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工具包裡的水被甩出來,砸開了,水花飛濺出去。


小王突然發出慘叫。


“他們怕水!”艾小魚愣了愣,她一邊拿起地上的破礦泉水瓶往小王身上砸,一邊大叫。


隻要往這些“人”身上潑水,他們就會像摻了水的木灰一樣,變的泥爛和塌陷,然後跟粘稠的泥巴似的,沾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著,卻動彈不得。


一時之間,大家全都找水往他們身上潑。


陳仰看阿緣從背包裡拿出醫生給的礦泉水,他的眼皮一抖,原來醫生在醫藥品的袋子裡放幾瓶水,不是讓他們喝的,目的是這個。


當年就是這麼解決的。


.


機房裡安靜下來的時候,地上一片狼藉。陳仰猛地看向門口,劉值站在那裡,不知看了多久。


疲憊不堪的眾人再次繃緊了神經。劉值沒進來,他隻是在那站了一會就走了,然而他那個動作卻讓大家驚得渾身發涼。


劉值轉身之後,他的後腦勺是一張女人的臉,她對他們露出一個感謝的微笑,盡管是無聲的,可她的那份快樂依舊強烈得令人不寒而慄。


這個任務不是結束黑色奇跡。


厲鬼要看有黑色奇跡的旅遊節,他們阻止了,就是觸犯禁忌。


那怎麼才算完成任務?什麼時候能進最後一關?我還能不能進去?陳仰癱坐在地,朝簡被他那股力道拽得蹲下來。


“我快不行了。”陳仰捂著頭說。


朝簡擦掉陳仰耳朵上的石灰,動作很輕柔,我也快不行了,他的口中早就被腥甜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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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的狀態非常差,沒過多久,他的狀態在那個程度上又差了一大截。


隊伍裡本來有兩對異性小情侶,其中一對死在小周小王他們手裡,中毒而亡。


另外一對從任務剛開始就在分手的邊緣遊走,他們吵架拌嘴鬧個不停,他們也一直走到今天。女生在剛才打鬥的過程中被抓開過口罩,不小心吸入孢子,感染了,男生拿掉口罩吻了吻她。


喬小姐說對了,兩對都沒活成。


百人隊伍隻剩下十一人,電腦被毀了,一股絕望攪亂了壞掉的空氣,在黑暗的機房裡肆意橫行。


“那十八個圖形,對應的是十八臺主機後面的接口。” 錢秦的聲音像一把出鞘的利劍,劃破了死寂。


陳仰聽到錢秦的話,霎時就從即將猝死的感覺裡跳了出來,他也想到了這點,可是思路卡住了。


“每一臺主機後面,都有三排插口。”錢秦按開手電,機房裡便多了一束光,他跟著那光亮開始行動。從第一臺開始,他按照圖形那樣,把線接在上面。


艾小魚他們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跑過去幫忙。


當所有線全部接上的那一瞬間,機房裡產生了一股詭異又巨大的能量,之後大家就聽見了熟悉的風聲。和MP3裡的一樣!


那風的源頭刮進來無數耳機線,不是每根都連著黑色耳機。


阿緣呢喃:“十個耳機……”


陳仰眯起來的眼睛猝然睜開:“十個?!”他飛快去數,真的是十個。


剛好是現在還活著的被審核任務者數量。


陳仰的理解是,這是審核任務的最後一環。挺過這一環節,阈值到了就能去下一關,阈值沒達標,就會被送出去。


耳機的數量表示什麼,大家都很清楚,現在的問題是,敢不敢戴?


廣場那些人戴了都入魔了。


可這是給他們準備的,要過關必須戴……


鄭之覃是第一個戴的,接著是喬小姐,錢秦,他們三人戴上耳機以後的狀態並不一致。


前兩人不知道聽見了什麼,臉上湧出了難以形容的悲苦,錢秦則是一片木然。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現象讓江江幾人沒辦法參考,他們以為隊友們會和廣場的人一樣,戴了耳機開開心心,滿臉幸福。


看來他們耳機裡的東西和那些人不同。齊北抓了個耳機給江江:“戴上。”


“你呢?”江江的眼裡全是和同伴同進退的決然。


齊北直接用行動回答江江,他把耳機扣了上去。


不一會,隊伍裡隻有陳仰還沒戴耳機,也隻有他有對象,他要做的事有點多。


陳仰從背包裡拿出好幾盒奶片,外面裹著塑料袋:“都給你,等你吃完就能見到我了。”


“見不到呢?”朝簡的手抬不起來,他直直地盯著陳仰。


“那再等一等,別怕,哥哥會來找你的。”陳仰把奶片塞進朝簡懷裡,他又焦心起來,“你不一定能把奶片帶去終點,要是帶不過去,那你怎麼辦?”


