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戀愛可以用腦電波決定,但分手必須口頭提。


我說:「我還談了那麼多次戀愛,你就沒有察覺什麼不對嗎?!」


提起這個,何瀾更委屈了。


「我以為,你找別的女生,是故意氣我..」


我突然折服了。


原來這三年,何瀾一個人,在意念中跟我談戀愛。


談一種很新、很超前的戀愛。


怎麼說呢——


離譜至極,但發生在何瀾身上,就變得合理起來。


此人外表驕傲,內心其實格外純情。


「對了,那兩百塊錢,」何瀾突然提起,「是給我的嗎?」


我點點頭:「是。」


她炸了:「在你心裡我就值兩百塊?!」


那是A給她的房費。


但她炸毛很有意思,兇巴巴,卻委屈。


我突然不想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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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滿意?那下次多加五十,超過二百五就不值了。」


何瀾氣得眼睛都紅了。


但很快,她氣焰全消,失落地背過身去。


「知哥,對不起。」


「道什麼歉?」


「其實程芳子說得沒錯。」她輕聲道,「錯不在她,在我,是我不相信你,才讓她挑撥成功。」


何瀾很自責。


但我並不生氣。


她會上當,一點也不奇怪。


何瀾打小就無憂無慮,父母疼老師誇,沒經歷過什麼苦難,更不懂人心險惡。這樣的少女,在十六歲,輕信了閨蜜的謊言,再正常不過。


何瀾說:「三年前,得知真相後,跟她大吵一架。後來我去找你,隻為兩件事,一是想當面跟你道個歉。」


「二呢?」


二是,單純地想見你。我想你了。」


沉默在我們之間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何瀾肩膀微微聳動。酒精作用下,她在抽泣。


「對不起。」


14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何瀾哭起來還挺……讓人想蹂躪的。


「別哭了,你朋友圈合照過的帥哥們是怎麼回事?」


「什麼帥哥?」何瀾回答,「都是社團成員,或者學生會的,名字我都記不住。」


「那程芳子呢?說說。」


從她嘴裡,我得知了另一重真相。


原來,在十六歲那年,何瀾隱隱有開竅的跡象。


那時候,我還有點黑,相貌十十的。


煩了這麼多年,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我很順眼。她對我產生好奇。


周一升旗排隊,何瀾盯著我看。


她問程芳子:「聞瑾知是不是長高了一點?」


跑八百米時,我沖在最前面。


她問程芳子:「聞瑾會不會用力過猛,一會兒吐了?」


這些變化,程芳子都看在眼裡。


程芳子喜歡我,但她不說。


她隻是溫和地笑:「何瀾,你跟聞瑾知認識太久,習慣了他的存在,怎麼可能是喜歡呢?」


何瀾竅開得不全,覺得很有道理。


後來,程芳子和羅淞聯合騙她。


他們開了個QQ小號,用我的頭像和暱稱,偽造聊天記錄。


說我和羅淞打賭一千塊,要追到何瀾。


何瀾難以置信。


她跑來問我,是不是在跟羅淞打什麼賭。


我一臉茫然:「沒有啊。」


羅淞卻對她說:「聞瑾知肯定不會告訴你,告訴你就算輸了。」


何瀾很失望。


我天天跟在她身後,卻隻是把她當做一千塊的跳板。


我越執著,她越惱怒。


並且,程芳子和羅淞各取所需,通力合作。


——持續在她耳邊吹風。


我們的矛盾連連升級。


這「風」到大學裡也沒停止。


程芳子在北京上學,何瀾最開始託她照看我。


第一個月,程芳子給她發微信:


