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縫進來的。”它答。
門縫?
賞南愣了愣。
門縫才多寬,光都很難透過來,它走門縫?賞南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又感到不寒而慄。
他的手腕被捏在虞知白的手中,對方沒有要松開的意思,但這樣的姿勢很考驗核心力量,賞南手肘支撐著上身所有重量,終於感到酸痛,人朝前栽了一下,虞知白接住他。
賞南在對方昏暗的眸光當中,無奈道:“我不希望你傷害她。”
虞知白的眼神驀地更暗,“你喜歡她?”
賞南覺得這就是無理取鬧了,但礙於對方現在非人的狀態,道理講不通,眼中無禮法,也無倫理道德,賞南不和他計較。
“我不希望你傷害任何人。”這是真心話。
虞知白聽見答案,低著頭小聲說:“任何人都比我重要。”
“……”
賞南放在被子上的另外一隻手悄然攥緊了拳頭,他忍耐著,“是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紙人如果再繼續糾纏不清,無理取鬧,胡攪蠻纏,那賞南可要發脾氣了。
把它趕出去,再把門縫堵上。
虞知白慢慢彎起唇角,它嘴唇的顏色像是用塗料畫出來的,濃稠鮮紅,笑起來時帶來濃重的怪異與不適感。
“好的。”虞知白抬起頭來,目光落在賞南被掐傷的脖子上,賞南皮膚很白,和它不一樣,和人類那些醜人也不一樣,白得細膩幹淨,所以留下印記後會尤為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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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麗麗當時理智盡失,被怨氣操控,力氣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撼動的,她本就瘦,沒有什麼肉的十指變得像死死勒住賞南脖子的鐵鏈,不斷收緊,在賞南脖子上留下了清晰可見的半圈青紫,如果有什麼人恰好看見,一定會嚇得以為賞南路遇惡鬼。
虞知白將手臂伸出去,摸著賞南繞了一圈紗布的地方,“再有下次,我一定擰斷她的脖子。”它輕聲說道。
紙人不是人類,它隻會用自己的方式對賞南好。
兩人第二天一起去學校的。
天蒙蒙亮,賞南還要吃早餐,出租車便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家早餐店停下,還是虞知白帶賞南去的。
賞南看著菜單,哇塞一聲,“你還會挑好吃的吃啊?”
虞知白搖搖頭,“外婆喜歡吃。”
虞婆子年紀大了,走不了幾步路,家裡就她一個人需要吃飯,不過也因為她年紀大了,消化不了什麼東西。她喜歡吃這家的小米粥和花卷,於是虞知白就經常給她買。
疊得人高的蒸籠,蓋子一揭開,灼人的白霧驟然升起,老板的臉在後面模糊不清,客人裡邊有昌育高中的學生也有上班族,一籠包子花卷很快就賣光。
但在虞知白眼裡,這還沒有燒給死人的香燭紙錢好吃。
賞南看起來很喜歡。
白粥和小籠包,還有一小碟子泡菜,賞南漂亮的手指捏著一次性筷子,咬開小籠包時會露出整齊的牙齒,窺見微微翹起的舌頭。
“好吃!”賞南滿臉驚喜。
虞知白笑了笑,“好。”
賞南評價了這麼一句後就低頭認真吃飯了。
他胃口小,吃相斯文,小口小口的往嘴裡喂。
身後一陣喧鬧聲傳來,本以為是從遠方傳來的,卻沒想到越來越近,嗩吶開路,鑼鼓喧天,雜亂的人聲似鬼吟。
賞南吃飯本來很專注的,但動靜太大,他忍不住放下勺子往身後看去,這一看,賞南就呆住了。
入目一片陰湿怪異紅,火紅,鮮紅,暗紅,紅色的霧,紅色的服飾,紅色的旗幡與豪華花轎。隊伍帶著橫掃千軍萬馬的氣勢,以高大強壯的白馬開路,後跟抬著無數箱籠的隨從,男女都有。
是迎親或者是送親隊伍,但絕對不是人類,他們的雙腳都離了地,臉色烏青泛白,看似喜慶,卻比辦喪事看起來還要詭譎。
隊伍從早餐店旁邊路過,旁若無人,目不斜視地直接穿過了擋路的客人和餐桌,龐大的花轎在路過賞南時,簾子似是被風吹動,掀了起來…
尖翹烏青色的下巴出現在賞南的視野當中,賞南下意識歪頭想要看清楚,歪頭的時候,臉頰靠上一片涼意,緊接著,他的臉被虞知白掰了回來,賞南看著虞知白的眼睛,虞知白說:“是冥婚的迎親隊伍,如果你看見了新娘的臉,你就是新郎官了。”
“啊?”賞南下意識又要去看,虞知白掌著他的側臉又攔了回來,賞南見花轎已經到了自己的前方,隊伍一眼看不見盡頭,過了很久才徹底消失在視野當中,賞南松了口氣,問道:“為什麼?”