“我吃藥。”朝簡拿出藥瓶,偏執地笑了聲,“吃完了,你就回來了,是不是?”


“是。”陳仰隔著口罩親了朝簡一下。


陳仰夠到了屬於他的耳機,隻要他進了最後一關,和他綁定的朝簡就會離開這裡去終點等他。


要去終點。陳仰看了看旁邊的九個隊友,他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聽見他的聲音,還是用盡全力吼了一聲:“要活著!”


吼完,陳仰的眼神一呆,我好像喊過這三個字,什麼時候來著?他恍惚地扭過去看朝簡。


那一霎那間,陳仰的眼前浮現一個畫面,滿是肢體殘骸的怪物堆裡,他用沾著血汙的身體抱住同樣渾身血汙的朝簡,很大聲地喊了那三個字。


而朝簡兩隻耳朵都是血,已經聽不見了,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不停張合的唇形,跟著他重復地念。


“要活著……要活著……”


陳仰頭痛欲裂,他忍著劇痛戴上耳機,無數聲音衝進了他的耳朵裡,誰在喊他?


“嘔……”陳仰突然幹嘔了一下,在那之後全世界都毀滅了。


陳仰的身體開始變大,他無措地看著朝簡,仿佛一個做錯了事,很怕被家長責怪的小孩。


朝簡不是家長,沒有責怪他,隻是抵著他的額頭。


“沒事。”朝簡闔上血紅的眼眸,語氣溫柔地說,“沒事的,沒事……”


陳仰的眼睛越瞪越大,眼淚越流越兇,心髒像是被一根冰凌刺穿,鮮血淋漓冰冷刺骨,他的雙手緊緊摳住朝簡的手,平整的指甲扎進去。


我不要停在這裡……我不要停在這裡……


我不要停在這裡!


“我不要停在這裡——”陳仰嘔出一團帶血的白絲,撕心裂肺地哭著吼了出來,那股被他小心深藏在廢墟下的信念瞬間破土而出,從來不曾褪色。在那一刻,他眼前的景物一變,很大的風吹在他幹巴巴的,沒戴口罩的臉上。


沒等陳仰有反應,就有輛車開了過來,駕駛座上是個頭戴粉色翅膀帽子的青年,他向陳仰招手:“躍哥,快啊!”


陳仰遲鈍地眨了下沒有半點酸澀刺疼感的眼睛,誰是躍哥?他抿著的嘴角倏然輕顫了幾下,躍哥?李躍?


我進來了嗎……


車後座的窗戶降下來,一個黑色腦袋探出,風把他的厚劉海吹起來,露出額角的烏黑胎記,他大喊:“快上車——”


陳仰的嘴張了張:“文青……?”


“快點啊躍哥,亂葬崗炸了!”那開著的青年看一眼後視鏡,驚惶催促。


陳仰這才發現他在路邊,後面是一片亂葬崗,現在大量的僵屍正在朝他奔來。


他的身體肌肉先他的大腦一步,敏捷地撲進了車裡。


第181章 走馬燈


天黑了, 車在坑坑窪窪的路上顛簸前行。


陳仰閉起雙眼遮住眼裡的情緒,盡全力用最快的時間整理內心的秩序,他很明顯地察覺到自己的所有阈值都在恢復。而且恢復得很快。


審核區已經走過去了, 阈值不再被監督提取, 他在這裡可以做個正常人。


陳仰經歷這場審核才深刻意識到, 人控制不住自己會有多痛苦,他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體會到了朝簡所承受的折磨。


