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心心好說話得令人難以想象,換做別人的父母,賞南此刻早就挨罵了,更別提還幫他補付一部分錢。
“謝謝媽媽。”賞南跟在張心心身後,雖然在心理年齡上,他和張心心的差距並不十分大,可被張心心這樣對待,賞南完全不介意真把張心心當母親。畢竟,張心心比多數母親都要稱職。
走出商店後,賞南和張心心站在冰淇淋車面前一人要了一支冰淇淋,張心心靠著車身,腳邊放著幾隻購物袋,她舔著冰淇淋,懶洋洋地說道:“小茗能不能去幼兒園都還懸著,你別到時候自作多情,瞎忙。”
賞南蹲在地上,他認真地一口一口咬著冰淇淋,炎熱的天氣,一口冰淇淋咬下去,整個人都舒服了。聽見張心心說的話,賞南點點頭,“我想過這個問題,但我覺得,就算佑茗爸爸不送他去幼兒園,他媽媽也會送他去。”
“那可說不定,”張心心一盆盆地給賞南潑冷水,“李蔓清怕佑有財怕成那樣,對佑有財言聽計從,說不定讓她把小茗切了給佑有財做下酒菜,她都會照辦。”
“……”賞南任由冰淇淋在口腔中緩慢融化,“可是媽媽,是李阿姨的處境塑造了李阿姨這個人,不是嗎?”
張心心一怔,她慢慢低下頭,這話不像是一個五歲孩子能說出來的話,哪怕換成成年人,一部分人恐怕也說不出來。
但她沒多想,她覺得是自己兒子天賦異稟,是天才,是人中龍鳳。
並且,她也是贊同的,“確實如此,雖然媽媽總是在背後對你李阿姨冷嘲熱諷,但其實正經想想,李蔓清她媽就是一直被她爸家暴,她小時候就生活在一個畸形的家庭中,所以不敢反抗她爸的話,去偷拿了佑有財創業的錢,她根本就不知道反抗是什麼。”
“就像一棵從幼年期就被禁錮在模具中的樹苗,這種樹苗絕對不可能長成參天大樹,它們隻會按照模具的形狀生長,最後就算取下了模具,它們的形狀也已經固定了。”
張心心長篇大論過後,話鋒一轉,“我說這麼嚴肅,你能聽懂嗎?”
賞南小臉認真,“能聽懂。”
張心心“噗嗤”一笑,“你懂個屁。”
“可憐還是小茗可憐,”張心心撞了撞賞南,“你昨天看見沒,佑茗吃了他媽的好多東西!”
“他這胃口,在家肯定是天天挨餓。”張心心說道。
張心心的話特別多,從天南說到地北,從佑茗一家人說到小區哪個老媽子一口氣吊了五個老凱子,賞南雖然年紀小,可是他的反饋常常令張心心十分受用,張心心再一次感嘆自己生了個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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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有財終於開始**夜班,李蔓清大松了口氣,佑茗也終於可以在晚上的時候出去玩兒了。
賞英樹穿著大背心在院子裡和幾個棋友在下棋,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那群趴在地上彈玻璃珠玩兒的小屁孩兒,他兒子趴在一個土坑裡,聚精會神地彈玻璃珠,滿身泥滿臉土,出門前張心心還特意給他洗了個澡,現在看來,等會又得重新洗。
“賞南,聽說你要去上幼兒園了?”說話的是個小胖子,叫張壯壯,他比賞南大兩歲,已經在讀一年級了,是這群孩子裡邊年紀最大的。
賞南喜歡那顆奶白色的珠子,他不停變換著位置,想要一次擊中,由於全神貫注,他都是抽空回答問題,“昂,怎麼了?”
