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夢楨原本也沒喝醉,此刻被忽然急招進宮面君,早就嚇清醒了,上前拜下不提。


謝翊看他道:“平身吧,卿今日赴宴,可擇了哪一個為學生?”


沈夢楨借著酒意,大膽道:“臣奉君命考察學生,卻見靖國公世子許莼天然美質,未經雕琢,可堪教導。”


謝翊微微一笑,沈夢楨看到君上面露笑容,心下一松,知道猜對了,果然不是謝翡。謝翊卻問:“許小公爺荒唐之名滿京城皆聞,你卻不懼?”


沈夢楨道:“臣也打聽了下,他雖有紈绔荒唐之名,卻並未做什麼欺男霸女的惡事,唯一鬧得比較大的還是豪捐了十萬兩銀子為母換诰命,這樣的事論理也能算得上是孝。這京裡紈绔二世祖還少嗎?比許小公爺還荒唐十倍的臣都見過。隻靖國公府這荒唐名聲傳得到處都是,倒像是有人推波助瀾。”


謝翊微一點頭。


沈夢楨躬身道:“臣回去後就讓人傳話靖國公籌辦拜師宴?”


謝翊搖頭道:“不必,此事容後再議。你且先將今日宴會情狀都說了,不可隱瞞。”


沈夢楨一一說了。


看皇上一直面容淡漠,無動於衷,他心中忐忑,尤其是說到李梅崖說的那些話時,他也不敢增減,隻原樣說了。


謝翊笑了聲:“然後呢?沈愛卿性烈如火,就沒反駁幾句?”


沈夢楨遲疑了一會兒,到底不敢隱瞞,隻含糊道:“臣即駁斥他隻為好名,辜負主人殷勤待客的好意,做個斷親絕友的孤臣,不過是為了沽名釣譽、戀棧權位罷了。”


謝翊淡淡道:“朕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不過是為了攝政王罷了。”


沈夢楨深深低下頭去,謝翊道:“攝政王英年早逝,遊獵之時墜馬而亡。李梅崖年輕時受過攝政王恩惠,不肯信那是意外,因此隻想查出真相。”


沈夢楨不敢再言,謝翊卻道:“李梅崖亢直敢言,疾惡如仇,務實能幹,是個能臣。朕都不介懷,你也不必介懷。君子和而不同,爾等隻當一心為民,襄國輔政,朕便都一般看重。”


沈夢楨心服口服,拜下去:“皇上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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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翊卻又道:“靖國公世子,有經濟之才,隻是年幼無人教導,學問上有些欠缺,朕欲磨煉其才,故才教你今日去觀其品質。你行事雖佻達放曠,但始終不失大節。如今既在禮部學了幾年禮,謹慎當差,想來也知錯了。不日吏部會有任命,你且去太學任博士祭酒,掌教弟子,掌承問對。望你今後都改了那等紈绔風流習氣,既為人師,不可誤人子弟。”


沈夢楨連忙再拜領命,心中卻暗自揣測,太學?皇上難道要讓那靖國公世子入太學?但也不敢問,隻在內侍引導下告退了。


謝翊卻轉頭問方子興:“打聽了嗎,許莼今夜在城外還是回來了?住靖國公府嗎?”


方子興道:“隻留了盛少爺在城外別業收拾安排,許小公爺今夜回了竹枝坊。”


對蘇槐道:“去弘文院庫房把那《瑞鶴圖》取了來,朕要出宮。”


蘇槐連忙應了下去,命人立刻去開了庫房取畫,一邊看了眼漏刻,這已接近子時了,宮門早落鑰了。哎,不過這位主子什麼時候把宮禁放心上過?要不是他一貫喜獨處騎馬,時常獨自隨意出宮,哪能那麼輕易被暗算呢?隻能說,幸好小公爺住得近。


聽起來孩子受了大委屈,一腔熱誠精心待客反被撅了個冷屁股,扣了頂大帽子,不定這時候多難過呢,是得去哄哄。


作者有話說:


下回“小公爺月下委屈哭唧唧;謝九哥溫言撫慰夜漫漫……”


注:《莊子·逍遙遊》:“鹪鹩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


第27章 慰藉


謝翊忽然到了竹枝坊, 春溪夏潮等人是吃了一驚的,正要上去稟報,謝翊卻道:“不必稟了, 我自上去找他, 他睡了嗎?”


