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看著眼前雙目烏黑,表情坦誠的紙人,一時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對方,朋友之間的喜歡是不能做這種事情的。


沉默在兩人之間盤桓,虞知白輕聲問道:“你生氣了嗎?”


賞南搖搖頭,從口袋裡掏出紙巾,擦掉了嘴上的血,虞知白的視線便跟隨著賞南的動作移動,賞南抬眼,斜睨著虞知白,“你真的不懂?”


一個在人類社會生活了十年的紙人,成績在年級名列前茅,討得所有科任老師的歡心,怎麼可能會真的像一張什麼都不懂的白紙一樣?


虞知白正要開口回答,張滬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後門處,他應該沒有看見剛剛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舉著切蛋糕的刀子,“來啊,切蛋糕了,車釐子的哦!”


張滬走後,賞南蹲下來用紙巾仔細擦拭著虞知白褲腿上的果汁,他跳過之前的話題,說道:“虞知白,不管怎樣,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你要向前看。”


虞知白垂著眼,看著賞南潔白柔弱的那段頸子,忍不住舔了舔唇,“我不。”


“什麼?”


“沒什麼。”


賞南抬頭,虞知白的眼神漆黑焦渴。


它不懂都有鬼了,賞南想。


回到客廳,一張長桌上擺著一個四層車釐子蛋糕,鮮紅的車釐子果醬從最頂上倒下來,瞬間便淌遍了整個蛋糕,果醬鮮紅濃鬱,鮮甜的水果香彌漫在客廳當中。


虞知白眼神變了變,耷下眼皮,他不想在這種時候掃賞南的興。


賞南見虞知白臉色越來越黯淡,繞到張滬的後邊拍了拍他,“家裡還有事,我和虞知白先走了,蛋糕我們就不吃了。”


張滬隻失望了一秒鍾,不過轉念一想,今天是他過生日,賞南不僅到場,還準備了禮物,張滬已經感到非常榮幸了,所以當聽見賞南說現在要走,他忙讓家裡的阿姨送他們出去,怕耽擱賞南。


和張滬家裡阿姨道了別,兩人走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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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嘴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虞知白沒有輕重,下嘴很重,賞南也不想繼續在虞知白到底懂不懂保持距離這個問題上糾結,他擔心牽扯出來更大更多他無法承受的結果。


[14:可是,怪物已經愛上你了。]


賞南:“它沒說,我不知道,不算。”


[14:它遲早會說的,或許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糟糕呢?]


賞南的家距離張滬家所在的別墅區步行隻需要不到二十分鍾,虞知白想了想,停下腳步,“你回家吧。”


賞南和虞知白說了再見,虞知白看了賞南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濃濃夜色中,賞南看著虞知白越走越遠的背影,問14:“它黑化值為什麼會突然上升?”


[14:因為十年前的車禍,它很討厭紅色的液體。]


[14:別擔心,黑化值隻是我們客觀觀測出來的一個數據,這並不能說當黑化值滿值它就會失控,這隻能代表它心理狀態的不健康程度,事實上,大多數人類的心理狀態也不算健康。]


[14:不過,剛剛它這一下子,我又獲得了一點信息——不知道你還記得一開始你遇到的那個叫張苟的學生嗎?]


賞南往家裡走,“記得,怎麼了?”


[14:後來你問我這個世界是不是隻有一個紙人,我說是的,並且很肯定,如果你現在問我,我依舊會這樣回答。因為張苟雖然不是紙人,但卻是紙偶,是虞婆子做出來的一隻承載紙人怨念的容器,它的思維和行為方式,都是衍生自虞知白,它身上隻有怨念和仇恨,且都來自虞知白。如果沒有這隻容器,虞知白剛剛咬你這一口,說不定你的嘴都能被咬下來一塊。]


“…..”賞南雙手揣在兜裡,聽著鞋底踩在柏油馬路上的聲音,“那張苟為什麼會喜歡我?還偷我的外套?虞知白指使的?”


[14:不是…..因為你之前追求過他,它有點討厭你,所以就讓張苟用更過分的方式去追求你,他不用特意去命令張苟,張苟就是它,它產生了想法,張苟自然會去執行。我這麼解釋,南南,你明白了嗎?]


[14:你脖子上的咬痕,可以讓虞知白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知道你的蹤跡,知道你在哪裡。]


蒙蒙細雨在路面釉上了一層泛著光的清漆。


賞南撐開了傘,他抬手壓下衣領摸到了已經痊愈的咬痕,咬痕雖然已經痊愈,但卻留下了疤,留下來的疤痕真像極了一隻正在扇動翅膀的蝴蝶。


指腹下的疤痕紋路並不算清晰,但順著指腹轉達到賞南身體各處的痛感,仿佛又回到了被張苟按在粗粝牆壁上狠咬的那天晚上,對方身上一直有紙漿的味道,但賞南當時卻沒注意,他甚至以為張苟是這個世界的紙人2.0。


這個世界的紙人自始至終,都隻有虞知白一個,隻有它一個。


-


虞知白撐著傘,來到了紅石隧道。


夜深人靜,很久才會有一輛車極速駛過,落葉翻飛,積水四濺,虞知白眼睛泡了水,有些不適,它低下頭,將眼球摳出來,放在了棉服的口袋裡。


它很久沒來這裡了,上次來還是去年,每當它想起當年的車禍時,它就會來看看虞舍,在其他時候,它隻是一隻單純的怪物。


隧道的燈明明滅滅,萬籟俱寂,那幾盞壞掉的燈也亮了起來,隧道的出口被一片濃白的霧擋住。


虞舍長裙拖在地上,慘敗的臉也遮擋不了她姣好的臉,長發蓬松又溫暖的樣子,發尾及腰,她走到虞知白的傘下,嘴唇顫抖,抬手輕輕捧住虞知白的臉。


“你還好嗎?”


