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捧露摸了摸鋪好的被子裡面,被窩還沒溫熱,是湯婆子剛放進去的緣故,便先讓葉勉坐到一張鋪著白狐皮的紅木雕獅子滾球美人榻上,一邊蹲下給他脫鞋一邊問他:“四少爺可還記得這象盒?上回您在這裡歇晌覺的時候可喜歡的緊,要不是大少爺攔著,您就給帶回家了。”


葉勉囧,咳了一聲說道:“我屋裡也有好些個象形的擺件兒,是舶來品。”


捧露抿嘴樂:“都是後來大少爺四處給您尋摸的。”


葉勉:“......”


葉勉躺進被子裡,捧露給他掖好被角把象盒放到他枕側,“您放心睡,外邊唱堂戲呢,到了壽宴時辰,奴婢叫您起來。”


葉勉確實已經困懵了,闔著眼點了點頭,捧露眼睛又在床上掃了一圈,看沒什麼問題,便和一個小丫頭把大紅羅帳放了下來。


床帳裡葉勉迷迷糊糊地聽到外間兒門響,似又有一人進了來。


“捧紗你怎麼來了?”


“姑娘不放心,讓我也過來一起看著”


“那咱們在這兒烤火喝茶。”


“嗯,裡面睡了?”


“睡了,咱們輕些......”


葉勉是被一個變聲期的公鴨嗓給吵醒的。


“我去看看他。”


“我的七爺,您可別去吵他,他房裡丫頭都說他最恨別人吵他睡覺,您還敢惹他?”捧露低聲哄勸。


“我就看看,我不出聲兒。”那聲音似有些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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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輕點兒,我的祖宗!”


葉勉雙眼迷離地看著鑽進羅賬的那個腦袋。


“你醒了?”


葉勉沒吱聲,這家伙誰啊?


捧露和捧紗已經跟了過來,一邊系羅賬一邊似有埋怨地嗔道:“七少爺再這麼慌裡慌張地,我們就告訴姑娘去。”


葉勉沒動,就仰躺在那裡打量他,看著年紀倒是和他差不多大,身量比他略高,穿著一身織金雲紋的品紅錦袍,唇紅齒白,眉目精致,滿身氣兒的矜貴。


這位七少爺沒理兩個丫頭,而是一屁股坐到床上,看著葉勉乖乖躺在床裡側,既沒瞪他也沒不理他,就那麼眼神軟軟地看著他,不禁面有得意之色,“你既來了,就是不再生氣了,我也不是那等小氣的人,自也不會和你計較,咱們這就算是和好了。”


第20章 壽宴


捧紗和捧露在一邊捂著嘴偷樂,不敢擾了兩位少爺言好,便掀起珠簾退到了外間廳堂,扒著帷帳支稜著耳朵聽著,準備晚上回去一句不落的學給她們姑娘聽。


葉勉雖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也聽得明白這位和之前的葉勉結過梁子,今兒在馬車上,他嫂子調侃若他早知要來侯府就會躲出去,多半是因著這人了。


葉勉重新穿戴好,和他一起往壽宴方向走,姜北勤一路上就央他晚上宿在侯府倆人好好說說話,說他那裡有極好的舶來葡萄酒,葉勉沒答應,一是因為他和姜北勤“不熟”,二是他明天確實有事,前些日子已答應了陸離崢接他來葉府。


姜北勤不太高興,“你是不是又要去丞相府找魏家那小子?”


葉勉還沒答話就見一丫鬟小跑著過來,說那邊壽宴已經開席,世子夫人叫他們趕緊過去。


倆人不敢耽擱,便止了話頭疾步趕去內院兒的花廳。


今兒雖是葉老夫人的壽喜,但葉老夫人早已癱在床上多年,不能正常行動說話,所以隻幾個品級高的夫人進去請安看望了一番,外院和內院則分別由永安侯和永安侯夫人設席款待,老侯爺因不喜嘈雜,並沒有出席。


葉勉和姜北勤倆人一起走進去的時候,知道這倆人官司的葉姜兩府的人都捂嘴樂了起來,永安侯夫人更是把倆人都拉過去當面說教了一番,最後各打一巴掌,嗔道:“兩個小冤家,以後再不許鬧了!”


