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嗡嗡作響的耳鳴聲裡,我緩緩扭過頭。


「你姐姐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記恨?」


她尖聲訓斥,「如果不是有同學發現,這麼冷的天,她是不是要被你關在琴房裡一晚上?」


我的目光越過她肩頭。


落在後面滿臉淚痕的姜月,和她身邊的周懷身上。


姜月身上還披著周懷的外套,手背和肩膀有一點擦傷。


她含著淚微笑:「沒事,小螢肯定不是故意的,說不定隻是想跟我鬧著玩。」


「而且,我已經自己翻窗爬出來啦。」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很懂怎麼挑動爸媽的怒氣。


果然,我媽怒火更勝。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姐姐還在替你說話。」


「姜螢,你有沒有良心?!」


我冷笑一聲:「我沒有關她。」


懶得再理會,我正要轉身回房,手腕卻被一個人拽住了。


是周懷。


他盯著我一字一句道:「撒謊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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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親口跟我說過,你很討厭你姐姐。」


「你抄她的作文去參賽被發現了,懷恨在心,所以故意報復她吧?」


我目光下移,落在掐著我手腕的那隻手上。


是我熟悉的觸感和溫度。


我們牽過很多次手。


課間操擦肩而過的時候,他都要彎起唇角,在洶湧的人潮中偷偷勾住我的手。


有時候晚自習,周懷會偷偷從隔壁教學樓溜出來,敲敲窗口,遞給我一盒溫牛奶。


「學得太專注了。」


那時候,他故意板著臉,擺出不高興的樣子,「你男朋友來找你都沒看到。」


為了哄他開心,我伸出手指在他掌心撓撓。


周懷就紅著耳朵低咳一聲:「咳,牛奶快點喝,我先回去了,有不會做的題給我發消息。」


現在,他為了我姐姐,捏得我骨頭發痛。


眼神裡滿是厭惡。


我心裡一片酸澀,低低開口:「你明明知道,我隻想擺脫她的陰影——」


卻被強行打斷:「你天賦本來就不如你姐姐,為什麼總想踩著她往上走?」


「姜螢,你這個人,真的很惡心。」


8


晚上,為了安撫姜月,我被媽媽關進了黑暗逼仄的儲藏室。


第二天就發了低燒。


我強忍著腦內昏沉,艱難地寫完了新的文章。


一個月後入圍名單公布,我和姜月的名字都在上面。


她在無人的自習室堵住我:「小螢,不要白費功夫,你走不到最後。」


雖然臉上帶著慣有的微笑。


但我還是看出了她的不快。


「別狗叫。」


我冷淡地說完,撥開她出去,在學校小賣部拿了一盒牛奶。


付錢時卻撞見了周懷。


那天他送姜月回家之後,我就跟他提了分手。


當時周懷嗤笑一聲:「該說分手的人應該是我吧?」


可等我真的走遠了,回過頭。


卻看到他站在原地,直直望向我。


眼睛裡,有迷茫的神色一閃而逝。


分手說得果決,但我心裡的難過做不得假。


在我永遠給姜月作配的人生裡。


周懷是第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人。


我本以為他是特殊的那個。


最後卻還是輕而易舉被姜月搶走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要了。


學校裡傳言紛紛,都在說周懷和姜月的事。


不過我已經無暇理會。


因為期末考試快到了。


我拼命刷題復習,就是想考第一。


這次我也難得運氣不錯。


卷子出得挺偏,但那些偏門的知識點,我之前竟然剛好看到過。


我幾乎以為,自己一定能把第一拿回來了。


結果最後一門化學快要考完的時候,巡考老師忽然出現在考場。


接著我就被帶出去,押到了年級辦。


幾個老師一臉嚴肅地圍著我。


「姜螢同學,有人舉報你考前偷試卷。」


我大腦嗡地一下,下意識就想反駁:「我沒有..」


「舉報人是你的姐姐姜月。」


「有證人親眼看到,放學後你去了出卷老師的辦公室。」


我意識到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垂在身側的手開始發抖。


我用另一隻手按著它,顫著嗓音問:「….證人是誰?」


「高三六班的周懷同學。」


9


當著所有老師的面,姜月掉了眼淚。


她紅著眼圈說:「小螢是我妹妹,我不能看著她走上歧途..!


