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快了用餐的速度,吃完後,他將筷子放下,“走,我帶你去洗個澡。”
.
詫完全是戳一下動一下,也不讓賞南碰他。
賞南站在花灑旁邊,給他說了怎麼調水溫,又告訴它洗漱用品的分類,最後看著他那雞窩一樣的頭發,“你的頭發,得剪。”
“去理發店嗎?”賞南不太放心,他不覺得詫會讓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類碰他的頭發。
賞南從抽屜裡找出一把剪刀,“我給你剪,可以嗎?”
詫看著賞南手中的剪刀,它眼皮顫了顫,點了下頭。
賞南去外面搬了把椅子進洗手間,讓詫坐在椅子上。
反正詫身上這套衣服肯定得丟了,這種不知道穿了多久在多少髒地方滾爬過的髒衣服,放進洗衣機裡,洗衣機都沒法要了,直接丟進垃圾池是最適合它的歸宿。
賞南拿了把梳子,在手機上翻了個教程視頻,他手指不敢碰到詫的皮膚,隻撩著一縷縷頭發剪短,“我不是專業的,隻能幫你剪短,可能會很醜。”他得先給對方打一個預防針,免得到時候因為發型問題打起來,他也打不過對方。
詫沒做聲,他手裡舉著賞南給他的一面小鏡子,抿了抿幹裂的唇。
賞南彎著腰,剪得很仔細,詫的發質挺好的,就是可能因為沒被怎麼打理過,有不少結,一縷一縷的,還有葉子。
不會有跳蚤吧?賞南扒拉著裡面,沒看見跳蚤蟲子之類的東西,松了口氣,如果有跳蚤,那就真隻能讓他先睡陽臺了。
扒拉到耳朵位置,賞南看見男生耳背後面有一道淺淺的疤痕,疤痕泛白,很長的一道,從最上一直延伸到耳根。
“這是什麼?”賞南將耳畔頭發都巴開。
詫用鏡子照了照,“耳朵,被剪掉過,但是又長回來了。”
Advertisement
賞南手指一頓,他指腹從那道疤上面輕輕掠過,眼前就出現了一隻黑貓被掐住脖子,隨著咔嚓聲響起,兩片耳朵輕飄飄落在地上,黑貓的慘叫聲令人心髒發緊,尾巴的甩動隻是它在垂死掙扎,它瞪得圓溜的眼睛裡寫滿了茫然和痛苦,盈盈的淚水是它對這個世界的疑惑和不解。
賞南面無表情地直起身,他修剪著詫後腦勺的頭發,“以後小心點。”
詫垂著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頭發慢慢變短,比之前短了不少,額頭露出來,他額頭上也有一道疤,抬手摸了摸。
“你叫什麼名字?”
“我?”賞南被對方突然的發問弄得一呆,“賞南,你可以叫我哥。”
“兩個字?”
“嗯,我們一般都是兩個字及以上的名字,沒有叫一個字的。”賞南用紙巾擦掉詫脖子上落滿的發茬。
詫也沒叫他哥,賞南覺得自己純粹是想多了,說這麼多,詫根本就不懂。
“好了,暫時就這樣吧,”賞南收了剪刀和梳子,他繞到前面,打量了詫一番,詫不懂什麼是羞澀和躲閃,他迎上男人的目光。
“挺好看的。”賞南說。
男生頭發剪短,那股陰鬱氣質淡去了很多,窄挺的鼻梁如山峰般隆起,眉骨走向流暢分明,將兩個眼窩勾勒得深邃硬朗,隻是可能挨了太多的餓,加上發育生長的中斷,他看起來隻是像一個高中生而已,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稚氣和倔強。
細看,他眸子是帶著一層很淺很淺的綠色的,這層綠色後面,是濃濃的野性侵略性和黑化值居高不降的壓抑和嗜血氣息。
隻是不是湊近了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賞南湊近的那瞬間,詫的拳頭就在膝蓋上握緊了。
“行了,”賞南抿唇一笑,他手掌在詫的肩膀上按了按,“你洗吧,衣服我給你放在旁邊了,我先出去了,有不懂的記得問我。”
賞南出去沒多久後,浴室裡水聲響起。
.
本來賞南想等詫從浴室裡出來之後再去店裡,但楊希打來電話,說客人要的幾本書他怎麼也找不著,讓他幫忙去找一趟。
和詫說了一聲,賞南穿上外套就走了。
[14:你也不怕它一個人在家裡,把你的家給拆了。]
詫在浴室裡仔仔細細地搓了兩個小時,它知道幹淨是什麼樣的,就是賞南那樣的,賞南湊近自己的時候,他順著賞南領口看進去,發現對方的胸膛和臉一樣白淨。
他穿上賞南給的毛衣和長褲,是合適的,款式有點老氣,但是穿在詫的身上意外的合身,讓他氣質看起來沒那麼嫩生生。
沒了那一身髒衣服的拖累,詫面容立體俊朗,身形挺拔,隨便丟在哪個場景中,也分外吸睛,隻是那面無表情的臉令人看了心裡怵得慌。
賞南一路跑去了書店,他氣喘籲籲地跑到店裡,那幾個男生還在收銀臺等著,隻是沒專門等,在那裡推推搡搡地打鬧。
看見賞南,其中一個染著黃毛的男生跳起來打招呼,“老板,你快幫我們找找那幾本漫畫書,我在別家店都沒買到,他們說你這兒肯定有!”
