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陳仰:“……”


我竟然還讓朝簡寫檢討,這老師當的,很套路化啊。


“好,回去寫檢討。”


陳仰話落的那一瞬,他在朝簡的背上,渾身發軟,體溫很高。


任務點還是大商場,任務快完成了,大家發現很多店的模特區都有空位,他們圍繞著模特展開搜查,最終查到了商場的一個老保安。


那保安的住處都是模特,放了一整個屋子,它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分別扮演他的爸爸媽媽,老婆孩子,鄰居同事,親戚朋友。


一屋子的假人。


隻要把模特放回原來的地方就行了。


陳仰把燙熱的臉湊到朝簡脖子裡,火燒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噴灑上去。


朝簡的氣息加重,託著陳仰腿部的手指緊了緊力道。


“哥哥,你別睡!”


耳邊傳來嘶啞的低吼,陳仰動了動眼簾,他前一秒還在奇怪,自己隻是發高燒,朝簡怎麼慌成這樣,下一秒他就聞到了血腥味。


陳仰猛地撐開沉重的眼皮,他依舊在朝簡背上趴著,隻是他們換了個任務點,河流湍急,群山一片雪白。


他穿的不是湿衣服,而是血衣服。


有幾個人也在河裡走,他們相互攙扶,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滿身狼狽。


陳仰的餘光捕捉到白棠的身影,他抿了抿沾血的唇,這是他們的第二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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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穿過這條河,跨過前面那座山,開祭壇就能完成任務。


陳仰摟著朝簡的脖子,眼皮往下沉。


朝簡一遍遍地喊他,嗓子破裂,氣息裡的鐵鏽味道很重,他自己的腿受傷了,但他沒在意,一瘸一拐地背著陳仰。


“快到了……”朝簡喘著氣,“哥哥,就快到了。”


陳仰歪著頭,唇碰到他汗湿的脖頸:“還有一座雪山要翻。”


“很快的,我跑過去。”朝簡說著就突然提速甩開隊友們,一鼓作氣衝到河對面,背著陳仰往山上跑,膝蓋以下的皮膚已經被冰冷的河水凍得發紫,肌肉刺疼。


陳仰態度強硬地從朝簡背上下來,讓他攙著自己走。


陳仰傷在背上,傷口又深又長,血止不住,他是再危急關頭替老隊友白棠擋了一下,呼吸走路都會牽動到傷口。


陳仰瞥瞥喪家犬似的朝簡:“又不是不讓你背了,過會再讓你背。”


朝簡的口中噴出白氣:“我想一直背著你。”


“那不行,你還沒翻過山人就倒了。”陳仰所。


“我不會,我背著你就不會倒。”朝簡嚴肅著臉,下顎結痂的傷口滲出血珠,快要裂開。


“好好好,你隻要背起我,就是打不倒的小強。”陳仰趕緊哄朝簡。


“我不能是小強,否則你就是小強的媳婦,不好聽。”朝簡嘀咕。


“……”陳仰的背後忽地響起一道輕喘的聲音,“陳先生,我背你走一段吧。”


白棠越過陳仰,停在他面前。


陳仰第一時間去看朝簡,完全是條件反射的行為。


朝簡沒有因為陳仰受傷是替白棠擋了一下而生氣甩臉色,他隻是皺皺眉,不放心地對著白棠叮囑道:“那你不要讓他摔了。”


陳仰怔了怔,他快速閉上眼睛,這才沒有讓朝簡看見他眼裡的情緒。


他的少年曾經多好啊。


後來多痛苦啊。


.


白棠傷得不重,曾經的他並沒有後來那麼身嬌體弱,體能還算不錯,能背得起陳仰。


陳仰趴在白棠背上,心情復雜,他真沒想到對方以前還背過自己。


“白先生,往這邊走,這邊好走點。”朝簡拖著受傷的腿在前面開路,他給白棠找好走點的路,為的是陳仰。


朝簡怕白棠走不穩,顛到陳仰,讓他的傷口因此被牽扯,疼到。


“陳先生,你讓我羨慕。”白棠走朝簡找的路,忍不住地說了一句話。


陳仰望著走在最前面的高大少年,視線一點點變模糊,我自己都羨慕我自己。


白棠邊走邊問:“和任務者談戀愛是什麼感覺?”


