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看見這個時間,賞南的心髒直接停止了跳動,他晚上不是還有戲份嗎?怎麼沒人叫他?周立呢?


[14:你在夢裡。]


“夢裡?”賞南走到牆邊打開了燈,這是他的化妝間沒錯,化妝臺,化妝鏡,一整排的衣架,居於正中的沙發和茶幾。


賞南有些害怕,因為他不確定夢裡會出現什麼,做什麼夢,他控制不了。


這樣的夢境,不是普通的做夢,他被傅蕪生魘住了,更準確的描述,應該是他自己進入了自己的魘,可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他輕輕拉開了化妝間的門,很輕松就拉開了,走廊外的空氣微涼,如若不是知道現在正值盛夏,他一定會被眼前真實得過分的場景給哄過去。


沿著走廊,賞南走到了片場,白天的片場人來人往,擁擠熱鬧,現在的片場……連一臺攝像機都見不著,滿地黃土,月色朦朧,一眼看不見盡頭。


忽然間,黃土之上,樓立了起來,一排排整齊的木樓,掛著明耀的燈籠,底下擺放著無數張方桌,對著正中的戲臺。


身後傳來說話聲,一群穿戴富貴的公子哥從身後扇著扇子而來,“今日這出空城計可不能錯過,傅班主親自上臺唱。”幾人說著,直接從賞南的身體中穿了過去。


再回頭看時,戲臺下已然熱鬧了起來,端著茶水瓜子穿梭其中的伙計,坐著的人是穿著打扮普通的平頭百姓,二樓的包房自然是富貴闲客。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戲臺上唱腔忽起,曲調透亮極具韻味。


是傅蕪生,他化了戲臺妝,隻能通過一雙眼睛認出他的人來,但賞南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賞南並不怎麼聽戲曲,不管是京劇還是昆曲,京劇流派眾多,唱腔也多,各有特色。


這裡是他的夢,他夢見了傅蕪生。


日有所思,夜……所有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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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比看傅蕪生在片場拍戲更加令賞南感到震撼和驚豔,賞南也切實體會到了之前14說的“一道唱腔,一生鏗鏘”具體的感受——戲曲裡有傅蕪生的傲然風骨。


但這些如曇花一現般地在眼前消失了,他眼前的人聲鼎沸變成了一套老破小,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眼前,甩了自己一耳光。


那一瞬間,賞南幾乎以為自己又開始拍戲了,這一巴掌是李巖那個酒鬼老爹李強柱打的,可他轉念一想,宋老師是不可能真打他的,隻是演戲而已。


左臉疼得發麻,連半個腦袋都被打散了似的,他還在夢裡。


“小兔崽子,誰準你這麼和你老子說話的?”是賞南在這個世界裡的父親,也是他一直過不去的心病,眼前的男人苦口婆心,“我和你媽送你去學校讀書還是害你了?你三天兩頭的逃課,我和你媽一個月工資就那麼點兒,還要為了你的事兒請假,你就不能讓我和你媽少操點心?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倆早點死?”


賞南說不出話來。


場景一轉,眼前變成白茫茫的一片,正中間有一張病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賞南喘不上來氣,眼淚無意識地流了滿面。


[14:別當真,都是假的,這隻是魘。]


[14:當真的話,你會越來越虛弱的。]


賞南從夢裡驚醒,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並沒有躺在沙發上,而是站在走廊裡,空氣炙熱,日光明亮,不是凌晨,看著日光,他可能也並沒睡很久。


傅蕪生從走廊的末端而來,賞南看見對方,下意識地連連後退,他還沒完全從夢裡清醒,看見傅蕪生時,還是把對方當成魘。


“怎麼了?”傅蕪生發現了賞南的異常,也看見了對方臉上的淚痕。


賞南搖搖頭,用手背擦掉臉上已經湿涼的眼淚,“做噩夢了。”


