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也接生過,他的工作都是在和動物和一些非正常人類接觸,由他接生的那隻母兔子一胎就生了一個,母兔子因為變異變得和一隻大狗一樣大,生下來的小兔子也大,但她卻因為難產去世了。
留下那隻小兔子,賞南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整天和那隻破窗而出的大貓打打架,它是一隻雜食兔子,不僅和大貓打架,還和大貓搶吃的。
頭一回打架的時候,大貓把小兔子一口就咬了個半死,那是一隻佔有欲強到變態的大貓,它厭惡一切接近並和主人接觸親密的生物,哪怕隻是一隻兔子。
手中的小牛犢好像變成了他一手帶大的那隻兔子,家裡不僅有貓,還有兔子。但家裡應該隻有這兩隻動物了,其餘的都在科院內,那不是他能隨便帶走的——能帶走兔子是因為它太小了,科院內的同事們都沒有耐心照顧一隻還需要喝奶的兔子,對,這隻兔子要喝奶,有潔癖,奶瓶奶嘴的消毒一定要到位。
兔子的耳朵很長,快趕上它身體的一半了,經常被大貓咬住惡劣地拖著滿屋子跑,被咬住了又沒辦法掙脫,兔子就嘰裡哇啦地叫。
等賞南下班回家後,他們各告各的狀。
“他咬我!”
“因為他踩到了我的爪子。”
賞南在科院忙得焦頭爛額,回家還要給他們升堂。
但現在,他其實挺想念那兩個煩人的東西的。
“差不多好了,它剛出生,應該怎麼喂養,你們的書上應該都有說,按照書上說的來就行了,出現不懂的問獸醫,再做禱告,”賞南用幹毛淨擦著手,頓了頓,強調道,“記清楚順序,先找醫生,再做禱告。”
男女主人現在看神父的眼神已經和看神沒什麼區別了,不停地點頭,“好好好,知道了神父,我們一定先找獸醫,再做禱告。”
屋外的雪和天擦黑時下得同樣大,地上的土地已經被凍得輕微發硬,上頭鋪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樹枝草叢上也都蓋了一層薄白。
龍安熱情地要留宿賞南,賞南和馬利維異口同聲地婉拒,明天早晨還有一場大型聖告,賞南怕自己起不來。
“那好,今天真是謝謝神父了,這是我們的謝禮。”女主人從自己圍裙的兜裡拿了一樣東西,硬塞到賞南手中。
一串金子項鏈,女士的,賞南沒有直接收下,他拎起項鏈,想了想,笑了聲,放回到了女主人的手心,“項鏈還是女士戴著比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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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臉上出現羞赧和感動之色,“神父,你真是……令我們無地自容。”神父根本就沒想過收報酬,她一開始卻還為項鏈要送人而舍不得。
龍安見神父連黃金都不要,想到之前用餐時,神父贊過幾句羊肉,他跑回屋子裡,從廚房剁了一半羊,找不著口袋裝,他直接拎著跑出來。
在神父和執事之間,龍安毫不猶豫地把一半羊肉丟在了執事的肩膀上,不管馬利維執事的一臉茫然,他向賞南道:“一半羊總共才三十來斤,還請您不要拒絕,不然我們真的無顏見您了。”
馬利維已經被那塊羊肉砸懵了,因為在這之前,他飲過好幾杯酒。
盛情難卻,賞南隻能收下了。
.
