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謝翊想了下,便知道許莼定是聽到自己與範牧村說的話,這是害羞了,避了出去,不由啞然失笑,問道:“帶了人沒?”


六順道:“定海大人帶著人跟著了,車駕也安排了。”


謝翊嘆道:“罷了,既然沒人陪朕,隻好再把公事早些完了,也好早日去獵宮。隨便吃點,便去把歐陽慎和內閣諸位大臣們叫回來吧,朕再和他過一遍治河的人選。”


第93章 花船


許莼騎著馬走在大街上, 面上仍然火燒灼灼,他從未想過無意間會聽到九哥這樣一句話。


他以為他是追逐的一方,九哥高高在上, 他隻能仰望著奢求每一個九哥心軟的時光。他卻不知道九哥在背後, 卻如此坦蕩磊落, 全然不覺得與一個臣子相戀,有什麼不對的。他輕描淡寫給出的未來又是如此驚心動魄。


他心潮澎湃, 卻又不知道如何面對九哥,也知道自己如今這般面紅耳熱春心蕩漾的,回家也必要被阿娘看出什麼來, 一時隻是信馬由韁, 順著宮城外的金粉河騎著馬, 心裡默默想著心事。


已是午後時光, 金粉河上的花船已開始咿咿呀呀有了些絲竹聲,這是在為了晚上的歡宴做準備,昨夜宿在船上的客人, 仍然宿醉未消,斜倚在欄杆上吹著微風喝著茶,準備再來一宿歡夜。一群姑娘們正在欄杆邊梳頭貼妝花, 衣帶盈盈隨風,一船紅妝, 兩岸翠微,風光旖旎。


這裡曾經是許莼從前時常應酬之地, 如今卻早已絕跡此處, 但此刻路過, 聽到水聲泠泠, 仍然能夠想起當日九哥初會之神容。


他漫不經心緩韁隨行, 卻忽然被路邊人叫住:“小公爺。”


許莼一怔,轉頭看到卻是李梅崖站在河邊看著他,面容枯槁,薄唇鷹眼盯著他。許莼背心一寒,畢竟他如今可是個大大的惑君佞臣,又剛剛心情震動於九哥的無視綱常,看到嫉惡如仇的李梅崖,不由有些心虛。


卻見李梅崖上來便給他深深一揖,他嚇了一跳,慌忙跳下馬回禮不迭:“李大人,不必如此多禮。”


李梅崖道:“許小公爺,昔日我有所得罪,先給你賠個禮。但我如今有一急事,事關故人恩義,從前就聞說世子有俠風,還請世子能助我一臂之力。”


許莼一下子被他架到高處,心中警惕,一邊拱手還禮一邊笑道:“李大人客氣了,後生小子,一向紈绔無能,恐沒能力替大人辦什麼事,旁人誇獎什麼俠義的,無非是因為我肯出錢罷了,李大人可是想要借錢?在下卻也還有薄銀帶著,大人若不嫌棄,隻管將去救急。”卻是故意擺出庸俗輕狂樣來,這般李梅崖定然鄙夷於他。


沒想到李梅崖卻緊緊捉住他的手腕:“正是借你風流名一用,我有一故人愛妾,流落於煙花之地,我有事需要詳詢於她,但她卻避而不見我。她在一畫舫上教習為生,平日輕易不會客,若是見到我,必是不會見的。小公爺,此事甚為重要,還請小公爺行個方便,以你的名義約她相見。你放心,我絕不是酒色之輩,隻是有些往事需要問清。小公爺人物俊美又多金,定能約上。”


許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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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尷尬,掙了掙發現李梅崖握得甚緊,這位到底是內閣大員,他也不好當街撕破臉,隻好低聲道:“大人,我這才出孝,我爹還在孝中,您讓我去逛煙花之地,那是真不行。御史沒事參上一本,我才從太學肄業等著授官,到時候要壞了前途的。再說了,我也答應了……我極敬重的一位兄長,絕不去那等風月之地了。”


李梅崖面露懇求之色:“小公爺,此事於我極重要,十幾年了,我才得了這消息,故人恩義未還,我心難消。想必令兄知道你是解人於困,事出有因,也會原諒你的。至於御史更不必說了,御史臺都與我有舊,此事我與你一起,絕無人敢參的。這滿京城的茶酒雅會都招名媛姝麗,風流名士也不差你我一個。還請小公爺幫上一幫,舉手之勞,卻能釋我半生之疑。”


許莼語氣猶疑:“大人為內閣大臣,直聲震天下,命教坊司傳令下去,哪家姑娘敢不應召?”


他面嫩,本就不擅長拒絕人,他身後的定海已按劍站了上來:“公子?這位大人是否逾禮了?”他身材高大,站過來極具威懾力,若是一般人早就退了。


但李梅崖那可是御前敢犯龍顏之人,面不改色,隻握著許莼的手臂:“不可強召,隻能徐徐圖之,緩緩問之。若是打草驚蛇,離去後就再不可能見到人了。小公爺,隻借你名頭一用,見到人你便能離去,如何?”


許莼:“……應該怎麼做?給李大人一張名帖嗎?”