雖然站在走廊做噩夢這種事情……聽起來好像很無釐頭,可賞南知道,傅蕪生能聽明白。


傅蕪生看了賞南一會兒,“等我一下。”他推開了化妝間的門進去了,賞南等了會兒,對方才從化妝間裡出來——他給了賞南一把水果糖,“吃點甜的感覺會好一些。”


“謝謝傅老師。”賞南當著傅蕪生的面拆開一顆糖果,綠色的,估計是蘋果味兒,一看就是加了色素的那種。


[14:估計是因為我們帶著任務來,這兩天又離傅老師太近,所以你才會在夢裡看見傅老師,別人肯定沒法看見,因為別人不知道傅老師的過去,我們是知道的。]


“傅老師,你這個糖哪裡買的?真好吃。”賞南舌尖卷著糖果,把糖果藏在腮幫子裡之後,說話才比較清晰可聽。


“許圓買的,我不太清楚。”傅蕪生的回答沒帶什麼感情,很難令人相信他剛剛給過賞南一把糖果。


“哦……”賞南其實是想要傅蕪生的聯系方式,因為他之前發現自己沒有傅蕪生的聯系方式,工作群裡也沒有傅蕪生的存在,而是傅蕪生的助理和經紀人在其中。


“我幫你問問許圓,等會告訴你。”傅蕪生又說。


賞南反應極快,立馬接上,“我晚上還有其他的工作,可能不在這邊,傅老師,加個聯系方式吧。”


傅蕪生沒拒絕,“稍等,我去拿手機。”


賞南很快等到了傅蕪生,他興衝衝的表情表現得像個粉絲,掃完碼,賞南一邊打備注,一邊說道:“傅老師,你平時沒事的時候,也可以找我玩。”


就算傅蕪生不是怪物,就算賞南沒有拯救傅蕪生的任務,他也由衷地欣賞佩服傅蕪生這種人,高風亮節…實在難得。


傅蕪生同意了好友申請,卻問,“玩什麼?”


其實隻是客套,客套客套。


真要回答的話,賞南呆了下,“額,玩什麼?”


傅蕪生收了手機,對賞南這種隻負責過嘴癮的行為感到好笑,但臉上卻沒表現出丁點笑意,口吻變得闲散了些,“我平時喜歡看一些戲劇,你要是對這些感興趣,拍攝結束後,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說完後,沒等賞南回答,他卻又道:“不過,年輕人喜歡這些的好像不多。”


是不多,賞南知道。


“可以啊,我還沒去現場聽過呢。”賞南一口答應。


“你可能會覺得無聊。”傅蕪生提醒賞南。


“不無聊不無聊。”賞南的頭甩得跟撥浪鼓似的。


傅蕪生目不轉睛地看著賞南,似乎想從賞南的眼中發現點什麼,他有沒有收獲,賞南不知道,他隻知道,被傅蕪生這樣審視地看的感覺,並不好受——傅蕪生太嚴肅了,比他見過的最嚴厲的教授還要令人頭皮發緊,心跳加速,口舌發幹,好像下一秒就要提出一個宇宙級難題。


但傅蕪生的五官其實並不冷肅,相反,無稜無角,十分儒雅風流,眼型微微上挑,內眦下勾,賞南知道自己的眼尾也是向上挑的,卻挑得比傅蕪生的要過分多了,挑成了處處留情的浪子人設。


可能是因為傅蕪生當過好些年的戲班班主和師父吧,所以不怒自威。


“賞南,你是我的粉絲嗎?”傅蕪生眼神有些微困惑,他能從賞南身上感受到非常自然的親近意味,目的性並不強,傅蕪生不認為有人類可以在他面前成功偽裝。


賞南本來想說不是,但又覺得這個理由好像很不錯,很能說得通,於是,賞南點頭,“我很喜歡傅老師的電影,我覺得您很厲害,這算粉絲嗎?”


