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我們真不是為了你的錢……”
“跟我們走吧,小姨……”
老人耳邊出現了很多聲音,嗡嗡地響著,其中屬於老伴兒的聲音最清晰:我賣燒餅去咯,老婆子,你要跟著一起不?
一道身影從門外跑進去,男生五指攥住羊毛卷的頭發,用力往地上一摔,他一腳踹在對方的後背,女人整個滑溜了出去,撞在一臺縫纫機桌角上,她頓時疼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突然起來的意外,讓門外門內的人都噤聲了,空氣裡安靜得隻有院子裡的雜音,碗筷碰撞的聲音,可屋內整個空間,安靜得令人害怕。
賞南手指冰涼,這小崽子……在做什麼?
“你個小兔崽子,你敢打人?”站在詫身後的男人雙目怒睜,唾沫橫飛,“你怕是來搶我小姨的家產的?!”
詫根本不懂家產不家產什麼的,他隻是看見坐在床上的人要死了。
哥說過,不能見死不救。
“嗯。”詫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男人被他這直接承認的厚顏無恥給驚呆了,他往地上啐了口,“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你打我媳婦兒就算了,你還準備當搶劫犯,我就是為了我小姨,我也得打死你。”
他舉著拳頭朝男生揮過來。
詫是側面對著賞南的,賞南費盡一身力氣才擠到前面,一上前,他氣喘籲籲還沒看清眼前的場景,先看見的卻是詫眼底一閃而過的喜悅和興奮。
興奮,小怪物在興奮什麼?
那男人的拳頭揮到了詫的眼前,卻被穩穩接住,詫握著他的手腕用力往下一折,隻聽見咔嚓一聲,男人抱著手腕彎下腰,“殺人了殺人了!!!”
可這還不算完,詫又一膝蓋頂在了男人的腹部,他一腳踢出去,男人便和之前那羊毛卷一樣的下場,滑溜出去,直到撞到重物,才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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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同伴挨打,其他幾個人覺得臉上掛不住,仗著自己和張婆子有點血緣關系,壓根不帶慫的,從地上抄起凳子就朝男生揮過去。
看著詫絲毫不覺疲累和恐懼地出手,看著他拳腳用力又精準地落在這些人臉上,以及濺到家具上的血漬。
賞南對剛剛詫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一瞬間的興奮和喜悅恍然大悟。
可恍然大悟之後,賞南手腳也頓時變得冰涼。
他不該覺得詫什麼都不懂,詫不是一張白紙,它是惡意本身,它應該是黑色的。
在這之前,它什麼不懂,甚至連攻擊和還手都不懂,但在隨著了解人類世界的過程中,它的世界觀慢慢開始被構架。
可它是惡意,就算跟著賞南一起生活,它也很難按照賞南理想中的成長路線行走。
它汲取到的,和它輸出的,完全不同。
是他,在滋養惡意,而它已經極快地學會了暴力和殺戮,但賞南卻還沒來得及馴養它。
“詫!”賞南驚呼出聲,賞南推開擋在跟前的人,他已經叫了對方的名字,但詫的拳頭還是一下接著一下落在中年男人的臉上,男人的臉在它手下跟一團肉泥一樣,錘出悶響。
賞南蹲下來,握住了詫冰涼的手腕,詫動作頓住,它緩緩扭頭看著賞南。
看清對方的眼睛,賞南呼吸一停。
幸好詫此刻是背對人群的,它眼睛變成了綠色,瞳孔像貓科動物的眼睛,豎成針尖樣。
賞南以為它停下了,他松了口氣,彎起嘴角試圖安撫對方,隻是話還未出口,詫的手掌貼上他的肩膀,用力推了一掌出去。
賞南身體被他推出去,撞上床沿,他吃痛皺起眉,卻聽見張婆婆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很有勇氣的小伙子。”她指的是詫?都快打死人了還很有勇氣?
賞南從地上爬起來,他知道這算互毆,可打死人了概念又不一樣了。
他幾乎沒多想,重新跑到詫面前,這次不再是身旁了,而是對面,他喚了聲對方的名字:“詫……”
男生抬起頭,眼神有一種天真的殘忍和邪惡,看得賞南喉頭發緊。
在詫試圖再次推倒自己之前,賞南抬手給了詫一耳光。
第226章 惡意
賞南這一耳光扇得很重,可卻並不響亮,指腹刮著耳朵過去,半個手掌撞在了詫硬邦邦的下颌,他小臂被連帶著震得微微發麻。
挨了一耳光的男生動作頓住,他偏著頭,被修剪得不算整齊好看的碎劉海也跟著揚了起來,無精打採地落在額間,他嘴唇嗫嚅了兩下,回過頭來,針尖樣的眼神毒蛇一樣盯視著賞南。
賞南咽了咽口水,卻不為自己剛剛的舉措感到後悔。
而周圍圍觀的人群也仿佛被賞南揮出去的這一耳光給打到,他們齊刷刷湧上來,拉架的拉架,安撫的安撫,在地上撿東西的撿東西。
賞南被兩個眼熟的嬸子拽著手臂站起來,兩個中年女人拉著賞南擔心得埋怨,“你衝什麼衝?你不怕自己吃虧?你看這幾個找事的,哪個是好惹的貨色?”