“那佑茗呢?你去不去?”張壯壯看向蹲在賞南旁邊的佑茗問道。
賞南沒擊中,輪到其他人了,他也抬頭去看佑茗。
“媽媽這段時間帶我去看了幾所幼兒園,應該是要去上的吧。”佑茗輕聲回答道。
和賞南一模一樣趴在土坑裡的小女孩抬起頭,她今年也是七歲,在換牙,兩顆門牙都沒啦,她驚訝道:“你不和賞南去同一個幼兒園嗎?你們不是好朋友嗎?”小孩子天生覺得,好朋友就是做什麼都要一起去做。
佑茗手裡握著幾顆藍色綠色的玻璃珠子,他聲音越發小了,“小南去的幼兒園很貴,我去不起。”
李蔓清在選擇幼兒園的時候,也帶佑茗去看過賞南將要去就讀的那所幼兒園,他們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隻能在外面看看,從外面看,那幼兒園就像童話裡的華麗宮殿一樣。
學費半年就要十多萬,但是如果有熟人介紹的話,會相對便宜一點,不過就算便宜了,佑茗也上不起那麼貴的幼兒園。
“賞南那家幼兒園是真的好貴啊,”沒門牙的李苳也附和,“不過沒關系啦,反而幼兒園時間又不長,等以後小學再一起上。”
終於輪到佑茗彈玻璃珠了,他趴在地上,目光緊緊盯著那顆奶白色的玻璃珠,它距離這堆珠子太遠,個頭又小,要麼是彈不過去,要麼是彈歪了,但這顆珠子是真的好看,上面什麼花紋都沒有,簡單幹淨,不僅賞南追著它彈,李苳和張壯壯還有一個小男孩也都繞著它,想要擊中它。
佑茗的手指很軟,他將面前的藍色玻璃珠擊出去,明明看著沒用什麼力氣,可被擊出去的珠子卻像是火箭般竄了出去,並且精準地擊中了奶白色珠子。
“打到了!”佑茗露出歡喜的笑容,他跑過去,把奶白色珠子撿起來,跑回自己位置蹲下來後,他把珠子遞給賞南,“給你。”
“嗯,本來就是幫你打的。”佑茗臉上的歡喜還沒淡下去,明朗的目光帶得他漆黑的眼色都變得斑斓起來。
孩子氣的小章魚,賞南真的覺得挺可愛的。
張壯壯撇撇嘴,“自己打的珠子自己拿著,送來送去的話,就是破壞了遊戲規則。”
李苳從土坑裡抬起頭,“這那裡是破壞規則,誰打到了珠子,當然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咯。”
另外一個小男生黑瘦精神,眸子雪亮,他贏得的玻璃珠其實最多,吳夋看著張壯壯,“你在嫉妒什麼?”
本來張壯壯隻是隨口抱怨一句,吳夋這話一出,他頓時就生氣了,臉上的肉都抖了抖,他把手裡的一把玻璃珠砸在了吳夋臉上,“你再說一遍!”
李苳身體明顯瑟縮了一下,她可打不過這群男孩子。
“說就說了,你難道還想打我嗎?”吳夋也生氣了。
張壯壯一直都是這片區的孩子王,年紀再大點兒的不會和他們一起彈玻璃珠,張壯壯順理成章的呼風喚雨,坐擁七八個小弟。
不過今天,他的小弟們都沒來,所以他隻能屈尊和面前這幾個以前他不怎麼瞧得上的人一起玩。
佑茗就算了,張壯壯最看不慣的其實是賞南,賞南在小區裡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長得可愛,行為乖巧懂事,最近還變得聰明又嘴甜,還要去上那麼貴那麼好的幼兒園。
但動畫片裡的這種角色,都是大反派,都是裝的。
張壯壯覺得自己就是動畫片裡洞察一切人和事的主角。
“你這個妖怪!!!!”張壯壯指著賞南大聲喊道。
手裡握著一直想要的奶白色珠子的賞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張壯壯指著罵妖怪,但賞南被罵後的第一想法卻是:妖怪?好可愛的罵人詞,不愧是小孩子。
但等到張壯壯如一名相撲選手,地動山搖地朝他跑過來的時候,賞南才發覺事態不妙。
在這個世界中,賞南一直秉持著不和小孩子計較的原則理念,可他自己也是小孩子,而且,張壯壯的拳頭打人真的還挺疼。
賞南伸手便去擰張壯壯的耳朵,這招他是跟賞英樹學的。
張壯壯疼不出賞南被賞英樹擰耳朵時那可愛又可憐的模樣,張壯壯太胖了,臉一皺起來,就覺得馬上得在下巴底下放一個盛豬油的壺才行。
張壯壯疼得大叫,下手更狠,還去踢賞南的小鳥。
由於身體年齡隻有五歲,賞南就算有一百個揍人技巧也無濟於事,張壯壯不僅年紀比他大,那身板本就比他的同齡人還要大上一圈兒,賞南直接被他按倒在土坑裡面。
吳夋也見賞南打不過,也加入了,可他也年紀小,個頭比賞南還要小,張壯壯一腳就把他踢翻在地。
“妖怪,看爺今天就讓你露出真面目!”張壯壯大聲喊道。
佑茗眨了眨眼睛,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張壯壯身後,一巴掌扇在張壯壯的後腦勺上面。
張壯壯腦子一陣劇痛,兩隻耳朵都出現短暫的嗡嗡聲,很快,他感覺自己嘴巴上滑過一道熱流。
李苳指著他,大聲喊道:“張壯壯,你流鼻血啦!你流鼻血啦!”