虞知白戀戀不舍地摸了摸賞南的臉才把手收回來,“不知道,可能是因為你被她挑中了。”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有,隻有被挑中的對象才能看見,不過你隻要不和她對視,就不會被拉走。”
見賞南還沒回神,虞知白想了想,伏在桌子上,表情忽而變得向往起來,“你喜歡?你喜歡我也可以……”
賞南回過神,“你說什麼?”
“我說,”虞知白託著下巴,“我會做比剛剛更漂亮的花轎,還有迎親隊伍,你想要多大的排場,我給你多大的排場,我還會扎漂亮的鳳冠霞帔,十裡紅妝……”
賞南的表情慢慢變得凝固起來,他用筷子夾了一個小籠包塞進虞知白的嘴裡,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拎著書包朝學校的方向走。
虞知白把嘴裡的包子吐出來,吐在盤子裡,想到是賞南喂的,他又撿起來塞進嘴裡直接咽了下去。
虞知白追上賞南,和他並肩走著,這條路就是剛剛陰婚迎親隊伍走的路,虞知白的笑容擴大,擴大到有些怪異的樣子。
“你不是說喜歡我嗎?你不想和我拜堂成親嗎?”
[14:它又來了。]
[14:按照我數據庫裡顯示的怪物行為分析論,它目前應該是在求偶。]
求偶?
什麼求偶?
求誰?
它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嗎它就求偶?
賞南氣得想笑,但他也是真的心軟。
他要不是心軟,他就不會被挑中執行這個任務。
哪怕虞知白是紙人。
從他在天臺上預備往前邁出去的那一刻,他的選擇就代表了他以後面對所有類似情況的選擇。
賞南默不作聲,虞知白嘴角慢慢放平,也不太開心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一直持續到了上課。
-
賞南遞了一張小紙片到虞知白的桌子上,上面寫了一行字:你生氣了?
虞知白明明已經看見了,但卻不回答,過了會兒,他在紙上寫“沒有。”他還把紙片撕成了小紙人的形狀,讓小紙人自己在中間跑來跑去。
賞南:“……”
賞南見虞知白明顯還在介意之前自己不回答他的問題,隻能繼續寫:我們不是朋友嗎?
小紙片人自己爬到了虞知白的手中,過了會兒,又自己爬了回來。
——那我可以咬你的嘴巴嗎?
!
賞南側頭看了虞知白一眼,他還沒來得及回復對方,講臺上的老師就丟了一顆粉筆過來,正好砸在賞南的腦門上,“出去。”
他隻讓賞南出去,沒提虞知白,賞南求之不得,他直接站起來出去了,腳步看起來有幾分迫不及待,把不知情的老師氣得趕緊深呼吸。
那隻小紙片人還靜靜地躺在賞南的桌子上,隔幾秒翻一下身,虞知白盯著它看了一會兒,伸手拾起小紙片人,一言不發地撕掉了。
直到下了課,賞南才回到教室,他在外面吹得渾身冰冷,不過也被吹清醒了,想明白了。
隻要能拯救怪物,能任務成功,做什麼都行。
既然目的不變,那就不用限定到達終點的途徑和方式。
教室裡比較暖和,賞南坐下後,剛想和埋頭寫作業的虞知白說話,就被張滬打斷了,張滬拎著一個紙袋放在賞南的面前,“蛋糕,我特意留給你的。”
“順便……”張滬神秘兮兮地瞧了虞知白一眼,故意拔高了嗓門,“我給你帶了兩封情書~一個是我初中同學給你的,一個是我小學同學給你的,我說你有喜歡的人,他們不信,非讓我帶給你,行不行你給個話唄。”
兩封情書,一封粉色的信封,一封淺藍色的信封,都十分精致好看,不過能連夜準備出這麼一封信,還是挺厲害的。
賞南瞥了一眼悶頭不語,一點反應都沒有的虞知白,想了想,從張滬手裡把那兩封情書接下,“那,我就看看吧。”
他故意問:“長得怎麼樣?”
張滬也很上道,忙說:“那長得絕對是不錯的,你看我就知道我的朋友肯定也差不到哪兒去。”在這個冬天明顯發福有了雙下巴的張滬很是自信。
賞南其實對情書什麼的不感興趣,他拆開後也沒仔細看。
還在調情書的正反,手腕就突然被虞知白握住,他整個人都被虞知白從椅子上拖離,差點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