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十隻狗狗,除了羅威納,其他的都住在市區,有兩隻狗甚至還是同一個小區的,羅威納的家在距離市區比較遠的別墅區,出租車開不進去,司機隻能在門口等,之後還有一段較長的距離需要他們自己步行。
羅威納話很少,一路都特別安靜,耷拉著尾巴,領著賞南和蕭睚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
“我家就是那棟院子裡有銀杏樹的。”羅威納說道,它步伐變快,小跑著往家門口跑去,它搖動的尾巴在站定後慢慢停了下來。
賞南和蕭睚也跟上來了,院子裡有燈,他們和羅威納都可以清楚地看見睡在客廳一個漂亮的狗窩當中的幼年西高地,雪白柔軟,遠遠看著,都好像能聞見棉花糖的甜味兒。
羅威納眼神哀傷地看著西高地,賞南不知道怎麼安慰它,蕭睚皺了下眉,轉身就走。
“他們很寵我主人,如果我主人不同意的話,他們肯定不敢賣掉我。”羅威納失望地說道,“我主人有了更漂亮的小狗。”
“你現在準備怎麼辦?”賞南低聲問道。
“南川這麼大,我自力更生就行了。”羅威納回過頭來,舔了舔賞南的手背,眼睛湿漉漉的,“我隻是不死心想回來看看,主人能有這麼漂亮的小狗陪著,我很高興,今天謝謝你和牙哥,有緣再見。”
它和賞南道了別,踏上了另一條空落落的馬路。
14的聲音在賞南腦海中跟著響起。
[14:來了來了,和這隻羅威納的情況差不多,蕭睚也是被主人拋棄過的,不同的是,它沒成年就被丟了,它主人出於愧疚,給了它很大一筆補償,在那之後,它的主人又養了一隻泰迪和一隻馬爾濟斯。]
[14:蕭睚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冷漠,它一開始就隻是隻普通的狼犬,和其他流浪狗一樣晝伏夜出,但它一直都是單打獨鬥,也沒有狗敢和它一塊兒行動。因為飢餓,它打傷過不少狗,也被不少狗群攻過,被打狗人捕捉到過好幾次,最後都是帶著一身傷逃出來。]
[14:造成它黑化原因的是,它每個月都會跑去原主人家的附近轉悠,隻是想看看,但在偶然的一天,它正好碰見牽著兩隻小狗出來遛彎的原主人,兩隻小狗看見它,害怕地衝它叫喚,原主人沒認出它,立刻撿起一根樹枝化身勇士對它破口大罵,實行驅逐,還去告訴保安,讓保安盡早清除這個安全隱患。]
[14:可能這對人類來說算不了什麼,但蕭睚不是人,它那時候還隻是狗,我很難去具體描述它當時的心情,屈辱?傷心?失望?震驚?或許都有。]
蕭睚形單影隻地走在前面,他身形挺拔,幾乎快要融進了這篇黑夜裡去。
被拋棄那天,它也以為,主人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是迫不得已,總之,它會幫主人找好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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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後一切都明了了,是主人覺得它不夠可愛,不夠漂亮,不夠討喜歡。
“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人類最愛對自己的寵物說這樣的話,但那天它瘦骨嶙峋、渾身長滿膿瘡,幾大塊毛發脫落,出現在主人面前的時候,它看見主人的眼神驚恐又嫌惡。
不是說永遠都會喜歡的嗎?
這是蕭睚到現在都不理解人類的地方,他們的永遠居然可以是一年,可以是一個月,甚至可以是一天和一個小時。
身後傳來腳步聲。
“現在我們是回學校嗎?”
“嗯。”
“蕭睚,你真是個好人。”
“你已經說過一遍了。”
“說過嗎?”
“嗯。”
天都快亮了,賞南摸了摸自己心口,沒有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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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毆後翌日,311宿舍的人,除了蕭睚,其他人都有些惴惴然,擔心校方找上門,但幸好,不管是校方,還是程葉,都沒有來找過他們麻煩。
反倒是同樓層的新生和同班同學,看著他們幾人的眼神全是敬畏。
程葉連續一周都沒有出現過,有知情人士說他請了半個月的假在醫院治療。
請了半個月,估計最多也就安分半個月,賞南想。
但學校對野狗的清掃工作已經開始,賞南一大早就看見幾個保安扛著網兜在學校四處抓狗,連好幾隻在學校有點人氣的“學長”都被抓了。
“不會是把狗哥們抓了賣給打狗人吧?”經過那一晚,李賽賽已經更改了對野狗的稱呼,他現在把野狗統一稱呼為狗哥。
“估計是趕到別處去了,我昨兒看電影回來在路上看見了學校裡的大黃。”金新華說道。
錢雄朝賞南伸手,“賞南,書借我,我抄抄筆記。”
賞南把自己的書遞給錢雄,他回頭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午覺的蕭睚——從食堂回來就開始睡,他很怕熱,睡覺之前還洗了個冷水澡,沒穿上衣直接倒在床上。
“蕭睚真幾把能睡。”趙建波咂舌,“難怪這麼能打。”
“現在哪怕你看見蕭睚吃屎,你都能加上一句難怪那麼能打。”錢雄嘲笑道。
張咚咚從外面滿頭大汗地回來,他把買來的一大提香蕉放在桌子上,“你們吃嗎?我在超市買的,新進的貨,我看見這一提特別好,你們吃就自己拿,香蕉放不了。”
幾個人撲上去生怕搶不著,張咚咚笑得很不好意思,“我買了很多,不用搶。”他和賞南性格相似,隻是賞南長相上略勝過於他,而張咚咚在內向的性格上還加了一項膽怯和懦弱,再看兩人時差別就異常明顯。
賞南沒去搶,趙建波給他隨手丟了一根香蕉,“吃一發大幾把!”