“不要把我當偶像,”傅蕪生看起來並不歡喜,他甚至蹙眉了,莫名令人感到緊張,“你也很優秀,不必崇拜別人。”


可能是因為傅蕪生實在是太正經了,賞南就是想皮兩下子,“好吧,那我就是喜歡您,怎麼辦?”


這個問題似乎並沒有難倒傅蕪生,傅蕪生抬手曲起手指,彈了下賞南的腦門兒,有點重,還有點疼,“演過了,不如你平時演得好。”


雖然並不清楚賞南親近他的理由,但這種感覺並不太討厭。


傅蕪生對待賞南這樣的聰明討喜的孩子,總是會比對其他人要多些縱容的,但是在專業技能上面,要求又會比較嚴格。


他想起不久前許圓的問題,再回答的話,他其實的確想將賞南收到自己名下,他已經許多年沒收過徒弟,沒當過師父了。


第82章 魘 [含10W營養液加更]


賞南的戲份正好是天擦黑,天光昏暗,修車行店門口立著霓虹燈牌,李裨的車就停在修車行的大院子裡,和其他生了鏽的鐵殼子擺在一塊兒,格格不入的感覺。


這是一筆大單子,要是做好了這一單,今年一整年都可以不用開張了。所以孟冬還是挺重視李裨這個單子的。


李巖知道孟冬重視,他從不去打擾孟冬的工作,在客廳,扒開百葉窗,在百葉窗後面凝神屏息地看著。


客廳沒開燈,孟冬摳門,天沒完全黑下來不許開燈,這方面,他不僅對李巖苛刻,對自己也是一模一樣的苛刻。


外面是亮的,屋內越發顯得昏暗。


張星火很愛用類似的光影表達,光影在他眼裡就是不經雕琢便可以呈現給觀眾看的藝術品,但他也有個前提,前提是演員要和光影融合。


賞南對李巖當前的心境有些把握不準,處於這種明與暗交織的對比中,他在想什麼,想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為什麼那樣大,想他隻能脫光衣服站在院子裡洗澡,而在有的人眼中,五十萬隻能算是一頓飯錢。


李巖沒吃過那麼貴的飯,他覺得這輩子都不可能吃上,李巖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這麼貴的一頓飯,是外面那個富二代說的。


但李巖的視線更多的是圍著孟冬轉悠,他生活的重心都在孟冬身上,誰讓他現在依賴於孟冬生活呢,而孟冬在李巖眼中,其實是一個很神秘的人,神秘得他都找不到什麼形容詞可以最形象地形容對方。


孟冬沒什麼朋友,少言寡語,也沒什麼愛好,他除了抽煙,就是看他那幾本已經翻爛了的修車工具書,年輕人愛玩的遊戲,或者中年人愛好的娛樂活動,譬如麻將和釣魚,他都不感興趣,說真的,孟冬是一個相當無聊的人。


但李巖就是覺得對方身上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可能因為那是李巖想象中的長大,隨性自在,有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想什麼時候睡就什麼時候睡,想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哪怕學歷不高,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鏡頭落在李巖的眼睛,少年滿眼都是向往,他向往成為孟冬,卻沒有那麼向往成為富二代,因為成為富二代這件事情,他說了不算。


“OK,這條過咯!”張星火滿意地喊了結束,今天的拍攝也到此為止了。


周立背著大包小包而來,催促賞南,“快點,我們得去攝影棚拍照了。”


趕場一樣的生活,和賞南了解的那點明星皮毛不太一樣。


傅蕪生比賞南要悠闲許多,路過的時候,賞南聽見許圓在和傅蕪生聊著晚餐吃什麼,燴鮑片和焖鳝絲聽起來都挺不錯的。


“不回酒店?”傅蕪生突然開口問道,這肯定不是在回答許圓的問題,許圓明明是在談論晚餐,傅蕪生叫住的是即將要離開的賞南。


賞南停下來看著傅蕪生,“還有其他的工作,要很晚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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