李梅崖見他讓步了,面上露出了個笑容:“小公爺隨我來。”


許莼有些無奈,看李梅崖不知道從哪裡拿了兩頂鬥笠來,分別給定海和自己戴上,說道:“一會兒小公爺就說我和這位兄弟是你的護衛就行。”


許莼:“……”看起來很像要作奸犯科。


李梅崖卻帶著許莼一路逡巡,到了花街一處小樓前,許莼抬眼看著寫著“隨喜樓”三個大字,李梅崖低聲道:“他們先在隨喜樓那裡擇客,小公爺年少俊秀多金,正是妓家最喜的恩客,定然能擇為入幕之賓,到時候上得花船去,便可見到人了。記得,我要見的女子,叫楚微,她如今是女冠,號玄微羽客。你若是得了上船的資格,就點名要見她。”


許莼卻是知道不少名妓都是做女冠打扮的,一般都頗有才情,但也往往十分挑恩客,非名士不見。至少他以前那紈绔聲名,是見不到的,他硬著頭皮進了樓,心想若是被拒絕了,就正好順理成章。


他卻不知如今他與一年前,早已殊然兩樣。才進樓裡,隨喜樓的老鸨從上往下一看,看到一位俊秀小公子進得門來抬眼四處張望,顧盼神飛。面如傅粉,唇若塗朱,雙眸翦水清如玉,骨頭一輕,不覺就已滿臉笑容迎了下來:“貴客來了!小公子是第一次來我們樓裡吧?可有相熟的姑娘?”


她甩著帕子滿身香氣就往許莼肩上撩,卻沒想到定海上前一格開,李梅崖已沙啞著嗓子道:“我們公子是為著隨喜會而來。”


老鸨一怔:“啊?可是這次的隨喜會已開始了。”


李梅崖冷聲道:“呸!我把你這沒眼色的老鸨子,還不快快讓開,怎麼,我家公子這樣家世,這般風姿,辱沒了你家姑娘嗎?登不得你家樓船?”


老鸨不由自主賠笑道:“小公子進得我家樓來,自然是蓬荜生輝。”


許莼不知道那什麼隨喜會是什麼意思,好奇看著老鸨微微一笑:“這位媽媽,我第一次來,不懂規矩,還請擔待則個。”


老鸨一看如此溫柔小意,又是如此華貴風姿,心中哪裡不肯?連忙笑著道:“不敢不敢,還請公子上樓,諸位先生們已在作詩了。”


作詩……


許莼滿臉尷尬看了眼李梅崖,李梅崖卻目中無人道:“還不快點帶路!”氣勢凜然。這花樓裡偏偏還就吃這一套,不敢怠慢,連忙引著許莼上樓,一邊小心翼翼陪笑著問:“小公子貴姓?”


李梅崖道:“我家公子姓徐,排行第二。”


老鸨連忙笑道:“原來是徐二公子,請這邊來。”


許莼進了那間寬敞大廳,原來四面都鑲著琉璃大窗,能看到窗外金粉河的風景,遙遙可見到一座畫舫,玲瓏宏敞,帷幔華麗,鮮花簇擁,旁側為翠樹平橋,掩於陽光之下,十分吸引人的注意力,便知道那就是要登的畫舫了。美人如花在雲端,原來如是。


而大廳裡座上已坐了數位客人,大多書生打扮,其中額外又有一位道人,仙風道骨。


李梅崖一進去就冷笑了一聲:“這等窮酸餓醋的書生,也好意思來此溫柔鄉故作風雅,可笑!”


一位年輕些的書生,面色微黑,已先被刺痛,站了起來冷聲道:“隨喜會以才華論高低,不是有點臭錢就來的!”


李梅崖陰陽怪氣道:“哦?才華?才華能當飯吃?難道這隨喜會不要交錢買花帖的?我勸列位趁還沒有交錢的,還是省了這一回的錢吧,我家公子家資百萬,才貌兩兼,今夜勢在必得,俗話說姐兒愛俏鸨兒愛鈔,諸位攢十兩銀子不容易,何必浪費錢呢。”


那書生面上一陣難堪,老鸨已陪笑著哄道:“這位許二公子第一次來,諸位先生容老身介紹。”一邊一一介紹了一回姓名籍貫,互相行禮,無非都是什麼侯生馬生之類的,那些書生原本看李梅崖陰陽怪氣十分不忿,但看到這位許二公子面上含笑,十分和氣俊雅,又有些心中廝怪,此等主人,如何有那等刻薄惡僕。


但看許莼衣著華貴,雖著葛紗袍,足下腰間,卻都是羊脂白玉,舉手投足儼然仕宦風範,身後更是跟著一位身材魁梧高大的佩刀護衛,顯然是貴家少爺,更不必說那風神如玉,確然是姐妹行當裡最喜歡的俊俏多金少爺,當下心裡都有些沒底起來。


待到隨喜樓裡童子果然捧了一摞玉版紙出來笑道:“有請列位先生寫花帖。”


隻看到幾位書生忽然站了起來拱手笑道:“忽然思想起家中有事,先告辭了。”


走了幾個後,剩下的互相看了看,似乎也覺得沒意思起來,也就都起身走了。


李梅崖卻又陰陽怪氣道:“這年頭還是識時務的多啊,少爺,我就說姑娘沒有不愛俏的,那些又老又醜又窮酸的,還是有些自知之明吧。”


這下又有幾個甩了袖子:“俗不可耐!刁奴惡僕!吾等恥與為伍!”憤憤然走了。


李梅崖哈哈笑了一聲:“這樣好機會下臺階,還不走更待何時?真要浪費十兩銀子買花帖嗎?也不知秀才中了幾年,科場都取不中的,好意思說名士?”


哗啦啦又走了幾個,全都給許莼扔了白眼,堂裡隻剩下寥寥幾個客人,上前拿了玉版紙,揮毫寫詩,看著許莼,面色也都十分不善和挑釁。


有人也冷笑道:“這位小公子隻派著惡僕搖唇鼓舌的嘲諷,卻不知肚裡有幾分墨水?該不會就靠著惡狗來驅趕客人,好獨佔花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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