陳仰說:“和普通人沒區別。”


“沒有嗎?不可能吧。”白棠不信,“雖然同行有共同話題,可是像你們這種同行跟其他行業的同行不一樣,不是在上班,是在走生死局,負面情緒來得快又猛,人也容易崩潰,顧不上身邊的人……”


他頓了頓,不知回憶起了什麼,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又白了幾度:“任務者談戀愛,還會被規則利用,所有感情都會是幻境的素材。”


“說實話,在我遇到我家小孩之前,我沒想過找個人談戀愛,也認為自己永遠不會談。”陳仰背上很黏,他疼著疼痛說,“真遇到了,我就什麼都不想了,那不是我能控制的。”


“不受控制……喜怒哀樂全都被別人掌控,豈不是很可怕……”白棠呢喃。


陳仰道:“怎麼會,那是正緣。”


白棠隱約懂了,他還是問道:“正緣是什麼?”


陳仰見朝簡回頭,他和那雙深黑溫柔的眼眸對視,勾勾唇說:“命中注定。”


白棠沒有再說話,他背了陳仰一段才說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不敢表白,他覺得對方不會喜歡他這種類型。


陳仰問道:“對方也是任務者?”


“嗯。”白棠的聲音柔和了很多,“他叫向東,不知道陳先生認不認識。”


陳仰:“……”


怎麼說呢,陳仰現在是在經歷人生的節點和幻境,走到哪一步,才會得到那一步的相關信息,所以他的記憶並不是連貫的,順著來的,他不知道過去這個時間點的自己認不認識向東,他隻知道後來的自己是認識的,而且很熟。


白棠在把陳仰送到朝簡背上時,他似是下了什麼決定,抿著嘴淺笑:“如果我下次還能再見到那個人,我想試試。”


陳仰的喉頭一動:“那就祝你心想事成。”


陳仰剛說完,眼前的景物就又變了,他站在體育館的器材室裡,衣服上有不少血跡,但血不是他的,他沒有受傷,隻是出了很多汗。陳仰所在的任務背景是一個公司組織的春季運動會。


三十多個任務者們進來的時候,幾百個員工們裡面已經有人感染了病毒,現在外面是人吃人的現象。


大家要逃離體育館。


陳仰坐在器材室的墊子上面,旁邊是幾個奄奄一息的隊友,他們都是受了外傷,沒有感染。


有人在咳,陳仰循聲看到了角落裡的白棠,他沒有意外。


對白棠來說,他陳仰說要跟喜歡的人表白是在冬天的任務裡,此時是春天。


一個季節過去了。


然而對陳仰而言,不過是瞬息間。


陳仰很怕這是跟白棠告別,他的預感來得措手不及。


“白棠,你怎麼樣?”陳仰走到角落,蹲下來看白棠。


“你,你不應該離我這麼近。”白棠喘著氣,胸口的每一下起伏都很吃力,“萬一我感染了,就會攻擊你。”


陳仰看他的瞳孔:“你沒有感染。”


“以防萬一啊,你是老前輩了,懂得不可能比我少。”白棠的腹部少了一大片血肉,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刮掉的,他看起來像是跟血泊融為了一體。


陳仰感受不到白棠的生存意志,不好的預感在那一瞬間瘋漲,他沙啞道:“你跟你喜歡的人表白了嗎?”