「聞瑾知跟學校裡女生走得很近,估計已經忘了你。」


何瀾既難受又生氣,問:「姐妹,我應該發微信問問他嗎?」


「千萬別,聞瑾知喜歡高冷的,你主動必輸。」


何瀾信了,不再主動找我。


誤會如同滾雪球,越滾越大..…一直滾到那個除夕夜。


聽到這兒,我好奇地問:「為什麼那天,你突然就接受我了?」


「因為你說,喜歡我很久。」


何瀾垂下眼皮,緩緩道,「聽到這句話,我很開心,所以做了個決定。」


「什麼?」


「哪怕隻是打賭,我也要讓你贏。」


15


何瀾說,這次換她來追我。


每天早晨,她給我發微信:早安,今天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


我不回。


去廚房熱牛奶時,何瀾問:「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嗎?」


「看到了。」


「那怎麼不回?」


我打著哈欠:「就隔一道牆,有什麼好回的。」


年假最後三天,張張約我去他家,說有東西要給我看。


他拿出一個老舊手機。


我有印象。


高三畢業那年,他用這個手機錄了很多像。


我問:「你要給我看什麼?」


「你還記得這段錄像嗎?」


他點開一個視頻。


那是高考前一天,我和何瀾的「合影」。


當時何瀾在後面跟人笑鬧,我讓張張悄悄替我拍一段。


我對著鏡頭,笑容呆呆的——


等等。


我瞪大眼睛。


張張很激動:「你也發現了?何瀾她突然入鏡了哎!!」是的。


沒有任何後期處理。


視頻中,何瀾餘光瞥見我在拍照,突然擠到鏡頭旁。


我拍了多久,她就在那兒站了多久。


十八歲的我說:「兄弟,把我拍帥點。」


張張:「叫爸爸就給你拍帥!」


「滾。」


這時候,聽到我們的對話,十八歲的何瀾,溫柔地翹起唇角。


16


假期總是短暫的。


回京前,我陪賀阿姨去買菜。


曾經的遊樂場早已夷為平地,蓋成高樓。


走著走著,賀阿姨突然停下來:「小知,你看那個電線桿!」


「看到了。」


「它居然沒被拆掉,」阿姨笑說,「十歲那年,你留在遊樂場,她自己就站在這根杆下等你。」


「什麼?她等我?」


「是啊,瀾瀾丟你在那兒,又於心不忍,可是她身上沒有錢,不能買票再進去了,隻好留在這兒等你,她以為你會跟出來。」


「可是,我也在等她。」


「對,你等她到天黑,她也等你到天黑,最後不見你,她慌了,去找了警察。」


回憶往事,賀阿姨很是唏噓。


「瀾瀾那天哭得很傷心,以為真把你弄丟了.……一轉眼,你們都那麼大了。」


我吐吐舌:「阿姨,實不相瞞,我還以為她是被打哭的呢。」


賀阿姨:「咦,你不知道麼?瀾瀾那天回家,撲通跪在地上,自己求打。不過我們也確實生氣,下手重了點….」


走過那根電線桿。


我似乎看到十歲的何瀾,倔強地站在那兒。


「其實阿姨看得出來,」賀阿姨又說,「瀾瀾一直挺喜歡你。」


我連連擺手:「沒有的事,她討厭我還來不及。」


「不是哦,從高中開始,瀾瀾每天都在等你上學。」


「是我非要粘著她吧。」


阿姨笑了:「這你就不懂了,瀾瀾如果不想被你粘,你能逮到她?她其實每天起得都比你早,故意磨蹭,還故意在你面前晃蕩,等你來粘她。」


竟有這回事..


走過以前上學的那條路。


夕陽鋪下來,心臟都柔軟了。


在何瀾家的最後一晚。


長輩們睡下後,何瀾給我發微信。


「你今天跟我媽去哪裡啦?」


「以前那個遊樂場。」


她沒再回了。


過了一會兒,她敲響我的房門。


何瀾不好意思:「我來道歉的。」


「又道什麼歉?」


「把你丟在遊樂場,差點釀成大錯,真的很對不起。」


「怎麼不發微信說了?」


何瀾很嚴肅:「道歉這種事,必須當面才有誠意,我個人認為,任何文字、書信,都不如面對面來得有誠意。」


怪不得,過去三年,吃了那麼多閉門羹,也堅持到北京找我。


她在貫徹自己的原則。


我說:「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


「嗯。」她不舍地看我,「再等半年,九月我也去。」


三年前,她許下諾言,要去北京讀研,已經實現了。


「何瀾。」


「嗯?」


「你進來。」


她往前一步,踏入臥室。


我關上房門與燈光。


驟然的黑暗讓我們睜不開眼。


我問:「如果我推你,你會倒下嗎?」


「會,」何瀾在我耳邊輕輕說,「隻要是你,指哪躺哪。」


於是,一夜無眠。


17


第二天,何瀾還在睡。


我關了她的鬧鈴,拉上行李箱準備去車站。


臨走前突然想起,前幾天託她幫我買雙鞋子。


錢還沒給她。


多少來著?


