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受到翟青漁的視線一直在自己的頭頂上方盤旋,打量的,些微審視的,也有之前沒有的善意。
被卡住的幾頁紙而已,對身體健全的人來說就是十幾秒鍾就能解決的事情,可在翟青漁的手裡卻顯得那樣艱辛。
“好了,應該可以動了。”賞南把地上的垃圾都捧起來揉成紙團,丟在了旁邊的垃圾桶,站起來,呼出一口氣,“你試試。”
紅色燈熄滅,綠色燈重新亮起,輪椅又可以正常使用了。
“謝謝。”翟青漁笑著對賞南說道。
看著翟青漁操作著輪椅駛向客廳的背影,賞南再次想到了之前在路上遇見的那隻蝴蝶,如14所說,蝴蝶是一隻溫柔得令人心疼的怪物,雖然他可以操縱幻化無數蝴蝶替代他走出這棟房子,就如同他身下的這輪椅一樣,坐著輪椅,他也可以在家中來去自如。
可到底,不是一個健全的人,他應該也想靠自己的雙腿走走停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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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晚餐期間,大部分時候都是翟青明和衛傑在說話,翟青明說的話基本都是在討賞南的好,逗賞南一笑,衛傑則是誰拋出的話題都接。
而翟青漁,他幾乎不開口說話,靜靜地坐在最頭上的位置吃飯夾菜。
“哥,你知道嗎?”翟青明終於想起來和自己哥哥說說話,“我們下午去我和你小時候經常去的那個溶洞了,裡邊比小時候更大了,我們還在洞門口看見了好多死蝙蝠,進去的時候都沒有。”翟青明平時說話拽拽的,但是在他哥面前,他的神態語氣自然而然地就轉換成了小孩子的神態語氣。
兩個人的感情很好,翟青明說話的時候,翟青漁給他盤子裡夾了菜。
順便,也給賞南夾了。
“那些蝙蝠不幹淨,以後別去了。”翟青漁說道。
翟青明不依,“我們閃得快,區區蝙蝠……”
“你朋友受傷了,你不知道?”翟青漁反問翟青明的時候,臉上沒有明顯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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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青明的表情頓時就僵滯了,不僅是因為翟青漁的質問,還有最主要的一句“你朋友受傷了”,他立馬扭頭盯著衛傑,“你受傷了?”
衛傑使勁甩著頭,“我沒有我沒有。”
那受傷的人就是賞南了。
賞南把手背亮出來,“在洞裡的時候不小心被蝙蝠掛到了,現在……好像已經好了。”全是那隻蝴蝶的功勞,如果沒有那隻蝴蝶的出現,他這隻手估計早就腫得不能看了。
但翟青明不知道那些,翟青明隻知道賞南受傷了,他震驚又氣憤又心疼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你怎麼不早說?都過了這麼久了!你知不知道那些蝙蝠的毒性特別大,要是發炎感染,說不定還要截肢,我怎麼也沒發現……”
他的緊張和氣憤來得正常但過於激動,滿餐桌的人都停下吃飯的動作,看向翟青明。
其中,翟青漁的眼神是完全的了然。
他弟弟喜歡賞南。
但後者對他的弟弟的情感肯定一無所知。
賞南:“吃飯之前,青漁哥已經讓張媽媽給我消毒上藥了。”
翟青明滿肚子的擔憂這才散去不少,他重新坐下來,“哦,我就是怕你受傷回頭找我索賠而已。”
衛傑沒想那麼多,翟青明給的理由令他十分信服,“不是吧翟青明,我們是那樣的人嗎?”
“賞南不是,你說不定。”
“我去!”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地鬥起嘴來,賞南隻感覺餓極了,比平時都要感到飢餓,吃了三大碗米飯,菜更是不知道吃了多少,總之,帶辣味的紅燒肉有一半都進了他的肚子。
鬥完嘴,翟青明說:“那今晚我們就好好休息,你們白天本來就趕了很長時間的路,明天我帶你們去芸城的美雅山。”他也是考慮到賞南受了傷,需要好好休息。
翟青明的提議,賞南和衛傑都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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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區晚上靜謐非常,尤其是到了深夜,除了此起彼伏的蟲鳴,就是忽大忽小的風聲,風自山間或曠野來,時而如長笛,時而如手風琴。
賞南因為半夜認床睡不著,到洗手間上完廁所洗手時,睡衣衣領下垂,他看見了自己脖子上出現的一塊疤痕,之前並沒有。
疤痕大概在鎖骨起頭的位置,顏色非常淺,邊緣的紋路是清晰的,中間卻模糊,那些重一些的痕跡整體看上來像牙印,再抽象一些的話,像蝴蝶的形狀,尤其像下午那隻蝴蝶的輪廓。
“翟青漁,咬出來的?”