夏潮道:“並不曾睡, 從城外回來就悶悶不樂,梳洗後就要酒一個人在樓頂閣樓那裡喝著……”


謝翊轉頭看了他一眼, 十分嚴厲:“你們世子尚年少,又是剛飲宴回來,他說要喝酒, 你們就真給?不怕縱酒過度傷了身體?”


冬海連忙道:“並不真敢給那勁足的酒, 隻送了那酸奶酪釀的梅子冰酒, 酸酸甜甜的, 那也就借一點兒酒意,便是孩子都能喝上幾杯的,不醉人的。”


謝翊這才微一點頭, 直接往上走去,五福和六順連忙攔住了春夏秋冬幾位書童:“走,幾位哥哥們, 咱們一邊吃點心去,剛帶來的新鮮面點。”


謝翊走進去時, 許莼正趴在閣樓上臥榻上已睡著了,顯然之前是趴在大迎枕上往下透過琉璃窗看著下邊風景邊喝悶酒, 屋裡隻點了一枝琉璃燈在牆邊。月光爛銀也似, 照得小小閣樓內通明如晝, 能看到旁邊榻上放著個矮幾, 幾上擺著酒壺, 水果,葡萄等。


謝翊看許莼頭發散亂,身上僅穿著寬松的銀緞袍子,雙足也未著襪,一雙小腿光著隨意壓在軟被上,毛毯軟被一大半都滑落在榻下,他隻抱著個大迎枕望著下頭,側面看到睫毛湿漉漉,再一看那枕上已湿了大半,一隻手尚且還捏著個空琉璃杯,已快要落到榻下,所幸榻下也鋪著厚厚的地毯。


謝翊:“……怎麼傷心成這樣?”也不蓋被子,這天尚且還寒,就這麼任性光著腳衣著單薄,素日看著幾個童僕尚且伶俐,竟也不知照顧自家公子。


他將帶來的書匣放在一側,揮手命跟從的人都下去了,伸手拿了張毯子替許莼蓋了蓋,也未驚動他,眼尖卻看到自己送他的龍鱗劍正壓在枕頭下,露出了劍鞘來,也不嫌睡覺硌著。


和下邊臥室的寬敞不同,這閣樓很小,兩人在就已顯得擠窄了,但收拾得纖塵不染,甚至還散發著淡淡的香味。牆上掛著一幅畫,畫的一隻鳥展翅欲飛,寥寥數莖草在一旁,旁邊潦草寫著“獨鶴與飛”,看得出是許莼自己畫的。


床邊燈下有一張十分舒適的竹躺椅,上面鋪著厚軟的狐皮褥子。他坐下來,便看到旁邊的矮櫃上,擺著個八寶盒,盒子打開著,裡頭一套活靈活現的木雕,雕著小豬、小貓、小狗等憨態可掬,都摸得油光水滑,看著普通,拿起來細看便聞香氣沉鬱,原來都是沉香木雕的。另雜著幾顆很大的寶石原石,雖未經雕琢,仍是看得出成色極佳,與一些精致顏色的貝殼、螺殼、硨磲雕花球等扔在八寶盒裡,顯然隻是孩童隨手把玩的玩具。


謝翊拿了幾塊寶石摸了摸扔回去,看矮幾下邊隔屜裡放著幾本書,抽出來一看,果然不是話本子就是畫冊,他抽了本畫冊,打開發現上頭竟然畫著的每一頁都是自己,線條都很簡單,有的隻是一個側臉,有的是站在院子竹下,有的是閉眼安睡,還有眼睛上蒙著紗布,衣衫半解的……竟然連顏色都上了,肌膚細膩,微微側著的左肩後還點了一粒朱砂小痣。