有些好事兒的不知所以,便問是怎麼個官司,永安侯夫人便把兩個小兒家家鬧的別扭當趣事講給她們聽。


葉勉也支稜著耳朵聽著,連琢磨帶猜的知道了實情的原委。


原來這姜北勤是他大嫂的胞弟,在家排行第七,倆人自兩府結為親家,因為年歲差不多便很快熟稔起來,那時候的葉勉正因為葉侍郎偏心和他大哥鬧的兇,自見了這個小哥哥便覺得投緣,見天兒的追著人家屁股後頭跑,視為知己兄弟,恨不得和他娘商量給他換個哥,就換姜北勤。


一年多前,他大哥和大嫂回侯府探望,當然也把葉勉給帶了來,那次葉勉給姜北勤帶了生辰賀禮,是一竹筐的桃子,葉府自己的桃樹,因為姜北勤吃了一次說喜歡吃,他就記心上了,來的前一天忍著桃毛過敏的刺痒親手給摘了一小筐。


姜北勤自是歡歡喜喜收下,結果葉璟不知怎麼抽風來了句,“我也喜愛吃那桃子,可惜沒人摘與我,勤哥兒可願意勻我一隻?”


姜北勤見自己最欽慕的姐夫和自己要桃子吃,頓時激動地臉色緋紅什麼都忘了,一筐桃子都推了過去:“姐夫,都給你,我最不喜歡吃桃兒!”


葉勉當場和姜北勤“絕交”,任哪個都哄不下來。


姜北勤自小是千寵萬嬌過來的,就沒什麼人和他說過“不”字,葉勉當面給他難看,他都先低頭賠不是了也不成,他也掛不下面子,倆人就這麼別別扭扭鬧了一年,後來姜北勤稍微大些明白過事兒,葉勉就已經上國子學了。


他倒是在學裡拉下臉兒等過幾回葉勉,可葉勉那時候已經換了魂魄,哪還認得他。


姜北勤每次見葉勉“裝作”不認識他的模樣,和魏昂淵勾肩搭背目,若無其事地從他身邊走過去,都氣得血氣倒湧,回府就得砸了一屋子東西。


今兒早上他和三哥一起上山去給祖母請壽安香,回到家就聽他大嫂說葉勉來了,他樂得什麼似的,心想這小子終於肯低頭給他臺階下了,衣服都沒換便興衝衝趕了來。


葉勉本是可以讓姜北勤帶著去外院兒吃宴的,哪想人還沒走便讓國公夫人給招了過去,讓坐她邊兒上吃,一邊的貴婦女眷們都笑,直說定下做孫女婿得了,省得拉著別人家孩子放不開手。


國公夫人大樂,“你們怎麼知道我就是這麼想的?我恨不得今兒就領回家去在我身邊兒養些日子,把我那幾個孫子換一個給葉侍郎夫人做賠。”


邱氏面兒上笑的開懷,卻沒接她前頭那句,隻奔著她後面的打趣:“那我可佔了大便宜!用這麼個不成器的換個國公府教出的好公子,回府我們老爺都得賞我一回。”


眾女眷被她逗得直笑,邱氏也跟著樂,心裡卻不屑,慶國公府確實是再好不過了,但是您那府裡的孫女兒也忒多了些,您若像當年永安侯府一樣提個正正經經的嫡孫女,那是我們高攀要厚議,連個嫡庶都不提就想定我們勉哥兒做孫女婿,想得倒是好呢!


就說她小兒子這品貌,今兒來的這些男丁公子們,可有哪個能趕上一星半點兒,遑論還有他家璟哥兒這個大哥呢,璟哥兒現如今如此受當今看重,再過兩年這品級是定要再升一升的,到時候他家勉哥兒自國子學出來再選個官兒,那時想“高攀”哪個不成?