[14:……它可能是有毒的蝴蝶。]
其實系統大概地知道內情,宿主之前完成的任務世界過程都是被封存了的,隻有待任務結束後才有資格瀏覽,這牙印,在紙活世界出現過,怪物之間似乎都有或多或少的聯系。
但這不在它可以提供給宿主的資料範圍之內。
反正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賞南把衣領拉上去,“不會死就行。”他擦幹手上的水,重新回到床上,努力睡覺。
睡著以後,睡覺就不再是難題,起床成為第二大難題。
天都還沒亮,像藏青色的毛玻璃罩在頭頂。
翟青明衝到賞南的房間來,第一眼看見的是床上那高高鼓起來跟一墳包的被窩,他跑過去一把拽開被子,“蒙頭睡不好。”
賞南完全沒醒,神情迷蒙,頭發亂糟糟的散在枕頭上,額前隻剩下了幾縷,哪怕躺著,哪怕睡了一夜,他的臉都沒有絲毫的腫脹,甚至無端比白日多了一絲誘惑。
男生纖細的手指從翟青明的手中奪過被子,“先去叫衛傑。”說完,賞南又用被子蓋住頭。
翟青明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又把被子拽開,“我是去叫了衛傑才來叫你的。”
賞南這才慢悠悠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天花板,“那我馬上起來。”
“那行,快點啊,我讓人去做早餐了,吃完早餐我們就出發,不然怕是趕不回來。”翟青明離開賞南房間的時候,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好幾眼床上的人,直到看見賞南坐起來,他才放心地帶上門下樓去了。
刷牙時,賞南扒開衣領看了看,那印記還在,並且褪去了粉,多了點藍。
那就不用再疑惑了,就是因為蝴蝶才會出現這樣的疤痕,並且疤痕的紋路比昨天晚上看見的清晰了不少,沒那麼抽象了。
穿T恤的話,會被看見,賞南穿了件短袖襯衫,把領子扣到最上面,就完全看不見疤痕的存在,也不會太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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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下樓了你,”翟青明和衛傑已經坐在餐桌邊上吃起了早餐,阿姨做的是面條和煎餅,食物扎實得能吃飽六個大男人,“這個煎餅不錯,你嘗嘗,阿姨是我們本地的大廚,我媽特意給我哥請來的,我們也跟著沾沾光。”
賞南在餐桌跟前坐下,看了眼周圍,“你哥沒下來?”
“還早呢,他一般**點起床吧,現在才五點不到。”翟青明說。
好早啊……難怪賞南覺得自己沒睡醒。
但早餐的味道實在是好,在沒醒的狀態下,賞南還吃了兩個包著肉的大煎餅。
快吃完時,外頭有車開進來,車燈打進來。
翟青明先管家一步跑過去開門,外面的人抱著一隻很大標本盒,腦袋從盒子最上方露出來,昂著下巴,艱難說:“二少,這是大少買的蝴蝶標本,一完工我就給送過來了。”
“我哥他還沒起床,你找個地兒放著吧,等會我讓人跟他說一聲。”翟青明讓開一條道,那個直徑超過一米的標本盒出現在賞南視線當中。
是一隻和昨天那蝴蝶一模一樣的蝴蝶,標本盒直徑夠大,裡面也裝了不止一隻蝴蝶,而是三四隻大的,其餘都是不足拳頭大的,而其中體型最大的藍蝴蝶,比昨天見到的那一隻蝴蝶最少也超過一倍。
標本栩栩如生,工藝精細,所以才能將蝴蝶的標本做得活靈活現,沒有絲毫損傷,甚至連蝴蝶本身夢幻如寶石的藍都保存得十分完好,沒有在烘幹烤制的過程中流失分毫。
賞南的視線一直跟隨著那工作人員的步伐,直到標本被放在角落某處,被花瓶遮擋,他才收回視線。
翟青明正好看見他一直在看那標本,“你也喜歡蝴蝶標本?”
“也?”賞南疑惑道。
“嗯,這蝴蝶標本是我哥訂的,”翟青明坐下後繼續往嘴裡塞早餐,“他從出車禍醒了以後就特別喜歡收集蝴蝶標本,所有的蝴蝶標本都放在他自己的書房裡面,我之前進去參觀過一次,大部分都是這種藍色蝴蝶,好像叫什麼什麼天堂什麼蝶,國內其他地界根本就沒有,就算是咱們芸城,也很少碰到,不知道我哥哪兒弄來的……”
“可能是人工繁殖的吧,也有可能是塑料的。”翟青明展開了他的想象。
賞南聽完後說:“我隻是覺得挺好看的。”
“我不是很喜歡蝴蝶,”衛傑在一旁說道,“我覺得蝴蝶長得特恐怖,那眼睛快比腦袋大了,滴溜溜轉,那觸角跟鋤頭一樣,還有那幾隻腳,鐮刀一樣抱著,如果放大一百倍,我能被嚇掉魂!”
“那是你,我哥可喜歡了。”翟青明說。
“我吃好了。”賞南放下筷子,想道,翟青漁可能是因為他自己是蝴蝶,所以才會喜歡蝴蝶標本吧。
“我馬上也好了!”
“準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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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雅山比起翟家所在的別墅區所在的山野可要高聳險峻多了,縷縷白霧盤繞在半山腰,山路陡峭綿延,但路上的遊客卻十分多。
他們驅車到美雅山下時,看著恢弘寬闊的大門,水泥臺階隻有不到二十階,剩下的就全是山路。
門口有售賣拐杖和防曬外套以及售賣各色快餐零食的小攤販,擁擠的遊客讓三人擠了快二十分鍾才進門。
進門之後便好多了,因為美雅山山路分為五條,每條道路的陡峭程度都不同。
看著不少年輕人選了最陡峭的那一條路,翟青明拉著兩個小伙伴選了個次的,“我們主要是看路上的風景,爬山是其次,沒必要虐待自己,這條路上的風景最好,還能看見對面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