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這場清算應該不會持續太久,估計是有頻次的,但具體多久一次我不知道。]
說了“拜拜,下次見”之後,14下線了。
賞南眼神復雜地看著楊希,他心裡也有些難受,並不為他父親這種人的死亡感到難受,而是為在世的人被蒙在鼓裡,情深意切地為渣滓悲傷。
“阿姨呢?”賞南換了拖鞋,用楊希遞過來的幹毛巾擦了臉。
“我媽……”
都不用楊希說了,中年女人弓著背坐在沙發上捂著臉痛哭,她哭聲壓抑,淚水打湿了衣袖,腿上紙巾堆成小山。
而楊希的父親則躺在沙發另一邊,臉色青綠。此時,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隻是眉頭還緊皺著,牙關緊咬,兩腮的肌肉像青蛙一樣圓鼓鼓,脖子上鼓起來的青筋甚至都還沒平下去。
“這是病毒,是病毒!”楊希媽媽用力敲打著膝蓋,人看起來憔悴了許多。
楊希也紅著眼睛。
整個家,不,是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種死亡的陰鬱氛圍當中。
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而賞南自己也差點在去年的冬天被惡意殺死。
盡管知道楊希爸爸的死不是毫無緣故和無妄之災,賞南還是和楊希一起給他爸爸換上了壽衣,壽衣是打電話讓殯葬品店老板送來的。
本來還以為這麼大雨,人家不會肯冒雨接單,結果對方說他這兩天生意好,一直在送單。
“幸好這天不熱,不然放不了幾天……”賞南洗了把手。
楊希情緒不高,“給殯儀館打了電話,排的時間是後天。”
Advertisement
陪楊希媽媽和楊希呆到晚上快十二點,兩個人狀態好了些,賞南才告別。
“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就給我打電話。”
“反正你家也沒人,你住我家,這麼晚回去,不安全。”楊希皺著眉,看著賞南已經開始給身上套雨衣了。
賞南把拉鏈拉到最上面,戴上帽子,“不了,我不習慣在別人家裡過夜。”
也是直覺,他感覺詫應該快回家了。
.
雨沒之前那麼大了,賞南舉著傘走過黑漆漆的馬路,路燈都壞了好幾盞。這個時間點,也沒有商店亮著燈。
賞南往身後看看,筆直的街道,漆黑得一眼看不見盡頭。
還需要穿過一條巷子,賣燒餅的趙老頭之前被人打死在這條巷子,後來這巷子裝了不少監控,沒有了死角,大部分的人都開始選擇走這條巷子,不僅路程短,還變得比之前安全不少。
是有度數的小坡,哗啦啦的雨水從最上頭,像溪水一樣從路的兩邊奔騰向下,兩側圍牆上的碎玻璃被雨水澆得閃閃發亮。
玻璃閃動出幾道黑影。
賞南敏感地扭頭,距離他十米不到的位置,一個穿著黑色雨衣戴著兜帽的人正朝他走來。
來者不善,這是賞南心裡的第一感覺,而在看見對方手中閃著寒光的刀之後,他便更覺得自己的猜測正確。
見自己被發現,對方腳步加快。
賞南抱著傘直接朝前面狂奔,隻要跑到小區門口就好了,雖然現在大情況不算好,可小區保安還是日日在值班室值班。
抱著傘跑不方便,賞南把手裡的傘丟了,直接淋著雨朝前面狂奔。
他身體這幾個月一直算是恢復期,在雨裡面的爆發性奔跑已經超過了他身體的負荷,可對方如水牛一般的喘息就在身後不遠,賞南一秒都不敢停。
這人的面色不對,他很年輕,看起來比詫還要小,可五官已經擰成了一團,他速度異常快,眼睛布滿血絲。
他揚手便攥住了賞南雨衣的帽子,賞南腳步一下子停下來,他整個人被朝後拖,衣領卡住脖子,他差點被勒斷了氣。
冰冷的雨水讓賞南牙齒忍不住打顫,他話都說不出完整的一句,張開嘴,雨水先一步灌進嘴裡。
那把刀舉了起來,比市面上的水果刀大許多,刀刃朝著賞南的臉。
那隻手用力攥著刀柄,沒有絲毫猶豫的,直接朝著賞南的喉嚨正中狠刺了下去,賞南閉上眼睛。
“噗呲”
很柔軟的一道聲音,血液像廣場地面噴射出來的噴泉一樣,水柱一般扎入雨絲之中,第一道血液噴出來之後,便是源源不斷如溢出水杯邊緣的水一樣,從刀口之中滲出來,順著脖頸,一直淌進衣領。
青年受傷捂著脖子,血液又穿過指縫,將他的整隻手都染成了紅色。
血沫子從他嘴裡跑出來,像快被曬幹的螃蟹那樣,咕嚕嚕,冒出一大堆紅色血沫子。
賞南從地上爬起來,他抱著後腦勺在地上蜷縮成被煮熟的蝦子形狀,他被不知道從哪來的一股怪力給丟了出去,撞在牆上,整個人都感覺被撞碎了。
可他明明聽見了刀尖扎進身體的聲音。