“好。”


“外婆呢?”


“她快死了。”


虞知白比虞舍高了一個頭,他的眼睛和虞舍的眼睛十分相像,隻是他現在眼眶黑漆漆的兩個洞,也看不出像不像了。


刺耳的鳴笛聲穿透耳膜,幾百塊錢買來的電動車撞上堅硬的豪車車殼立馬支離破碎,白煙頓時騰散。虞舍受到的撞擊最大,她半邊臉都是血,五髒六腑應該也已經錯了位,但她還是那麼漂亮,漂亮得不停有人用攝像頭對準她,對著臉,對著腿,對著漂亮的她。


虞舍死了,他們說是虞舍造孽造多了,不檢點,但虞舍已經死了,她也聽不見,於是他們想起了虞舍還有一個兒子,他們將粘稠的惡意轉嫁到了她兒子身上。


“我有了喜歡的人,再想起您時,我帶他來見您。”


“但他不喜歡我,那我可以把他做成紙人嗎?”


虞舍看著虞知白漆黑的眼眶,捏了捏他的臉,“不可以的。”


虞知白知道不可以,它沒久留,很快便離開了隧道,行走在路上,人行道上很多積水,它討厭下雨天。


一開始,賞南喜歡自己的,還表白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賞南又說是朋友的喜歡,難道是因為自己把情書塞進了賞南的嘴裡?人類真是善變。


-


賞南到家時,代麗麗還沒回來,阿姨遞給賞南擦頭發的幹毛巾,“頭發有點湿,趕緊擦擦。吃飯了嗎?要不要吃點什麼?”


阿姨一問,賞南還真覺得有點餓了,“您幫我煮碗面吧,我先上去洗個澡。”


他還沒來得及上樓,就被阿姨拉住,阿姨一臉驚愕,“小少爺,你這嘴巴是怎麼回事?上火了嗎?怎麼破這麼大一塊皮?”


“朋友過生日,吃蛋糕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賞南面不改色地回答,他自然不可能說是被別人咬了一口。


“哎喲,”阿姨忙道,“怎麼咬這麼狠,真是,我去找找看有沒有藥……”嘴裡念著,阿姨已經轉身去廚房翻箱倒櫃。


在洗手間裡,賞南站在鏡子前,才明白為什麼阿姨的表情會那麼誇張。


他嘴唇是淡粉色,哪怕是自己輕輕咬一下,都會有很深的一道咬痕,更別提虞知白那麼用力地啃下來,嘴角破了塊皮,鮮紅色的咬痕,頓時就讓賞南一張溫柔得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臉多了幾分嬌媚破碎感。


[14:別說,它還挺會咬。]


賞南沒搭理14,擰開花灑,浴室熱霧瞬間騰起。


脫了衣服站在熱水底下,賞南被凍僵的身體慢慢回暖,變得柔軟。


他洗澡的時候一般會順便把頭發洗了,碎發打湿透,全部撩到腦後,賞南往手心裡擠了洗發露,正準備打泡時,餘光瞥見不知道何時被打開的門——一道不算窄的門縫,一隻小紙片人正託著腮蹲在那裡,眼睛都不眨地看著賞南。


“……”


賞南不知道這是小紙片人自作主張還是受虞知白指使,沒多想,賞南取下花灑對準小紙片人,擰開最大水力就是一頓衝,躲閃不及的小紙片人立即就被水力衝倒在地,貼在了地磚上,薄薄的紙片人逐漸變得透明,成了一張平平無奇的紙片。


幸福小區11棟603,虞知白躺在床上翻了個身,他漆黑的瞳孔注視著身旁那隻和賞南十分相像的紙偶,喃喃道:“看看都不行......”


第15章 紙活


賞南洗完澡出去,撿起地上的小紙片,小紙片已經湿透,薄薄的一張,能透出光來,明顯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靈氣。


想了想,賞南把它拎到洗手間,用吹風把它吹幹,紙片吹幹後變得不那麼平整,幹燥發硬,有些地方還鼓了起來。


“……”看來是沒救了。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這算不算是一種殺戮?”賞南自言自語道。


[14:這樣的小紙片,你要多少,它可以給你多少。]


“……”


賞南覺淺易醒,賞家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都安靜得仿佛沒有人居住,所以他在這裡可以休息得非常好。


隻不過今天是個例外。


代麗麗到凌晨兩三點才回來,醉醺醺的由司機從後座扶下來,長皮草大衣搭在肩上,她走路不穩,搖搖晃晃,高跟鞋鞋跟左偏右擺,踩在石板路上的響聲也毫無規則可言。


車燈直接照亮了賞南的整個房間,賞南幾乎是立刻就醒了過來。


聽著樓下的動靜,賞南猜想代麗麗應該已經進屋了。


阿姨幫她脫下高跟鞋,換上拖鞋,問她要不要醒酒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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