地說道。


紀遠之沒有立刻回應,煙頭繼續燃燒,燙到了他的手指,他轉身,走到一旁的垃圾桶上摁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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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幾步路的時間裏,我心裏一直都在糾結,是跟他拜拜呢還是請他上去坐坐,還沒得出結論呢,就看到紀遠之走了回來,啞著嗓子笑道:「你這樣穿也挺好看的,是跟朋友聚會吧?」


好看嗎?我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早知道紀遠之喜歡這樣的,那我以前也不用每天在家還要打扮一番了,費那勁幹啥,舒舒服服躺平它不香麼。


不不不,或許紀遠之這半年來,追星追得眼睛都瞎了吧,看誰都帶著冉染的影子。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


就在此時,電話響了,螢幕顯示是鬱清打來的。


臨走前小孩跟我說,他大概算好了時間,如果到時間不回來他就打電話,以確保我的安全。這電話不能掛,也不能不接,我隻好把袋子擱地上,騰出一隻手來接了電話。


鬱清的大嗓門從裏面傳了出來:「姐姐姐姐,你還好嗎?收到請回復收到請回復。」


「在呢在呢,剛到小區門口,還有別的要吃的嗎?」


「沒了沒了,我下來接你吧。」


「不用了,」我趕緊拒絕,「你把家裏桌子收一收,碗筷擺擺好。」


「好的呢,姐姐趕緊回來吧,想死你了,mua~」


這死小孩!打遊戲上頭了吧!


雖說我並不在乎紀遠之知道我有新歡這件事,但問題在於,鬱清並不是我的新歡啊!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好像我是故意在氣他?


是格局,格局小了點,絲毫沒有把我灑脫的人設立起來。


仿佛在冉染面前強秀恩愛的紀遠之,被看穿之後才是更大的失敗。


我狠狠點了螢幕上的掛機鍵,一轉頭,看到了紀遠之愈發晦暗的臉。


「要不……一起上去吃?」我咧開嘴乾笑兩聲。


「不用了,我……我隻是路過,我……我還有生意要談。」紀遠之一邊說,一邊往路旁停著的車走去。動作可以用落荒而逃來形容,甚至差點絆倒在路牙上。


我知道,他大概是真的誤會自己和鬱清的關系了,但似乎也沒有什麼解釋的必要,離都離了,就這樣吧。


我拎起地上的袋子向公寓走去,路過大堂的時候,保安叫住了我。


「楚小姐,剛剛跟你說話的那位先生,您認識是嗎?」


「嗯,對,我認識,怎麼了?」


「哦,沒事沒事,您認識就好。這個人我盯他很久了,起碼有兩個月了吧,好多次都看到他在那塊路燈下抽煙,還老是抬頭打量小區裏的樓,我尋思這人是不是個過來踩點的賊,他再多來幾次我都得報警了。」


我愣了一下。


紀遠之來我住的小區,有兩個月了?他顯然不是專門為了來抽煙的吧。我想起那個深夜,電腦旁邊燃盡的煙頭,心裏忽然特別不是滋味。


保安還在喋喋不休,「楚小姐,他是不是個跟蹤狂啊?如果他搔擾你的話你跟我說哦,我可以保護你的呀,實在不行還能報警。」


我看著正義感十足的保安苦笑了一下,要是他知道,他口中的這個跟蹤狂是他前業主的話,不知道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謝謝你啊,他不是什麼跟蹤狂啦,是我的朋友,最近可能遇著點事兒,下次如果你看到的話,麻煩跟我說一聲吧。」


「好的好的,楚小姐您慢走。」


18.