我不是沒有辯解。


但根本沒有人相信。


尤其是查過前面幾場的考卷,發現我把那種知識點很偏的題盡數做了出來之後。


最終,我被扣上作弊的罪名,成績作廢。


姜月依舊是第一,進了火箭班。


我被分去了最差的班級。


每天上課,後幾排的男生吵吵嚷嚷,快要蓋過老師講課的聲音。


更荒唐的是,作文競賽裡,我交上去的復賽作品,因為在某個網絡賬號的主頁發現雷同作品,被判定無效。


姜月以復賽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決賽。


那個發布作品的網絡賬號,是她的小號。


「是我幾個月前寫的隨筆啦,因為感覺不是很滿意,就發在了小號上…..」


面對採訪鏡頭,她笑容清淺又無奈,「不知道她是怎麼找到的。」


「不過,不管怎麼說,她都是我妹妹呀。我會帶著小螢的這一份,在決賽裡竭盡全力的。」


我的名聲已經難聽至極。


連新班級那些考試從來不及格的男生,提到我,就是一口一個「剽竊犯」。「又作弊又抄襲,姜月怎麼這麼慘啊,有一個這樣的妹妹。」


「嫉妒唄,醜人多作怪。」決賽是現場限時創作。


姜月拿到第一的消息,衝上熱搜。


給她頒獎的,是一個染著紅發,眉眼肆意張揚的少年。據說是什麼京圈的小少爺,叫江川。


這大賽就是他家裡贊助的。


我看著視頻裡,姜月站在冠軍臺上。


我媽推門進來,語氣不耐:「趕緊出來吃飯-姜螢,你看什麼呢!還有臉哭?!」


抬手摸去,我才發現自己滿臉淚痕。


不知道為什麼。


我總覺得,站在那上面的。


本該是我。


10


姜月回到學校後,除了冠軍獎杯,還帶回了一個人。


那個叫江川的小少爺,轉來了我們學校。


靠著家裡的關系,他免試進入火箭班,和姜月坐了同桌。


第二天就來我們班,坐在課桌上,看著我惡劣地笑:


