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子!”


“二子!二子啊!”


“二子!”


“二子!”


劉嬸在喊小兒子的名字,叫魂一般,每一聲聽在人耳朵裡都像瀕死的烏鴉叫聲,泣血陰森。


陳仰有個毛病,喜歡數數,上島的時候數了船員們搬的化肥,現在數起劉嬸喊的次數,他數著數著,呼吸一滯;


“你有沒有感覺後面有東西?”陳仰用氣聲問。


少年沒理他。


這不影響陳仰發揮想象力,他神經質的抓抓脖子跟後背,又拍拍兩邊肩膀,還是覺得後背發毛,就在他打算坐到少年前面去的時候,驀地聽到一聲巨大響動。


“嘭——”


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那聲響是從棺材裡傳出來的。


陳仰想到那是什麼,白著臉望去,棺材蓋飛到了地上,大片大片的白絨從棺材裡飛了出來。


劉嬸嚇昏厥了過去,李大富幾人驚恐的丟下鐵锹跑下山,邊跑邊發瘋的大叫。


炸了!


棺材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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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都是蒲公英!


第6章 多曬太陽會長高


屍變了!


陳仰看著那些隨風飄散的蒲公英,無聲地張了張嘴,這跟他想象中的變異不一樣,屍體並沒有變成惡心的怪物,卻更加令他悚然。


蒲公英往這邊來了,陳仰吸口氣,聲音有點抖:“飛到我們身上會不會有什麼事?”


“不管了,我們還是趕快跑吧。”陳仰說完轉身就跑,又突然剎住車回頭看還坐在地上,背對著他的少年,對方跑不了。


少年本就穿著黑色的衣服,背影幾乎與寒涼的夜色融為一體,陳仰看一眼已經飄近的蒲公英,一咬牙:“我背你。”


陳仰不等少年回應就把雙拐一收,火速將他拉到自己的背上,動作很利索,沒半分遲疑。


少年瞳孔緊縮,全身緊繃得厲害,面色十分陰沉:“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逞什麼能,拐杖你拿,我好託住你。”陳仰不由分說地把拐杖塞給他,一股腦的背著他往樹林深處飛奔。


耳邊的呼吸聲很沉,修長的身形卻很堅定,少年面無表情的沉默了會,偏頭觀察風向。


“往左。”少年道。


陳仰的腳下意識一轉,跑的更快,把他託的更穩。


.


等陳仰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背著少年踩過一條極為偏僻的小道跑出了樹林,繞到了戚婆婆的老屋後面。


陳仰低估了少年的重量,真沒想到會那麼沉,他兩條腿打顫滿身大汗,扶著牆喘個不停。


辛虧他出事之前打了很多年的籃球,在康復院的那段時間又比較配合治療,底子還在,不然真的堅持不下來。


陳仰喘著抹了把臉,手猛地僵住,臉上身上溫熱的汗瞬間冷下去:“我知道了!”


少年拄著拐看受傷的那隻腳:“知道什麼?”


“味道,我知道除了化肥味,我聞到的別的是什麼了。”陳仰把擦汗的那隻手伸向他,“你聞聞,就是這個。”


少年低頭一聞:“植物汁液的味道。”


“對。”陳仰垂頭捻著指尖不知道什麼時候沾到的淡綠色,原來那孩子死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人了。


“凡是有因才有果,善惡到頭終有報。”


陳仰喃喃,眼前浮現倒在血泊裡的妹妹,在他磚頭下停止呼吸的罪犯,腦子裡針扎般的疼了一秒。島上攤上這樣的災難,到底是做了什麼?


見少年還在看屈著的那條腿,陳仰關心的問:“我背你的時候讓你磕到了?”


少年:“嗯。”


陳仰:“……那對不起,是我沒當心。”


少年:“嗯。”


陳仰:“……”


謝謝呢?陳仰無奈的搖搖頭,沒去計較這點小事,自己背了他,他指路,他們一起擺脫蒲公英群,算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合作。


少年摸出藥瓶,晃了晃,還剩六粒,他倒兩粒放進口中,滾了滾喉結咽下去:“為什麼不跟他們一樣?”