命婦們都是人精,有幾個已經品出味道不再提這個,永安侯夫人眼風掃過邱氏時也是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她也是個認為兒女婚事決不能馬虎的人,幾年前的端華公子初出,高門大戶連著侯門國公都搶破了頭,她為了她家南初,明裡暗裡和多少人家撕破了臉,又自降身價去討好一個四品官兒的夫人,最後才讓女兒破涕為笑,風風光光地嫁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葉勉這個宴吃的極是鬧心,一屋子的女人,脂粉的甜膩香氣已經蓋過了菜香,國公夫人依舊在他耳邊叨叨個沒完,他打起精神應對一會兒就蔫兒了,給姜北勤打眼色使眼風,姜北勤也算夠義氣,頂著永安侯夫人的眼神殺,飯都沒吃完就把葉勉帶跑了。


外院兒的一個小偏廳裡,兩桌十來個華服少年正在那兒鬧哄哄地舉杯換盞,滿屋子的丫鬟忙活地腳不沾地,鼻尖兒冒汗。


姜北勤帶著葉勉進去的時候,姜家三少爺正站在桌邊勸酒,看他來了趕緊把他按在椅子上,連幹了兩杯告罪就急急去了主廳,世子已經著人催了他好幾回了。


“北勤怎麼才來,快自罰三杯!”


“就是,有主人家這麼待客的嗎?”


席上公子哥兒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起來,姜北勤二話沒說,端起酒壺自斟自飲連幹了三杯,席間一片叫好兒。


葉勉緊挨著姜北勤坐下。


“哎?這不是你那個小跟屁蟲嗎?”一人顯然是認識葉勉的,愣了一下之後樂了起來,“怎麼,不和你鬧了?”


姜北勤訕笑了下,渾不在意道:“平時脾氣最好不過的,誰知道氣性這麼大。”


桌上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被引了過來,和姜北勤從小玩到大的幾個此時也認出了葉勉,“還真是,剛北勤領他進來我就覺得眼熟,這快兩年不見,模樣可變了不少。”


侯爵王府和他們普通官家子弟交往圈子不大一樣,葉勉滿屋子打量一圈兒,沒一個他認識的,倒是有兩個看著臉兒熟,應當是在國子學見過。


剛才說話那人看葉勉有些發懵,便衝他一揚下巴,“你還記得我不?我當年帶你騎過馬,還送過你一副金絲卷草鞭。”


葉勉自然不認得他,遂如實搖頭,桌上人哄笑,說他白搭了一副好鞭子,人都給忘了。


那人也不在意,攬著姜北勤的脖子嘻笑調侃道:“果然眼裡隻有你,每回都是跟著你屁股後頭跑,叫往東不往西的,比你家小廝還聽話。”


葉勉微微皺了眉頭。


“成日‘哥啊哥啊’的叫的人心痒痒,北勤想甩甩不掉,我們想拐拐不來。”


姜北勤瞪他,“別瞎說啊,我什麼時候想甩他了。”說完心虛地瞟了葉勉一眼。


眾人又說笑了一回之後,姜北勤倒是很認真地把屋子裡的人都給葉勉介紹了一遍,今天來的大都是永安侯府的親眷和世家之交,這廳裡能讓姜北勤和他三哥作陪,自然也都是各府的嫡子,有幾個沒見過他的,聽說是端華公子的胞弟,都難免多盯幾眼。


屋裡葉勉最小,他也不啰嗦,站起身來雙手持杯一仰頭灌了進去。


“敬各位哥哥。”


“好!”眾位公子哥兒拍手叫好,俱都喜歡他這個利落樣子。


“葉勉現在可有在上學?”忠平侯府世子放下酒杯後問道。


葉勉點點頭答道:“正在國子學讀‘啟’字。”


世子笑著拍了拍坐在他身旁的少年,溫和道:“我三弟燕平現在讀‘修’字,和北勤是同一年,你平時若在學裡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找北勤和找他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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