紀遠之的出現令我意識到,我不能再這樣和鬱清住下去了。


我沒有陪他直面問題,反而帶著他一起逃避,更像是利用他來陪自己走出孤獨。


說他是替身肯定言重了,但總之,以我們的年齡差和情感經歷來說,我覺得這對他不公平。


第二天吃過早飯,他再次拉著我要打遊戲時,我決定跟他好好談一談。


「鬱清,回家吧,一直在我這裏逃避也不是辦法。你都21歲了,面對家庭問題時應該更加成熟,回去吧,回去跟你爸爸好好談一談。」


鬱清再次擺出那副委屈小狗的神情,拉著我的手撒嬌,「姐姐,連你不要我了嗎?」


這一次我不為所動,「不是不要你,你要找我玩,我隨時歡迎。我隻是覺得,你不應該用逃避的辦法來面對這件事,等到那個女人登堂入室,和她的孩子霸佔本該屬於你的一切時,那時就已經晚了。」


「我明白。」鬱清撇了撇嘴,眼珠一轉,立馬又拉起了我的手,「可是,我想跟姐姐在一起啊。」


我笑了笑,不動聲色把他的手放了回去,「你叫我一聲姐姐,可我並不是你的親人,孤男寡女同居久了,到底是不合適的。」


「那如果我向你表白呢?你做我的女朋友,是不是就沒什麼不合適的了?」他換了種方式握住我的手,身體前傾,笑瞇瞇地抬眼看我。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我便知道,這個弟弟是再不能留了。


我跟他攤牌,說我隻把他當弟弟看待,不會發展任何感情。他立刻表示,不急著答應也行,可以先慢慢相處,如今這種狀態就很好。


可我心意已決,拉著他出門,把他塞進車裏,然後把他送回了自己家。


我知道自己心狠,但如果明知沒有未來,就要盡早切斷他的念想。小孩總會長大的,以後的他會理解此時此刻的我——我厭倦了隱忍和乖巧,退讓和包容,如果一定要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我希望那個人是成熟的,可以任由我偷懶。


今天沒有鋼琴課,我也懶得回家做飯,於是在外面逛街吃飯打電玩,疏解了一整天心情才稍微好點兒。


回家的時候已經天黑了,開車進小區時,昨天那個保安喘著粗氣向我跑來,一臉得意的說:


「楚,楚小姐,那個人,那個人又來了,這次換了個地方,在後門那裏,喏,我一整天都盯著監控,他逃不掉我的視線。」


他把手機裏存的視頻給我看,監控裏,紀遠之在後門路燈下吸煙,還是像昨天那樣,時不時抬頭看一下身後的小區高樓。


這人……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


有些話,還是應該趁早說清楚吧,今天已經對一個男人狠下心了,何妨再對另一個狠心呢。


我當即發動車子,一路開到了後門,停在紀遠之的面前,然後按下了窗戶,對著一臉錯愕的紀遠之笑道:


「遠之,要不上去坐坐吧?」


19.


「酒?」我在廚房洗杯子,轉過頭來問他。卻看到他正站在客廳裏,盯著沙發上那幾件男士襯衣出神。


糟糕!今天一天沒回家,早上從烘乾機裏拿出來的衣服還沒有收,那幾件自然都是鬱清的。


好在紀遠之沒有問什麼,他點了點頭,轉身坐在了廚房外的吧臺上。


我加快了手上速度,一杯淺調過的雞尾酒不多時便放在了他的面前。


這還是我做他太太時學會的手藝,畢竟要時常在家裏招待客人,況且紀遠之壓力大失眠的時候也愛喝上一杯。


我睡前不愛喝酒,就給自己泡了一杯熱茶,坐在了紀遠之的對面,笑著給他開玩笑:「該不會是後悔了想要收回這套房,所以天天來踩點吧?」


玩笑化解了尷尬,紀遠之淺淺一笑,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


他喝下一口酒,神情放鬆了下來,「最近不知怎麼了,好像不來看看你房間裏的燈光,晚上就總是睡不著。」


他的直白倒是令我意想不到,我愣了一下,低頭默默喝了一口茶。


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我決定還是換個話題。


「老祁還好嗎?」


「不知道。」紀遠之的表情略微有些煩躁,他飲下了一大口酒,「我和他吵架了。」


「嗯?怎麼回事?」我有些錯愕,畢竟嫁給紀遠之五年,還從沒見他跟祁連紅過臉。


可是回答我的隻有沉默。


客廳裏的時鐘「滴答滴答」響過一圈後,紀遠之才轉過頭來,故作漫不經心地對我笑道::「算了,不說不開心的事了。你呢?這個男人,是你之前說的那個愛而不得的人嗎?」


不得不說,我和紀遠之還是稍微有那麼點兒靈犀的,這個話題也恰好是我想說,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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