賞南本來在看著書,直接被趙建波這一句話搞得咳嗽得停不下來。
大家都知道他心髒不好,連忙遞水的遞水,拍背的拍背,錢雄無語地看向趙建波,“**你嘴是真臭。”
“沒……沒事。”賞南趴在桌子上,一整個眼圈通紅,他抽了兩張紙巾壓掉掛在睫毛上的眼淚,在宿舍打打鬧鬧聲中,聽見了身後鐵架床發出的吱呀聲。
蕭睚被吵醒了。
他碎發亂糟糟的,沒什麼表情地坐在床上看著圍著桌子鬧騰的幾人。
趙建波覺得蕭睚可能是有起床氣,難怪那麼能打,他把自己香蕉遞過去,腦子抽嘴還快,“幾把,吃嗎?”
張咚咚和紀一倒吸一口涼氣。
蕭睚從床上下來,他無視眾人忐忑的眼神和心情,站在地上面無表情地系上了褲子腰帶,伸手從衣架上扯了件黑t自頭上套下去。
明明就是很日常很普通的動作,但蕭睚做出來就是隱隱帶著股無視所有人的睥睨味兒。
他穿上了衣服,換了鞋,拽起書包的時候,說了句“走了”。人就跟著離開了宿舍。
錢雄摳著太陽穴,“他和誰說話呢?”
趙建波憨笑,“反正不是我。”
賞南丟了紙團,“應該是我,我也走了,教室見。”他把自己的書從錢雄手中拿回來,揣進書包裡,打仗似的火速跑了。
李賽賽推著眼鏡架,“他倆關系什麼時候好到可以一起上下課?”
錢雄想了想,“估計是上個星期他倆一起送那金毛去醫院,關系才好起來的。”
趙建波把香蕉剝開,吃得要多惡心有多惡心,“我還以為蕭睚這樣的酷哥會更加喜歡和錢雄在一起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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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課堂和晚上的宿舍一樣是蒸籠,降溫要從下周才開始,還得熱上一周,夏天才算告罄。
賞南用薄的練習本扇著風,老師的話聽在耳朵裡,他昏昏欲睡。
腦子裡出現一些破碎可卻存在感十足的畫面,像夢境,又像真實發生過。
那隻被他救下來的白貓也喜歡在這種明媚炎熱的天氣裡出現在他房間裡,他家住在不算別墅的小洋房,白貓可以輕松躍上來。
“我來吹空調。”它躺在賞南房間的地板上,不斷地變換著姿勢,直到它覺得自己徹底涼快。
畫面裡的自己穿著短袖和不到膝蓋的短褲,桌子上放著厚厚一摞試卷,自己似乎對白貓的到來習以為常,頭都沒抬,“你應該分擔我家的空調費。”
“為什麼?”
“因為你把空調調到了17。”
“25太熱了啊。”
賞南放下筆,回過頭看著趴在地板上、肚皮貼地的白貓,“你多少斤了?你有稱過嗎?”它肥大的爪子並不比小孩手掌小,尾巴翹在旁邊的床位木板上,發出沉重的砰“一聲響,而之前雪白的皮毛中已經出現了淺金色的紋路,看著不像貓,像野生動物。
“不知道,大概三四十斤吧。”它舔了舔爪子,“有西瓜沒有?”
“三四十斤,你真的是貓嗎?”
白貓舔著爪子,帶著刺的舌尖還順道添了一下賞南的腳趾,它淡然道:“你管我是什麼。”
“那你從我家滾蛋。”
“不要。”
門外有人敲門,女人的聲音,是他媽媽,“南南,你在和誰說話啊?在和同學打電話嗎?好好做作業啊,媽媽給你洗一點水果送進來。”
在賞南反應過來之前,白貓狼狽且迅速地爬進了床底下,還不忘把自己的尾巴一塊兒拽進去。
媽媽很快端著一盤洗好的水果走進來,水果又很快被爬出來的白貓吃完,吃水果的過程中,它粗實的尾巴一直圈著賞南的小腿,不曾放開。
另外幾個畫面則是有關父母的。
他們突然變成了老人,可能不是突然,是時光在流逝,可畫面中的自己分明還很年輕,網頁上關於“人類將迎來新生”“變異或是進化”的新聞絡繹不絕。
父母的確是自然老去,卻也是是一夜之間自然老去,白發與皺紋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