汽車停在這一段路的盡頭處,沒法開進來,司機一直是個隱形人——在賞南做禱告的時候,他在屋子裡烤火喝茶,吃飯的時候他和大家一起吃飯,吃完飯他就繼續坐在爐子旁邊烤火,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司機已經早早地回到了車上,打開了車燈。
馬利維扛著羊肉,打了個酒嗝,“神父,我覺得這個羊肉怎麼做都好吃。”
“羊肉餡餅,烤羊肉,冷拌羊肉……”馬利維一路走,一路碎碎念。
莫名想起了這段時間都沒見過的懷閃,賞南想道,如果是懷閃吃的話,那一定是要被聖主祝福過的生羊肉。
“那隻兔子叫什麼名字?”賞南突然問道。
[14:不知道,還沒解鎖,但是他的脾氣很壞,而且非常挑食,好吃都要他先吃,是一隻非常自私的長耳兔子。]
[14:你養的東西都奇奇怪怪的,這兔子的耳朵也太長了。]
路上泥濘許多,沾滿了衣擺,賞南走得歪七扭八,一隻靴子深陷進泥坑裡,拔不出來,隻能丟棄。
雖然這一趟來得有些辛苦,但是賺了幾十斤羊肉,算賺了。
一個人影出現在車後很遠,小小的一個黑點,搖搖晃晃,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馬利維努力地想要看清,“鬼嗎?”他沒看清。
隨著人影越來越靠近他們,對方暗紅色的短發上凝了一層雪花,發著一層微光,接著是小半片額頭變得明亮,再是他整張稜角分明、在冬夜裡顯得格外冷肅的臉。
是懷閃啊,賞南松了一口氣,他試圖繼續往前走,但卻未能成功,剩下的那一隻靴子也陷進了泥坑。
自漫天大雪的冬夜中而來的是主教,主教來到賞南面前,彎腰像拔蘿卜一樣把神父從泥坑裡拔了出來,放到旁邊幹燥的地面上,“神父,晚上好。”
太狼狽了,賞南看著自己一身泥,有點尷尬,指了指不知道何時走到前面的馬利維,“主教,那是被聖主祝福過的羊肉,您吃不吃?”
“不吃,”懷閃搖搖頭,“我現在已經隻吃被神父祝福過的食物。”
因為他這句話,空氣莫名變得有些粘糊,哗啦啦地雪落在兩人之間,融化得都比之前要快。
“好哦,那以後主教用餐之前,可以請我先為您對您的食物進行祝福,然後再進行食用。”神父一字一句說道。
“神父,您喝酒了?”懷閃突然傾身靠近賞南,他注意到了賞南臉頰的微紅,每一刻都比上一刻看起來要淺淡。外面太冷,都容不得神父臉紅太久。
“喝了一點他們自家釀的酒,很好喝,比主教那些酒要好喝。”賞南摸了摸臉。
懷閃“哦”了一聲,繼續問道:“您為什麼跑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如果沒有這戶人家,那四處就都是荒蕪的山和田地,荒無人煙的地方,很容易出事。
“幫一隻叫美美的牛做禱告,她今天生了一隻小牛犢。”賞南答道。
“神父……”懷閃垂下眼,有幾片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令他的表情看起來有幾分寂寥,“您對一頭牛都比對我好。”
“您為我做過禱告嗎?”懷閃看著神父今天穿的外袍,馬利維不愧是最忠誠的走狗,給他的神父都挑最好的衣料做外袍,神父的袍子在內裡,外面披一件雪色的厚實外袍,兜帽上的一整條柔軟白毛貼在神父的脖子上,但仍舊沒有神父的臉和頭發白。
神父像聖主書裡描畫的雪人,尤其是在這大雪紛飛的冬夜裡。
“如果您有需要的話,我當然可以為您做禱告。”賞南說道。
“以前需要,現在不需要了。”說著,懷閃突然把上身歪著,打量了賞南半天,伸手從賞南頭發上扯下來一根花頭繩,嫌棄道,“什麼醜東西都往頭發上綁?”
賞南看著懷閃的一系列動作,“那您可以把頭繩還給我,而不是裝進您的口袋。”
“哦,”懷閃沒有把頭繩還給賞南,而是笑著看向賞南, “我剛剛問您喝酒了沒有,您說您喝了,那我再問您,您喝醉了嗎?”