從疼痛中緩過勁來,賞南才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他手掌撐在湿漉漉的地面,那些雨水從上方流下來,是紅色的。
賞南怔愣地仰頭看向前面,看見躺在地上的那人的那一刻,耳畔的雨聲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詫像一條瀕死的魚,時不時地會彈動一下,他手掌捂住了脖子上的那個豁口,但止不住血。
那些混雜著血液的雨水,淌過賞南的手掌,膝蓋。
賞南覺得它像巖漿一樣,燙得他沒辦法再跪在地上。
14晚走一點點就好了,賞南根本不知道現在的詫還具不具備自我修復能力,它沒有黑化值了。
被刺傷脖頸明顯讓詫極度虛弱,他手指在水中動了動,那穿著雨衣的少年握著刀,胯在他身上。
賞南想爬起來,但手掌像是被釘死在地上一樣,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人舉著刀又狠狠落下,扎穿身體的聲音比前幾天的雷聲更加滲人,地上雨水變得越來越紅。
“住手!”賞南整個人痙攣起來,他用力拔著手掌,手肘好像都快直接從骨頭上脫離了,可仍然毫無作用,“住手,我草你大爺!”賞南哭得口齒不清。
咔嚓一聲。
賞南愣了一下。
他呆呆地看著前方,從那人的膝蓋處,賞南再次看見了詫的臉,他頭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歪著,歪到了肩膀下面,大半的脖子都斷掉了。
“詫,還手!”賞南不知道它能不能聽見,“可以還手,這次可以還手,被人欺負是可以還手的。”
詫的手肘這才抬了起來,他手裡抓著一枚玻璃,直接扎進了那人的後腦勺,玻璃碎不開後腦勺,玻璃碎在了詫的手掌中,他手指插進了那人的後腦勺中,手背上的青筋鼓了起來。
那人的頭蓋骨直接被詫給扯掉了。
賞南這才感覺道那股按住他的力消失了,他幾乎是四肢著地爬到詫旁邊的,他一把將那人的身體推開,不知道該去碰詫的哪裡。
刀插在詫的肩膀處,他被削掉了一半的脖子,雨水不斷澆下來,傷口都被淋得不再血淋淋,一股將死的青白。
賞南還是抱著一點希望,他彎下腰,捧著詫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扶正,他沒什麼表情,隻一雙眼睛血紅,小心地屏息著。
雨淋在兩人臉上,賞南渾身已經被凍得發僵,他手掌下的臉沒有溫度,他想喊救命,可開口便是混沌不清的一聲嗚咽。
這樣斷脖子的傷,誰也救不了。
這時候,詫在旁邊的地上摩擦掉掌心的碎玻璃,艱難移動,曲著手指,撓了兩下賞南的膝蓋。
它暫時發不出聲音,但賞南覺得,它應該是在告訴自己,它沒事。
賞南松了口氣,整個人都泄下力氣,他鼻子發酸,過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月薪八百的服務生有什麼好幹的,你還是回書店來打工吧。”
頭頂天幕被一道橫過去的閃電給一分為二,雨夜裡,詫雙手抱住自己的頭,用力一扯,完全掰掉之後,塞進賞南的懷裡。
它自己則從地上爬起來,催促著賞南帶它回家。
-
雨過天晴,城市恢復到正常生態,賞南這才知道,那天那個少年,跟之前和打死趙老頭的人是一伙的,隻不過因為是未成年,又沒怎麼動手,所以沒被判刑,但還是在家裡被關了好幾個月。
他這次被惡意反噬,跑出來的第一時間就是找當時報警的人“報仇”。
詫養了也就一個月,腦袋和脖子就差不多長好了,就是留下了一整圈的疤痕。
他性格大變,賞南猜測,愛意值應該是有一百了,但是看詫如今的變化,愛意值起碼有個一千。
想到這裡的時候,賞南摘下手腕上的情侶手鏈,腳腕的小貓頭腳鏈,脖子上的小貓項圈,以及印在臉上的惡魔頭貼紙。
“我是老板,戴這麼一身東西不合適。”賞南用湿紙巾把臉湊搓紅了。
“我覺得挺好看的,”詫笑眯眯的,“不戴也可以,你開心就好。”
“反正,哥你連我也是說不要就不要的。”他又加上一句。
賞南:“……”
楊希請了事假,楊希媽媽在他父親手機裡發現了嫖娼的消費記錄,他打算陪母親出去散散心,之前那個新員工也因為這段時間辭職了,店裡就隻剩下了賞南和詫。
天氣炎熱,店裡開了冷氣,客人都怕熱,所以溫度調得很低,賞南身體本來就不算好,他覺得很冷,裹著毯子不愛動彈,坐在收銀臺後面的小沙發上看書,有客人要結賬,他按一下手裡的呼叫鈴——詫如今負責店裡的大小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