賞南在楊希那裡看了漫畫的名字,直接就去了最後排的一面書架,他從最底下那排抽出來幾本黑白漫畫,送到收銀臺,“隻有二手的,給你打個五折,要不要?”
“要要要!”幾個男生一塊兒點頭,從口袋裡湊出一把零錢,“剛好。”
楊希收了錢,送了這幾個男生出去,才扭頭對賞南說:“您怎麼都不用找,我怎麼都找不到……”
賞南還在喘著氣,他撐著收銀臺,“我從小在這店裡長大的,比你熟悉。”
楊希點點頭,接著又注意到賞南脖子上那駭人的幾道傷口,他以為自己看錯了,湊上前,呼吸一滯,“您脖子是怎麼了?中午走的時候都沒有!這傷口看著也太可怕了!”感覺肉被劃開了。
“回去的路上被貓抓了,已經上了藥。”賞南沒放在心上。
“這得是多大的貓啊,能撓成這樣,您踩著它尾巴了?”楊希不敢再看那傷,看久了心裡毛毛的。
沒和楊希說太多,楊希也不是會對一件小事追著問的性格,賞南把店交給他,拿上鑰匙往那被詫砸爛的面包店去了。
過去十多公裡,他打車過去的。
.
面包店已經換上了新的玻璃,周圍人群熙熙攘攘,一點都看不出之前發生過惡**件的樣子。
賞南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面包店的門。
意料之內,店長一聽見是監護人立馬就變了臉。
“你怎麼教你家孩子的?我店裡員工給他吃面包是心善,是做好事,他卻打爛了我們店裡的玻璃,這玻璃一面多少錢知道不知道?”他打量著面前男人的穿著,不是什麼名牌貨,連好質量都算不上,牛仔褲洗得發白,穿一雙灰色的雪地靴,除了一張臉長得清秀,看著就隻是一個普通家庭出身。
他抬手指著門口玻璃,“換著玻璃,材料加上人工,一共八萬五千塊,我員工的精神損失費我就不給你算了,把這八萬五賠了就行了,不然我就隻能讓你去一趟派出所。”
賞南抱歉地笑了笑,“賠償是應該的。”他沒說自家孩子為什麼會穿那麼邋遢在外面撿垃圾吃,對方也沒問,對方隻要拿到賠償,不想聽長篇大論的家長裡短。
面包店店長沒想到自己的要求被答應得這麼輕而易舉,好像八萬五是八塊五似的,男人態度這麼好,他倒不好意思惡言相向了,渾身氣息都柔和不少。
“唉,我也是氣急了,你別怪我剛才兇,”店長招手讓店員去給賞南倒了杯水,“這要是拿不到賠償,我們老板就說從我們幾個人的工資裡扣,我一個月總共幾千塊,賠上半年的都不夠。”
“這你要是不來,我這一年都白幹了。”
“是是是,”賞南安撫著對方,“是我們的問題,我沒管好他,這樣吧,要是您方便,我請您和您的員工們吃個飯,您呢,將派出所報的案幫忙給撤一下,我也是開店的,開了家書店,也知道這年頭做生意不容易……”
賞南也沒想到能和對面的店長相談甚歡,甚至還交換了名片,走的時候還被塞了一大口袋的面包。
[14:正好,全給詫吃。]
“八萬五!”賞南拎著面包走在路上,“太多了!”
[14:你剛剛表現得八萬五像八塊五一樣,我以為你一點都不心痛。]
“我當然心痛,我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雖然說存款有一大筆,但這個月可算是入不敷出了,我書店一個月最多也就三萬多的日收,其中三分之一靠的是店裡的零售食品區。”賞南低頭看著手裡的面包,“換了一袋面包,你覺得劃算嗎?”
雖然嘴裡說著肉痛,但賞南還是拐道又去了商場,給家裡添置了不少東西,又給詫買了一大堆,籤了地址送貨上門後,賞南甩了甩發酸的手臂,看著暗下來的天色,“該回家喂貓了。”
-
詫睡在沙發上,他習慣將自己縮成一團。
電梯門打開時,他眼睛跟著就睜開,眼底一片清明,他坐起來,聽著門外的動靜。
“我回來了。”賞南拉開門,他將鑰匙往櫃子上丟去,面包也跟著一起放過去,低頭換著鞋,過了幾秒鍾,賞南抬起頭。
“這是我父親的衣服,你穿還挺合適的。”賞南看著坐在沙發的男生,輕聲說道。
他已經連續好幾年,每晚回家時,面對的都是黑漆漆靜悄悄的客廳了,他有想過養寵物,但無非是將自己的孤獨轉嫁到另一隻動物身上。
而此時迫不得已的“收養”,讓賞南心內某塊一直空缺下陷的地方慢慢回彈,膨脹,發軟。
“面包,吃不吃?”
詫能聞見很豐富的味道,賞南身上沾染的灰塵和草葉味道,刺鼻的香水香薰味道,還有一些人類的氣息,欣賞的打量的……
那袋面包裡的果幹、榛子、核桃、小麥和紫米、奶酪和雞肉幹。
他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走到玄關,拎著那袋面包回到了沙發上。
“包裝袋不能吃,要撕開。”賞南搶在詫直接把一整個面包喂進嘴裡之前開口,“所有食物的外包裝都不能吃,你自己嘗不到味道嗎?”
詫拿著手裡的面包,笨拙地撕開,手指按在柔軟的面包表面上,按出幾個小凹陷,“我以為不餓就可以。”
他低頭,把一整個面包塞進嘴裡,腮幫子鼓起來,咽下去的時候,咕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