開車的青年嘴皮子很利索,自從陳仰上車以後,他那張嘴就沒停過, 一個人自言自語,不需要誰搭話。


車輪掉進坑裡, 車身狠狠一顛, 陳仰的胃裡有水在晃,雖然難受,但這種程度卻遠遠比不上進來前的程度。


進來前的那一刻太可怕了, 他感覺自己真的成了一個成熟的果子,還是催熟的。那孢子估計是在廣場寄生的,無聲無息地在他體內依附生長,突然發育成熟。再晚一點,他就死了。


陳仰的四肢有些發抖, 幸好朝簡總是在他崩潰的時候檢查他的口罩, 讓他在體驗館裡沒有吸入白絲中毒。


中毒死得更快,眨眼的功夫人就斷氣了。


感染孢子要慢一點,會有個吐絲,也就是播種的過程,這才讓他有機會絕處逢生。


陳仰咽了口唾沫,喉嚨裡暢通無阻, 沒有被異物堵住的那種不適,他咳了聲,嗓子裡也沒有沙沙聲。


都過去了,那一關他邁過去了,陳仰眼皮下的眼球不停轉動,思維很活躍,腎上腺素直線上升,快了,就快要回家了。不能讓朝簡等太久,不然他會吃藥吃到吐,然後自殘瘋掉。


等走到終點外,回了家,他要和朝簡……


陳仰的精神世界一空,他幻想不出來回家以後的生活。


對任務這來說,這份平淡難於登天,當它降臨的那一瞬間,陳仰不知道要用怎樣的心態去迎接它。


陳仰發白的唇角忍不住地往上揚了揚,那就先來個擁抱吧。


然後再和朝簡一起呵護它。


陳仰交叉著放在腹部的手捏了幾下,不知道鄭之覃喬小姐他們一伙人怎麼樣了,還有沒有誰跟他一樣進了最後一關。


算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人生經歷和軌跡,隻要活著,早晚都會有再見的一天。


活著。


要活著……


陳仰捏著手指關節的力道倏然加重,科技園A3樓的任務裡,朝簡在他的試探下承認自己懂唇語,但隻是特定的幾個字,當時他問是幾個字的,朝簡說是三個字。


原來就是他說的啊。


三個字的唇語——要活著。


陳仰的眼尾不停顫動,一段感情裡面,一個人忘了所有,另一個人記得所有,可憐又幸運。


因為記得所有的那個人回頭找對方,不論遭受了多少次的絕望掙扎,始終都沒有停下尋找的腳步,走不下去了就爬,爬到了對方的身邊。


而忘記所有的那個人初見就盲目地信任,控制不住地依賴接近,不知不覺間敞開自己的世界讓對方進來。


這是一場本能愛戀。


陳仰的呼吸有點不瞬,他扯開衣領,突起的喉結滾了滾。


“哎呀媽呀!完犢子了!”前面的粉色翅膀帽青年忽然大力砸了一下方向盤。


陳仰往後看去,臉色一變,怎麼追上來了!僵屍的移動速度有這麼快嗎?


“啪”


口香糖吹成的大泡泡炸掉的聲音在陳仰耳邊響起,他聞著草莓的甜香,神情有幾分愣怔。


陳仰的餘光落在文青指間的硬幣上面,原來他們曾經做過隊友。隻是他重置了,文青也沒了那部分記憶。


陳仰心想,朝簡說自己以前沒和文青做過任務,這說明他跟文青認識的時候,朝簡還不是他搭檔之一。


那應該是比較早時候的事了。陳仰揉了揉鼻根,文青經過他重置前的路,來到他重置後的路上,一直在走,做了不知多少任務,真是個奇人。


“哦豁。”文青嚼著口香糖,“它們在車屁股後面跳啊跳的,根本甩不掉,好緊張啊。”


嘴上說著擔心的話,眼裡卻閃著激動的光芒。


陳仰的眉心輕抽,文青除了年輕些,隱約是少年模樣,別的就沒變過。


“帥哥,看我幹嘛,看僵屍啊。”文青理了理厚厚的劉海,笑得邪氣。


陳仰轉過身,留意快要跳上車的僵屍們,太近了,他像是已經被那股子腐爛的腥臭味燻了一臉。


“躍哥,給你!”


青年從前面扔過來一物,砸在了文青臉上,他“唔”了聲,明明比對方小,卻跟個無奈的長輩似的:“裡奧同志,我看你的眼睛不太好使,留著也沒什麼用,不如挖了給僵屍做早餐,也算是造福社會了。


“小弟弟,我開車呢,扔不準是正常的,倒是你,啥也沒幹,就吹泡泡,怎麼也不知道躲……”裡奧從後視鏡裡瞥到文青涼下來的眼神,他的後腦勺頓時一麻,“親愛的小伙伴,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


文青微微一笑:“保證給我一個奇跡?”


裡奧也笑:“不是,我是保證下次扔的時候,扔準點。”


文青才不管這是在逃亡的路上,他抓著駕駛座的椅背撲上去,一把拽走裡奧頭上的粉色翅膀帽,並撕掉了那兩片翅膀。


車裡響起裡奧痛失愛妻的嚎叫。


陳仰沒注意文青和裡奧的過招,他在摸手裡的手槍,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是HKP7。


這不會是我曾經用過的槍吧?


車後面的玻璃突然發出刺耳聲響,有僵屍跳上來了,尖銳的黑色爪子抓在上面,所過之處全是瘆人的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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