“表白了。”白棠說,“不過他沒聽見。”


白棠潮湿的桃花眼眯了起來:“我趁他睡覺的時候,偷偷跟他說的。”


陳仰翻了翻背包,裡面沒有什麼處理傷口的藥物,這幾乎已經預示了結局走向,他將背包的拉鏈攥住:“那你說了有什麼用。”


“我還是怕……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不自信,自卑。”白棠看著虛空,前言不搭後語,“幸好我沒說。”


陳仰清楚白棠的意思。


任務者在刀尖上走,說死就死了,各種感情都伴隨著鮮血和掙扎,某個任務者的離開,有可能會在某個隊友的記憶裡劃下一道永遠不能愈合的口子。


白棠又搖了搖頭,否定自己:“不過我說不說,都不可能影響到他,我就隻是他的一個普通隊友而已。”


陳仰說:“你們不止一次合作過,你是老隊友。”


“可他的老隊友也挺多的,少了我,基數不會變動。”白棠的期許很虛弱,隨時都會陷入昏迷。


陳仰讓他睡會。


“我去門口看看。”陳仰站起身,他還沒邁出腳步,就聽到白棠喊他的名字。


“陳仰,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白棠費力呼氣吸氣,“你出去後,能不能去青城長眠山的廟裡為我燒一炷香。”


“下輩子,我還想遇到我喜歡的人,你幫我把這句話說給佛祖聽,幫我求求佛祖……”白棠拼命睜著眼睛等一個承諾。


陳仰的身子滯了滯,他回頭道:“好,要是我能出去,我就會上山進廟,為你燒一炷香,在佛祖前面轉告你的祈願。”


白棠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意。


“你睡吧。”陳仰說。


白棠閉上了眼睛。


陳仰覺得白棠死了,他不敢去探對方的氣息,那一刻他被一股不知哪來的寒意擊中,遍體生寒,他仿佛看見了這條路上的層層屍骨。


對了,朝簡呢?陳仰一下就慌了,他焦急地往器材室外衝。


“仰哥,朝簡去找隊友了!”香子慕衝進來,差點跟陳仰撞到,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滿臉血地大喘氣。


陳仰簡單問了外面的情況,確定香子慕沒受傷就出去,他在那片世界末日裡搜尋到了朝簡的身影。


朝簡一隻手撈著受傷的隊友,一隻手拿著鐵管將圍上來的變異者砸開,他的嘴唇偶爾張合幾下,似乎是在鼓勵隊友不要放棄。


陳仰原本是在不合時宜地感傷,朝簡曾經救丁會春和別的隊友是不是也這樣,咬著牙堅持,他冷不防地發覺到什麼,徒然變色:“朝簡,他感染了!快放手!”


朝簡通過吼聲找到陳仰,神情茫然。


“放下他!”陳仰大步走去末日,衝向朝簡,“快放下!來我這裡!”


那感染的任務者突然襲擊朝簡。


陳仰的心跳驟停:“朝簡——”


“噗嗤”


鐵管重重插|進感染任務者的心髒,又被大力抽出來,砸上他的頭部。


連著砸了幾下,感染的任務者才喪失行動能力。


朝簡狠狠抹淚,紅著眼跑到陳仰那裡,揮開試圖攻擊他的變異者。


“你出來幹什麼?不是讓你好好待在器材室嗎!”朝簡脖子上的青筋在鼓動,他吼了聲,拽著陳仰回器材室。


“我的身手比你好。”陳仰從嘴裡蹦出一句話來。


“那又怎樣!”朝簡梗著脖子,理不直氣也壯。


“不怎樣,朝朝,你別讓哥哥擔心,好不好?”陳仰說。


朝簡的怒氣頓時就沒了:“噢……”


陳仰一轉頭,入眼是他熟悉的客廳,他在家裡,空氣是獨屬於炎夏的悶熱難耐。


陳仰看到自己躺在地板上面,頭發翹了根呆毛,身上穿著大褲衩跟棉T恤,手邊有半個吃了一點的西瓜,還有可口的對象。


客廳沒有開空調,陳仰懷疑自己是想流點汗,感受感受夏天。


“陳早早。”


朝簡突然喊了一個名字。


陳仰下意識回應,地板上的那個自己跟他同時出聲。


“哥哥,你的小名叫陳早早。”朝簡爬起來,蹲在地上,喪喪地說,“你沒有告訴我。”


陳仰看見自己沒皮沒臉地捏朝簡小腿:“哎呀,你哥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嘛。”


“你才二十多,哪算年紀大。”朝簡哼了聲,“關於你的小名,我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


陳仰心想,絕對是吃醋了。


正在摸朝簡腿毛的那個自己將他的心裡話說了出來:“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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