「就是你心思歹毒,整天想著把你姐姐拽下來啊?」


「我要看著月亮永遠明亮,所以——」


「你、完、了。」


我其實不太願意去回憶那段日子。


像是一場永無盡頭的、黑色的夢境。


姜月來敲我臥室的門,笑著說:「小螢,我就說吧,你的努力不會有結果的。」


周懷高考結束,去了北大。


他跟姜月說:「我會在北京等你。」


江川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他一直追著姜月,可她總是淡淡的,對他若即若離。


「這個時代,寒門難出貴子,已經很難靠自己實現階級跨越了。」


她對江川說,「但我不信邪,我總要自己全力以赴試試。」


「所以,等我們站在平等的位置,再說吧。」


這番話,對那位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來說,堪稱振聾發聩。


他對姜月,簡直就是從欣賞到崇拜信仰。


而我在所有人的鄙夷和刁難之中,瘋了似的學習。


卻因為各種意外,始終沒能離開那個最差的班級。


自招考試那天,我媽特意早起給我和姜月做早飯。


可是她明知我花生過敏,卻在裡面放了花生醬。


也沒有告訴我。


飯還沒吃完,我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漸漸地喘不上氣。


「媽,小螢好像身體不舒服,你快來看看。」


坐在我對面的姜月焦急地開口,好像很擔心我的樣子。


我卻分明看到,她眼神裡帶著滿意的笑。


我張了張嘴,幾乎快發不出聲音來:「是你吧..」


是你故意的吧。


就這麼害怕我跟你同臺競爭嗎。


可是後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我在窒息中,陷入無邊的黑暗。


醒來是在醫院病房。


窗外正值黃昏。


我錯過了面試。


而姜月在面試裡拿了第一,再加上加分,直接保送清華。


11


自招結果出來,江川很高興。


他請全校喝星巴克,特意漏掉我。


「螢火怎麼能與皓月爭輝呢?」


「有些人就是天生該待在泥潭裡,永遠。」


大家喝了他請的飲料,當然是紛紛應和。


我問我媽:「我花生過敏你記了十幾年,為什麼偏偏那天在面條裡放了花生醬?」


她不敢看我的眼睛,小聲說:「忙忘了。」


我爸拍著桌子呵斥我:「不樂意就自己做飯吃!慣的你。」


離高考還有三個月,我從家裡搬了出去。


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個小房子。


位置很偏僻,每天下晚自習回去,我打著手電,一路心驚膽戰。


那段時間我基本上沒想起來姜月,隻是拼命刷題刷題。


熬夜熬到頭發大把掉。


我的人生信條,總歸不會是遇到困難就放棄。


競賽資格被取消,還有自招。


自招的路走不通,還有高考。


像我這樣的普通人,十幾年的努力,就系在那幾張薄薄的考卷上。


高考前一天晚上,我媽忽然來看我。


她道歉,做了一桌子菜給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螢,好好加油。」


但我一口也不敢吃。


晚上睡前,我確認了很多遍手機鬧鍾。


但第二天醒來,它們還是莫名其妙被關掉了。


好在一直以來鍛煉出的生物鍾,讓我六點鍾就自然醒。


我檢查好準考證和筆袋,準備步行去兩公裡外的考場。


拐進一條僻靜的小路時,天色一暗


下一秒,引擎巨大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一輛法拉利急剎,橫亙在我面前。


開車的人推開車門走下來,露出那頭火焰似的紅發,衝我笑笑:


「去考試啊?」


心好像一下子就沉進無底深淵。


我一邊把發抖的手背到身後,想拿出書包裡的手機。


一邊強裝鎮定地說:「江川,今天也是你高考的日子。」


「嘖,高考。」


他冷笑一聲,「我不考也能上最好的學校,你以為我跟你這種人一樣?」


小腹驟然傳來一股劇痛,我思維遲滯了一秒。


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用力踹在小腹,整個人摔倒在地,手機也飛了出去。


我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他卻回到車上,重新發動車子,加速向我駛來。


「這麼想去高考?行啊。」


「腿斷了,就爬著去考場吧。」


12


法拉利的輪胎碾過腳踝。


我好像聽到了骨頭裂開的輕微聲響。


瀕死的痛感裡,我扣緊地面,一點點往前爬,在地面拖出一道斷續的血痕。


身後,傳來江川囂張肆意的笑聲。


「還真爬啊。」


「靠,真他媽像條狗一樣。」


我終究沒能參加高考。


住在醫院裡,斷裂的小腿骨被打進骨釘,疼到每天都要打止疼針。


我甚至連為自己討公道的權利都沒有。


因為我還沒有成年,這些事,由我的監護人決策。


這期間,警察來過。


當著他們的面,江川跟我道歉,然後我爸媽選擇了拿錢和解。


我靠在床頭,很平靜地看著他們。


我媽大概是有點愧疚的,不敢跟我對視,隻是低著頭削蘋果:


「那是江家的小少爺,家裡手眼通天的,跟他作對沒有好下場。況且他跟月月……」


蘋果被遞到我手上。


我啞著嗓音問:「為什麼不幹脆隻生姜月一個?」


然後「啪」地一聲,蘋果被我爸猛地從手裡打落。


他指著我的鼻子罵:「別給臉不要臉。」


「反正你作弊抄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要在高考考場上作弊,我還丟不起那個人呢!」


我知道。


江川的家裡人已經打過招呼,能讓他十年都沒動過的位置再往上升一升。


我還知道,今天出成績。


姜月,是省狀元。


輸液瓶裡帶著鎮定劑成分。


他們怒氣衝衝離開後,我在漸漸上湧的困意裡,沉沉睡去。


半夢半醒間,有人推開房門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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