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的反應也和賞南差不多,他們穿得並不厚實,制服是孤兒院趕制的,比較粗糙單薄,隻是為了讓他們看起來體面點,不那麼寒酸丟人,但事實上,不管穿什麼,他們看起來仍舊很寒酸,也很丟人。
巨大的寬闊的甚至是宏偉的客廳,稍不注意,就會制造出回音。
頭頂巨型水晶吊燈將客廳照耀得更是富麗堂皇,低頭,便能在地磚上看見自己清晰的身影。
一個個拘謹的小身影走在偌大的客廳裡,像一隻隻黑色的小螞蟻,那樣渺小,柔弱,一根手指頭都能碾死。
胖婦人交代過,不能亂看,他們跟在老管家後面,被老管家帶去了餐廳。
很長很長的長條形餐桌,鋪著黑色的餐桌布,布的底端逶迤到地面,絲毫不用擔心會弄髒,因為這裡的地面比他們的臉和口袋還要幹淨。
老管家讓他們自己隨便坐,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緊張和不自在,但聽見可以隨便坐,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選了座位。
放置了餐具的位置隻有九個,賞南面前正好有一個,他沒有多想,拉開椅子想要去坐。
手指還沒碰上椅背,他就被從旁邊而來的一股力猛地推到一邊,“滾開。”那個男生呵斥道。
賞南差點摔倒,等他站穩後,發現他面前那個位置已經沒有了。
一共隻有九個位置,但他們卻有十個人,賞南沒有位置,他站在一旁,抬眼看著老管家,老管家卻沒有看他,而是看著已經有了自己座位的孩子們。
他們每個人的面前都有一枝玫瑰花,玫瑰花的旁邊放著顏色各不一樣的信封。
老管家笑道:“拆開來看看,隻準拆自己面前的哦。”
他們迫不及待地拿了信封,迫不及待地拆開想要看裡面的內容。
胡蝶蘭是個女生,她拿到的是一個淺綠色的信封,信封上面好像噴了香水,香香的。胡蝶蘭拆開,手指伸進去,卻摸到了一道冰涼,感覺不太對,她手指再捏了捏,那東西忽然沿著她的手背滑動了起來,胡蝶蘭僵住不敢動,直到那東西徹底爬了出來,是一條通身漆黑的小黑蛇。
“啊!!!!”女孩子的尖叫聲響徹整個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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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默默在餐廳的最末端,找了一個並沒有擺放餐具的位置坐下,他雙手託著腮,看著不遠處他們拆信封的動作突然變得遲疑不絕。
三樓的監控室,一個黑長直平劉海的女生手裡捏著本子,指間的鋼筆轉了一圈,在胡蝶蘭這個名字後面寫下:-10分。
寫完後,陸荔合上本子,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都是些什麼膽小鬼啊,孟叔年紀大了做事越來越不靠譜了。”
她是陸荔,陸家這一輩中排行第三,坐在她旁邊的是她的二哥,排行第二,他們並不是親兄妹,她和老大才是親兄妹,其他七個都是表的,但隻要有陸家血脈,就有資格參與繼承人的選拔,不過這也並不妨礙陸荔瞧不上這群隻能算是雜交的競爭者。
“算了,我下樓隨便去拎一個,該進入下一個階段了,不是嗎?”
陸荔拉開監控室的門,長長的白色裙擺拖在地面,她赤著足,沿著樓梯慢慢走到了餐廳。
賞南在她出現在最上面一個房間的外面時就看見她了。
[14:任務對象的親妹妹,今年二十歲,一個小惡魔。]
陸荔走到了胡蝶蘭的旁邊,蹲下來在地上撿起了那條蛇,手指勾了勾黑蛇的下巴,見精神不錯,才將黑蛇繞在自己的手腕上,隨即低下頭看著胡蝶蘭,“跟我走吧。”
胡蝶蘭渾身發著抖,求救地看向老管家,老管家微微一笑,“三小姐是個很善良很喜歡小動物的人。”
胡蝶蘭慢慢站了起來,陸荔垂下眼,伸手握住胡蝶蘭冰涼的手腕,那條黑蛇很溫順地順著她的手腕爬到了胡蝶蘭的手腕,陸荔牽著胡蝶蘭往前走,“別怕嘛,我很好的,你以後就知道了,我是這個家裡最好的人哦。”
賞南挺同情胡蝶蘭的,十六歲的小姑娘,被這麼嚇唬,臉都被嚇白了,隨時都會暈過去的模樣。
可這並不能代表胡蝶蘭就是不幸的,相反,她應該是最幸運的,她被第一個帶走了,她不會被剩下了。起碼,她有機會奔向更光明的未來。
[14:你不過也才十五而已。]
可賞南一直沒有自己這副身體才十五歲的自覺,他總覺得自己大學剛畢業。
有些不太適應。
老管家口中的餐食並沒有被送上來,除了胡蝶蘭拆開的信封有蛇以外,其他的信封都是正常的打招呼。
賞南看不見信封的內容,但是可以從大家松了口氣的神態中觀察出來。
餐廳裡安靜得隻剩下鍾擺的聲音,老管家訓練有素,始終保持著微笑,他站在旁邊一動不動,仿佛成為一樽雕塑。
時間慢慢過去,外面的太陽從明亮的黃轉變成了燦爛的金。
眾人都有些坐不住了,一是屁股疼,二是飢餓。隻有管家和賞南,一動不動。