好像二百五十塊。


剛好有現金,放在她床頭。


我在高鐵上睡了一路。


醒來發現,微信快被何瀾炸了。


「聞瑾知!!你什麼意思啊!!」


「又不告而別???你想把我逼瘋??」


「哈哈,你是會羞辱人的!二百五十塊!我上輩子欠你,這輩子被你折磨!」


「老娘馬上去北京找你算帳!!」


「行吧,我想通了,二百五就二百五。」


「隻要你開心,我沒什麼不行的:)」


她經歷從憤怒,到把自己哄好的全過程。


很貼心,都不用我哄。


於是我拍了鞋子的照片,發給她。


「謝謝你幫我買鞋。」


何瀾:....


「原來是這個意思,打擾了,之前那些不是我發的,手機被隔壁金毛叼走了。」


我:「呵呵。」


「那我們現在?」


「別多想,成年人。」


何瀾:「TVT。」


回到學校,生活恢復正軌。


何瀾每天給我發消息,時不時就寄零食和衣服來。


她怕我又跟別人跑了,三天兩頭跑北京,反正大四下半學期,她沒課。


我舍友都認識了她。


還被她收買,一個勁誇她。


有一天晚上,寢室夜談,下鋪舍友突然坐起來。


「糟了糟了,聞哥,有件事還沒告訴你!」


「啥?」


「之前轉交給你的那封信,其實是你青梅寫的!」


我愣了一下。


他以為我想不起來,急道:「就去年年底,我不是給了你一封信嗎?那時候沒告訴你是誰送的,因為你說不收任何來自何瀾的東西..


他愧疚了一下,解釋:


「我本來也不想幫忙的,但那天真的很冷,還下雪了,你當時去外地實習,不在學校。何瀾不知道,她在咱宿舍樓下等了你好久,一個女孩子,怪可憐的。」


「我記得這事,」另一個舍友說,「當時全樓都在討論她,畢竟咱學校沒這麼漂亮的姑娘。」


我愣怔:「然後呢?」


「她沒等到你,很失落,託我轉交那封信..但我不敢告訴你,隻說是隔壁系女生送的。」


「對不起啊聞哥,我也不知道信裡寫的什麼,有沒有給你們造成誤會?」


我許久不說話。


其實,我應該認出來的。


何瀾的字跡,我很熟悉。


可舍友說隔壁系女生,我就沒多想。


那是我爸去世的第二個月。


何瀾在那天得知了這一消息。信裡就寫了一句話:


「你還有我。」


18


冬去春來,春暖花開。


從張張那兒,我聽說了幾件事。


羅淞考研錄取了,卻在公示期被舉報。


他樹敵較多,以前發表過不當言論,都有截圖。名額取消了。


程芳子又來找過我幾次,被我嚴正拒絕。她也考研,但複試被刷。


聽說她想找關係進北京的大公司,可是沒幾個真心朋友,沒人願意幫她。


關於他們後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五月,畢業論文忙得差不多,何瀾又來找我。


出發前,她再一次表白。


「又到梔子花的季節了。」


「嗯。」


「以前,你送過梔子花給我,我其實很喜歡,聞瑾知,能做我男朋友嗎?」


我說:「你到北京西下車,如果我出現在出站口,那就是同意了。如果我沒出現,那你還要再努力。」


四個小時後。


何瀾出站看到我,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我沖她笑了笑。


她雀躍著,如同十幾歲的青澀少女,跨越人海,奔我而來。


「哥哥~」她膩歪地叫著。


以前讓她叫,她不叫,現在確認戀愛關係了,反而叫得這麼撩人。


「哥哥,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戀愛第一天紀念日?」


「還有。」「嗯?」


「十二年前的今天,十歲的知知哥哥背著包,來到城市——


「認識了十歲的我。」


何瀾拿出一朵乾花書籤。


還是我當初送她的那朵。


做成了乾花,方能保存長久。


「十二年快樂。


「聞瑾知,我永遠愛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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