主教這樣笑的時候,一般心裡就是在憋什麼壞水。
“沒喝醉,喝醉了,和您有什麼關系?”賞南攏了攏外袍,這樣冷,他的唇卻還是嫩粉色。
懷閃摸了摸腦袋,眸子黑亮,回答但賞南的時候,他鋸齒狀的牙齒已經出現,瞳色也慢慢顯出了紅色,“當然有。”
主教輕聲道:“如果您沒喝醉,我就是聖危爾亞大教堂座堂內的主教,如果您喝醉了,我就是神父的主教。”
第110章 死神頌歌
賞南裝作聽不懂,就像裝作看不見懷閃睫毛上雪花融化成了像眼淚一樣閃亮滾燙的東西。
懷閃想接著說什麼,馬利維已經將羊肉裝好,拉開了後座的車門,“神父,可以走了。”
“他,看不見你?”賞南詫異地看向懷閃,他才注意到,難怪馬利維沒有向懷閃打招呼,馬利維雖然打從心眼裡就不喜歡懷閃,但每次見著懷閃,都會立刻問好。
馬利維不允許自己成為一名和懷閃主教一樣沒禮貌的惡劣執事。
懷閃瞥了馬利維一眼,“看不見更好。”
說完,懷閃摸了摸他自己的鼻梁,賞南歪著頭去看他,“主教,您是有話要說嗎?”
“是有,”懷閃放下手,看了看漆黑的四周,又看向期待地等待著自己回答的漂亮神父。
難得,死神產生了退意,他甚至都不畏懼在黑夜中成百上千的白色靈魂,但他畏懼神父。此刻,死神還有一些懊悔,他應該提前幾年在那些書中加上一筆“神職人員最好去嘗試談一場戀愛,尤其是身為神父的神職人員”,那樣就不至於在這一刻像化身於被掐住脖子按進無數沙礫之中不得呼吸不得言語的鴕鳥。
“等會再說吧,外面太冷了,不適合聊天。”
太冷的話,酒精的作用難以完全發揮,神父的清醒和白日裡無異,最好是等神父完全醉,醉倒在浴室或者火爐前。
酒後說的話,真實性有待考究。
但懷閃沒打算考究,他隻要神父說出來就行了。
懷閃消失在雪夜中,他剛剛駐足的一小片土地早就蓋上了一層雪。
在車裡,馬利維不停搓著手,“好冷,您怎麼在外面待了那麼久?”
賞南把手放在肚子上,“賞雪。”
馬利維看了眼窗戶外面,“雪有什麼好看的啊,反正每年都要下好久的雪,每年下雪,都會有流浪漢被凍死在街上或者橋底下。”
“可以試著搭一個收容所,至少能擋擋風,也要不了多少錢。”賞南說道。
“沒多少錢也是錢啊,”馬利維小聲說,“這種事情,連宗座都不建議做的。聖主說過,活著就會遇到各種殘酷的考驗,天生殘疾者要接納自己不完整的現實,患病者要忍受病痛對肉體心靈的摧殘,無法愛人者要思考自己人格的缺陷,而嚴寒天氣就是流浪漢需要面對的考驗。”
“如果幫助了流浪漢,那對其他人群不公平。”馬利維義正詞嚴。
“……我都快要被執祭說服了。”賞南閉著眼睛,喃喃道。
馬利維膽怯地看了神父一眼,“主要是錢,神父,這需要一些錢,誰願意拿錢去給和自己毫無幹系的人呢?反正老流浪漢死了,又會有新的流浪漢補上,他們無窮無盡。”
賞南手指在肚子上搭著,逐漸變得暖烘烘的,他睜開眼睛,“從我私人賬戶上出,我記得我有需要黃金和珠寶,積蓄反正用不完。”
“神父!怎麼能用您的錢呢?”馬利維的臉迅速漲紅,他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如此討厭流浪漢,他們汙染城市的風貌,還要搜刮神父的積蓄,“您這段時間一直拒收聖子們對您的私人侍奉,隻有微薄的幾萬薪水,當然,還有後面那半隻羊。”
神職人員在博拉奇斂財輕而易舉,賞南在最初就見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