另一個也附和,“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情,你爸媽那本來閉上的眼睛估計得睜開。”
房間裡被擠得滿滿當當,賞南被擠得連連後退,他艱難地抬起下巴想去尋找詫的身影,隻看見一道瘦削的身影從門口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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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事情給了街道辦的人處理,他們聽見賞南說那小男生跑不見了,立刻喊著又不是什麼大事兒,大家都長了眼睛,都知道是這些人來找麻煩,不會怪他。
他們讓賞南趕緊去找找,這大冬天的,小城又不是什麼繁華的大都市,別被人販子給拐跑了。
賞南聽後心想,被拐賣倒不至於,現在的詫,估計沒有人類可以傷害到它了。
賞南以為詫會回家,他先回了家一趟,出了電梯,他甚至都還沒掏出鑰匙,就看見了堆在門口的一堆衣服。
他快步走過去全部翻看了一遍,全是詫今天穿的衣服:高領毛衣、加絨的夾克,牛仔褲,它甚至把內褲都丟在了一起。
“……”
果然是生氣了啊。
[14:再不去找,誰知道它會不會氣得殺兩個人類玩玩。]
賞南把衣服撿起來放到櫃子上,門都沒進,又轉身按了電梯。
他跑去了書店,書店這會兒早就打烊了,卷閘門沒有被打開過或者被破壞的痕跡,旁邊的窗戶玻璃上映出馬路上零星的路燈和路過的行人,裡頭的書架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詫沒有在這裡。
賞南歇了會兒,跑進了小區的公園,這裡是他第一次遇見詫的地方。賞南甚至到第一次見面的那棵樹底下轉了好幾圈。
可也不見詫的蹤跡。
14摸不準詫的蹤跡,隻說它移動的速度非常快,斷斷續續的出現信號,心情非常差勁。
[14:被剛認的哥打了能不生氣嗎?]
賞南站在噴泉池旁邊,身後的水聲哗啦啦地流淌得響亮非常,耳畔全是水聲,還有從正前方刮過來的東風,羽絨服雖然擋了大部分的寒氣,可賞南還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他不太習慣戴眼鏡,可原身戴眼鏡已經戴得十分習慣,從口袋裡掏出眼鏡後又戴上的動作很是流暢自然。
賞南眯眼看著低處的一整片公園,小城地處南方,所以即使是在這樣寒冷凍人的冬天,公園也依舊青翠蒼綠,樹冠緊緊貼著,風從頂上拂過去,濃濃的深綠便泛起波浪來。
看不出有藏人的樣子,也沒看見有野貓的蹤跡。
賞南嘆了口氣,找不到人,他又沒法安心回去,他看了看身後的噴泉池,找了處幹燥的瓷磚坐下,坐下時,被冰涼的瓷磚冰得屁股一縮。
“這跟叛逆少年有什麼區別?”賞南手指搭在膝蓋上,心底升騰起一股無力感,此時,他意識到了人類和怪物之間的差異到底大得有多離譜。
他被詫的表象蒙蔽,看對方穿得破爛邋遢,吃得豬狗不如,又得知對方常年在外流浪,被人虐待,在生死之間徘徊數次,所以他還真把詫當做一隻貓在養了。
黑貓不過隻是詫的外形而已,它不是貓,它是惡意。
被信任的人掌摑,使他飛快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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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穿著一身剛從垃圾池裡撿的衣服,很單薄的米白色毛衣,袖子上蹭了一大塊黑色煤灰,後背脫了線,線頭掉在後背,搖搖晃晃。
褲子也是撿的,一條不到膝蓋長度的短牛仔褲。
他影子在燈下被拉得又細又長,搖晃的一排線頭被風吹了之後纏在一起,像張牙舞爪的章魚觸手。
隨著他的走動,路燈的位置也不斷地變換,他影子映在了牆上,細細的一條線,和電線杆靠在一起,還沒有電線杆粗壯。
詫站在了原地,因為有人在馬路旁邊叫住了他。
男男女女穿得保暖卻又不失時尚,幾乎人手點了一根煙,他們像站在一團霧裡。
“喂,兄弟,身上有錢沒?借點給哥幾個花花。”
詫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幾個人,他下颌有一道血線,被哥指甲刮到的,哥的指甲修剪得很幹淨,不像它。
男生低下頭,看見自己這段時間已經變得幹淨的指甲,因為自己去翻垃圾池又變得髒兮兮,指甲被黑泥塞得滿滿當當。
“兄弟,聽見沒啊?”
詫再次看向他們,這幾個人並沒有釋放出惡意,他們隻是在朝一個路過的人開開玩笑,可它卻想要撕碎這幾個人類。
男生眼皮往下耷拉了一段兒,他調轉了方向,朝這幾個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