這話來的突兀,沒頭沒尾,陳仰卻聽懂了,他不打趣不故弄玄虛,實話實說:“我們在現實世界有打照面,和其他幾個人不同,我也相信我的直覺,你值得我信任。”


少年不再言語,吃完藥的他身上似乎多了幾分散漫,疑似還有那麼點……平和?


陳仰吐口氣,這種不露聲色看不透,明明沉寂內斂卻又莫名有種危險暴戾感的人,其實在生活中最好不要打交道。可現在處境特殊,就要特殊對待。


陳仰不太道德地想,要不是這個少年腿傷了,離開拐杖就走不了,張延他們又過於理性自私不管所謂的廢物,他還真的很難找到接近的機會。


而且這個少年也沒有很排斥自己。


.


今晚島上才平靜沒多久就又亂了起來。島民們沒有誰懷疑棺材裡的屍體被人弄走了,偷偷替換成了蒲公英,因為這個季節根本不會有蒲公英,還不到月份。


那就是屍體變的,屍體炸了。


好多都在說劉嬸小兒子肯定不止是中邪,是得罪了神靈,觸了大忌,死了都不放過,他們不能跟劉嬸近了,免得倒霉。


戚婆婆讓幾個性子穩的拿著火把去燒山,確切來說是要燒蒲公英,因為蒲公英太多了,飄得依附在樹梢草木上,到處都是,點一把火是最好的了。


.


張延林月趙元三人還在戚婆婆家,他們躲了一陣,趁她出門就抓緊時間翻找。


三人沒有找到地窖。張延跟林月怎麼細心都是零收獲,倒是趙元大糊刷,這翻一下那翻一下,誤打誤撞地發現了一個匣子,很古老,裡面是空的。


但空匣子不是隨便丟角落裡,放的很謹慎,不得不讓他們重視。


“那個老婆子不好對付。”張延看了看山裡的濃煙滾滾,火勢衝天,語氣有些沉。


“廢話。”林月在看一地的佛珠,他們偷偷潛進來時,戚婆婆在念經,沒念一會佛珠就斷了,她也不撿,拉開抽屜拿出一串新的,繼續撥。


直到山裡發生突變,外面喊叫連連,戚婆婆撥佛珠的動作才停下來,那串珠子被她攥了大概一分鍾。


林月因為角度的原因,從那一分鍾裡清晰看到了戚婆婆的恐懼,之後就沒了。


戚婆婆走時還記得帶上門,慌而不亂,這一點透露出一個信息,即便她不是處理過類似的事,至少也親身經歷過。


外面的嘈雜還在持續,小孩哭大人叫,島民們驚魂未定。


“還好看棺材的不是我。”趙元揣著匣子,稚氣未脫的臉沒什麼血色,“你們聽到外面喊的了吧,屍體成了蒲公英,太嚇人了,我還是喜歡電影裡的異形,寧願惡心也不喜歡這種獵奇又驚悚的情節。”


“也不知道看棺材的那兩人怎麼樣了。”他替陳仰跟那個帥哥擔憂,有幾分真心。


“扣扣”


木窗倏然被敲,屋裡三人都是一驚。


“是我。”窗外傳來陳仰的聲音,“戚婆婆回來了,你們快出來。”


.


不多時,五人在屋後匯合,交換完信息就靠牆而坐,集體沉默。


空氣裡有草木燃燒的煙味,火還在燒,那一片山要燒沒了。


匣子從趙元手裡轉給張延,再到陳仰,最後是林月,她看了會,咔咔拍下幾張照片就遞給少年,還往他身前送了送。


大概是正對著這副畫卷,又有月色披身,衝擊過於強烈,早就玩透風月場所的林月有些恍惚,一時不查做出了這樣小女生的舉動。


然而少年沒接。


陳仰在林月因難堪而發出的嗤笑聲裡拿走匣子,繼續檢查,他把裡外都細細摸了一遍,反復瞄著蓋子上面的一串凹凸,突發奇想:“你們說這是不是文字?”