終於,管家輕咳一聲,“我帶大家去見見日後你們將要一起學習與生活的小伙伴吧。”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賞南也跟著站了起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著老管家,他沒有位置,雖然規則沒有明說,但他大概猜到,他在一開始就被淘汰了。
賞南很瘦,年紀不大,身高也不夠高,制服穿在他身上些微偏大,他眼睛比之前在車上那個男孩子要圓多了,睫毛又濃又翹,內眼角下垂,外眼角上勾,瞪圓了時眼尾也被拉開,像貓的眼睛,但是比貓的眼睛更柔軟無害。
他站在位置上,所有人都走完了,老管家經過他身邊時,留下了一句,“走吧。”
他們穿過長長的封閉又狹長的走廊,走廊金碧輝煌,牆壁上繪著極具藝術感的壁畫,空氣中飄散著若有似無的蘭花香味。
接著,老管家帶他們乘坐電梯,他第一次隻帶四個人走。
餘下的五個人被帶到了另一棟樓,第二次,也隻帶四個人,留下賞南一個人站在一樓等待。
很快,老管家回來了,他對賞南露出笑容,“跟我來,小朋友。”
賞南走在老管家身後,這次,他們走出了室內,穿過了長長的一條室外廊道,兩旁的紫羅蘭迎風舒展著身體,空氣中花香怡人,很遠很遠的草坪上,有幾個人在打高爾夫,賞南看見,其中一個人扛著球杆一杆子就打在了另外一個人的腿上,那人抱著腿蹲下,很快,幾人扭打在一起。
老管家帶賞南來到獨立的一幢房子,深灰色的牆磚,黑色的寬柵欄圍繞了房子一整圈,院子裡沒有花草,隻鋪滿了尖銳的石子,房子的窗戶都朝外敞開著,窗簾被風帶了出來,像旗幡一樣飄蕩著。
門內走出一個中年女人,黑色的連衣裙,白色的蕾絲圍裙。
“大少爺養了好幾隻狗,十分認生,我無法帶你進去,讓香夫人帶你進去。”老管家說道。
香夫人有一頭金棕色的長發,臉上雖有皺紋,可卻也極美極有韻味。
她牽住賞南的手,呵退了那幾隻預備衝上來的純黑獵犬,“別怕,它們也會喜歡你的。”
這裡的屋子沒有那邊那樣張揚與刺目,很寧靜平和,典雅與內斂。
室內放著舒緩的音樂,牆壁上鑲嵌著幾幅風景秀麗的油畫,擺在客廳裡的書架上放滿了書。
[14:怪物的地盤。]
[14:南南,沒有提示,我不知道他具體是什麼,你小心點啊。]
香夫人領著賞南乘坐電梯,來到了頂樓。
站在一扇純白的木門前,香夫人抬手扣了扣門上的鐵環。
過了會兒,門緩緩被打開,香夫人推了推賞南,“進去吧。”
賞南咽了咽口水,有些忐忑地走了進去,他人一進去,門就在身後被合上。
房間寬闊,寬闊得令人覺得屋子裡像暗藏了什麼,外面的光毫無遺漏地照進來,所以室內並不顯得昏暗逼仄,相反,這個房子亮堂,溫暖,甚至是舒適。
有人咳嗽了一聲,過了會兒,又是幾聲咳嗽。
賞南被嚇了一跳,他朝聲源處看過去,是在一面書架的旁邊,那裡放著一張很寬的書桌,電腦音響都開著,桌子上有一樽玻璃花瓶,裡頭插著幾支白色鬱金香。
青年坐在書桌後面,他戴著黑框眼鏡,穿著黑色的毛衣,毛衣寬松,顯得他氣質也松軟溫和,沒有一點攻擊性。如果賞南不知道他是怪物,會以為他是熱心學長,是溫柔的師兄,是小說中的深情男二。
但賞南十分清醒,眼前的人不可能真的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害。
陸及鏡片後的眼神溫柔親昵,他招招手,讓賞南走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賞南在明明這樣溫柔的目光下,卻出了一手心的熱汗。
繞過書桌,賞南站在了青年面前,青年拳頭抵在嘴邊咳嗽了幾聲,停下來,才露出歉意的目光,“不好意思,我的身體不太好。”
怪物,也會身體不好麼?
男孩子疑惑的目光讓陸及忍不住笑了。
陸及再次抬手示意,衣袖順著他的手臂滑下去,露出消瘦又雪白的手腕。
但賞南不太明白對方的手勢。
陸及嘴角笑容斂了些,“跪下吧。”
賞南愣住,“什麼?”
“孟叔估計是忘了跟你說了,我的規矩是,你每天見我的第一面,要給我跪下磕頭問好。”陸及笑著,“小南,執行吧。”他已經知道了賞南的名字,並且叫得很溫柔。
在賞南的認知裡,膝蓋是不能隨便彎的,但不管怎樣,還是任務比較重要。
賞南沉默了幾秒鍾,才往後退了兩步,面朝青年慢慢跪了下來,他手掌疊放在地面,彎腰將額頭貼上去。
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表情他自己可能不知道,咬著牙,鼓著腮,滿眼的倔強和不服氣。
青年一直沒有叫賞南起來,賞南的臉離地面很近,對方沒叫自己起來,他也知道不能動,他在疑惑,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他記得,以後的每個世界他都要一直陪伴著怪物,直到自己生命走到盡頭,他該不會跪這個怪物跪到死吧。
賞南覺得毛骨悚然。
這時,青年柔和的嗓音在賞南頭頂響起,“小南,我叫陸及,以後在這個家裡,我就是你哥,是你在陸家唯一的靠山,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