張壯壯伸手在自己鼻子下面摸了摸,放在眼前一看,果然是血,他眼淚立刻湧了出來,嚎啕大哭起來,“爺爺,爺爺,我流鼻血了!我流鼻血了!”
那群大人聽見流血了,立刻丟下了棋盤朝這幫小孩子們跑過來。
幾分鍾後,埋頭在爺爺懷裡的張壯壯還在不停抽泣,他爺爺手裡抓著一把擦過鼻血的衛生紙,看著很是可怕。
吳夋和他爸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又黑又瘦,他爸板著臉,“誰幹的?”
賞南、佑茗、吳夋,還有李苳,四個小孩站在一排,賞南和佑茗沒哭,賞南是覺得沒必要哭,佑茗是哭不出來,他嘴角甚至還有不明顯的笑意,隻是天黑看不出,而吳夋和李苳則都是滿臉的眼淚。
賞南主動說道:“佑茗贏了一顆玻璃珠,他把那顆玻璃珠給我了,張壯壯就說我們破壞了遊戲規則,然後就用玻璃珠砸吳夋,接著張壯壯就罵我是妖怪,衝上來打我,把我按在土坑裡,用沙子丟我的臉,用拳頭打我的腦袋。”賞南雙手把劉海掀了起來,額頭上是張壯壯使勁用拳頭打出來的傷,紅得像是要快冒出血。
佑茗嘴角歡愉的笑意瞬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黑幽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張壯壯的背影。
賞英樹看自己兒子那被揉成了像鹹菜一樣的衣服,灰頭土臉的,還帶著傷,心情也不大好,“張叔,小孩子打個架的事兒,算了吧。”他是不想鄰裡之間因為小孩子鬧僵,主動退一步。
老人眼睛一瞪,“說是壯壯打的,有什麼證據沒有?”
吳夋立刻嚷道:“我們都看見了,我和李苳,還有佑茗,我們都看見了!”
“那誰知道是不是你們這幫小兔崽子聯合起來欺負我孫子!”
賞英樹的臉登時就冷了下來,吳夋他爸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張壯壯這小孩有多討嫌,眾所周知,所以其他幾個小孩的大人才不讓他們跑遠了玩兒,指不定張壯壯就會欺負他們。
結果這就在眼皮子底下,張壯壯就把賞南打得一頭傷。
“我孫子怎麼著也是流了血,還說頭疼,說不定是腦袋被打出了問題,我們一定……”老人義憤填膺的話被賞英樹的動作打斷了。
賞英樹突然站起來,嚇了老人趕緊把自己懷裡的孫子抱緊了些,但賞英樹並不是要對這爺倆做什麼,他拎著水杯,徑直走到賞南面前,彎腰把賞南抱起來,賞南身上的塵土全掉在了賞英樹衣服上,賞英樹又掀起賞南額前的頭發看了看傷,再次看向那爺倆時,他臉色極差,“行,那我們就走流程,驗傷,打官司。”
不給那爺倆反應的時間,賞英樹另外一隻手直接牽起了佑茗,“我們走。”
佑茗看著牽著自己手的這隻大手,溫熱寬厚,他不由自主地回握對方。
路過那爺倆時,賞英樹用溫和的語氣對賞南和佑茗說道:“別怕,死不要臉的不止這個老東西,滿世界都是,這次我先教你們,以後自己要學起來。”
張壯壯他爺爺氣得胡子頭發都差點燃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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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門口,佑茗打開了家門,裡頭漆黑一片,賞英樹皺眉,問佑茗,“你爸媽沒在家?”
佑茗搖了搖頭。
賞英樹伸手就把佑茗已經打開的門又給關上了,掏出鑰匙開自家的門,“那你先來我們這邊,我正好要給小南洗澡,洗一個也是洗,洗兩個也是洗,你倆一塊兒吧,洗了澡我給你們下碗面條,張心心打麻將去了,一時半會兒肯定回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