大家都愣了一下。


張延說:“島上用的是漢字。”


陳仰指腹下是沉重的年代感:“會不會不是島上的東西?”


林月盯著他:“那怎麼會在島上?”


陳仰手下動作不停,他描得仔細,把幾個凹凸死記下來:“留下的,落下的,偷的,撿的,搶的,原因很多。”


“文字不文字的,我們也看不懂啊。”趙元難得清醒一回,“匣子裡的東西還不見了,我覺得不像是老婆子拿的,要不是她,那會是哪個?她那麼會收攏人心,島上還有異心的家伙?”


“還有還有,”他兩手薅著短短的頭發,頭皮屑輕飛揚,“你們說說,匣子都空了,她怎麼不扔掉,反而藏起來?”


陳仰扭頭看趙元:“你是在哪發現的這個匣子,戚婆婆的床底下?”


“不是,”趙元搖頭,“離床很遠。”


陳仰聽趙元描述大概方位,眼皮一跳,戚婆婆極有可能是怕這個匣子。裡面的東西沒了還是怕,不是不想扔了匣子,是不敢。


陳仰認真思索著,冷不丁地聽見趙元“咦”了聲:“你臉上的劃痕……”


他正要隨意說是樹枝劃的,就聽對方喃喃:“是紅色的啊。”


“……”


.


陳仰把匣子往身旁的少年懷裡一丟,話是問的趙元:“不是紅色的是什麼顏色?我現在還是人。”


趙元尷尬的說不出話來,他跟張延林月都沒挨著陳仰坐,中了詛咒的這位,他們各有防備。


張延讓林月打開手機對著陳仰,他單手撐著地,身子盡量湊近,瞧了瞧,沒瞧出異樣。


“詛咒的情況十有八九是因人而異,身體發生的變化不一樣,你不一定就變成蒲公英,也不一定喜歡吃化肥。”張延說。


陳仰聽到後半句,心情不太好了。


“砰——”


少年的拐杖掃到了一塊石頭,陳仰分了神,不再慌自己究竟中沒中詛咒的事。


.


陳仰幾人一商量,回了李大富那。


年紀越大,詭秘的事見的就越多,戚婆婆的歲數最大,但是暫時不好跟她正面碰撞,長壽的除了她,其次是那幾個上了九十歲的老人。


李老太就是其中之一。


這會李老太沒睡,她一個人佝偻著背站在門口,花白的頭朝一個方向歪著。


陳仰走過去:“老太太,你怎麼站在這?你兒子呢?”


李老太沒反應。


這時候大家的心裡就有點發怵了。


陳仰順著老人視線停留的方向看看,隻有一片火光,他拔高聲音靠近她的耳朵喊:“老太太?”


李老太布滿老年斑的臉動了動,蒼白的癟嘴張合了一下。


陳仰的表情瞬間一變,飛快衝身後幾人低聲道:“老太太嘴巴裡有化肥味!”


這話一出,張延跟林月立馬後退,趙元呆呆站著,反應有點慢,回過神來也跑了。


陳仰不排除是聞到化肥的氣味才中的詛咒,他們能不躲?


這麼幾秒時間,氣氛就大變了樣。


陳仰用餘光瞥一眼遠遠躲在草堆邊的張延他們,默了默,轉頭去看依舊立在原地的少年,跑不掉拄拐走開是可以的。


不管是無所謂,不當回事,還是不怕死,總之沒走。


.


陳仰不指望少年問話,隻要待著就行,他擔上問話的工作,有意無意的用正常的音量試探:“老太太,劉嬸家小兒子又出事了你知道不?”


李老太這回好像是突然不耳背了:“劉嬸家的變成了蒲公英。”


陳仰咽了口唾沫,點點頭:“對,成了蒲公英,說是在棺材裡炸了,現在山裡燒起來了,我們幾個都很害怕。”


李老太渾濁的眼從他身上移向少年,又去望草堆那裡的張延他們:“少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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