謝翊:“……”他幾乎想要解衣看看那邊是否真有一顆痣。


隨手翻看完,順手納入自己袖中,然後又拿了本話本翻著看,一邊在桌上揀了隻水晶高杯,倒了點奶酪酒喝,果然酸甜清冽味道極好。他往後倒入躺椅內,發現脖子肩膀腰背和手肘,都得到了妥當安置,整個人如同陷入雲內,十分舒適闲適。


謝翊從未如此沒有儀態過,翻了幾頁話本,又看了眼許莼,他鼻息均勻,甚至打起了小小的呼嚕來,這小小的閣樓內,萬籟俱寂,月明似水,謝翊閉了閉眼睛,心裡冒出來一句宋人的詩:“醉來擁被高眠,恁地有何不可。”(注:貝守一《有何不可》)


他自懂事就是皇帝,懂事起就要讀“王用勤政,萬國以虔”,天下萬民都是他的責任,朝堂臣工都需他來統率,學的是朝乾夕惕功不唐捐,習的是焚膏繼晷玉汝於成,竟然是在這小紈绔這裡,他感到了放松闲適來。


許莼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翻了個身睜眼忽然看到謝翊坐在床頭低著頭拿著本書看,隻以為自己在夢中,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心想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九哥真好看啊。


他怔怔盯著謝翊好一會兒,謝翊便覺察了,轉眼看他呆呆的似未酒醒,便問道:“醒了?”


這竟不是夢?許莼吃了一驚,連忙坐起來,卻起身猛了一陣頭暈,謝翊見狀扶了他一把,將他按著坐回了榻上,順手拉了毛毯替他蓋住腰腹:“不必起來了,我聽方子興說了白天飲宴的事,想著你恐怕受了委屈,特意來看看你。”


謝翊沒說話還罷,一說便是直戳中許莼傷心事。原本忽然見到九哥,許莼又驚又喜,隻想問九哥身體如何,卻被問起白日所受恥辱,又是羞又是愧,這等丟人事體竟被九哥知道。想來也對,那沈夢楨是方子興的朋友,他回去自然要說的,眼睛一酸,不爭氣的眼淚撲簌簌又落了下來。


他越發惱自己這不聽話的眼淚,這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人家還唾面自幹呢,但九哥……九哥不比旁人。


謝翊果然也沒有笑他,隻從袖中取了帕子與他拭淚:“莫哭,李梅崖不合時宜,咱們不和他計較。”


許莼擦了淚水,哽咽了好一會兒,才平了氣息:“讓九哥笑話了。我是自取其辱了,他們讀書人,原本就看不上我們,小王爺不過看在我那送的禮上和顏悅色幾句,我就以為人家真的青眼有加,上趕著送上去給人扇耳光。”


“我和表哥,為了這宴會,布置了許久,隻恐怠慢了貴人,沒想到……帶累表哥和我一起受辱,表哥心中不知怎麼想我呢。先還誇我長大了能為家裡分憂。如今表哥心中肯定好生失望,我這個表弟太過紈绔,沒能給盛家長點臉。平日裡外公表哥,有什麼好的立刻派人送來給我,如今我卻帶他吃了好大一場掛落。”


謝翊道:“這有什麼,你表哥既行商多年,這還放在眼裡?再則他們這是先抑後揚,先把你和盛家打壓了,你們自以為配不上,少不得以後就聽他們的罷了。不信你隻看著,過幾日那小王爺必然要回請你,款款挽回你,你和盛家被打擊後,自然覺得京城不好混,朝廷步步驚心動輒得咎,他耐心指點你們,你們當然要覺得他是好人了。”


許莼一怔:“原來是這般?小王爺當時看著也很是尷尬窘迫,看起來不像是提前料到……走之前還一直向我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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