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言十九歲回到祈家,外界為他杜撰了八百種悲慘身世。
祈言免試進入聯盟top1的大學後,同父異母的弟弟告訴大家:“雖然哥哥以前生活的地方教育條件不好,為了拿到入學資格,家裡還捐了一棟樓,但他很愛學習!”
祈言上課不是遲到就是睡覺,弟弟為他辯解:“哥哥不是故意的,他隻是基礎太差,聽不懂!”
祈言總是偏袒貼身保鏢,弟弟心痛表示:“我哥雖然喜歡上了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人,爸媽會很生氣,但他肯定隻是一時間鬼迷心竅!”
知道真相的眾人一臉迷茫。
校長:“捐了一棟樓?不不不,為了讓祈言來我們學校,我捧著邀請函等了三天三夜!”
教授:“希望祈言不要來教室!他來幹什麼?聽我哪裡講錯了嗎?”
上卷:暮色
第一章
星艦降落在星港時,首都星勒託正是傍晚,薄雲被風吹散,兩顆衛星的形貌出現在淡藍天幕中。
祈言最後一個走出連接星艦與地面的廊橋。
從梅西耶大區到首都星勒託,一共需要進行六次蟲洞躍遷,祈言近幾年極少出遠門,上了星艦才發現自己添了個毛病——暈躍遷。
頭暈,心悸,呼吸困難,二十七個小時的星際航程讓他以為自己會死在星艦上。可能是他的臉色太蒼白,連乘務員都忍不住放了一個醫療機器人在他座位旁,隻等他一出事,醫療機器人立刻投入搶救。
從廊橋出來,祈言一眼看見空蕩蕩的停泊區,一輛大紅色的懸浮車張牙舞爪地停在正中央,車旁站著一個穿亮綠色外套的高個年輕人,正朝他猛揮手,笑容燦爛。
將這人的長相和之前收到的全息影像作對比,重合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七,祈言提步走過去。
“你肯定是祈言!剛剛一直沒見你下來,還以為我記錯班次了。”夏知揚長一張娃娃臉,為了讓自己顯得成熟一點,頭發打蠟,耳廓上連扣三個骷髏銀環,他望著祈言,有點忐忑,“你還記得我嗎,夏知揚,以前住你家隔壁,我媽說我們天天一起玩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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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託穩定的引力場讓人終於舒服許多,祈言點頭:“記得。”
聽見回答,夏知揚驟然松了口氣。
他媽說祈言離開十幾年,第一次回勒託,人生地不熟,三歲的友誼也是友誼,現在就是他打好關系的好時機。
但他媽明顯忽略了一個客觀事實:兩三歲的事情,誰還記得?
正在心裡嘀咕,夏知揚聽祈言接著道:“我還記得,三歲那年的夏天,在你家,你踩到地板上的水,摔了一跤,撞在陳列架上,打碎了五個古董花瓶。你媽媽回來後,你哭著用手指著我,說是我打碎的。”
夏知揚一愣:“這件事你竟然還記得?哈哈哈,對不住對不住,那時候年紀小,求生本能,要是被我媽知道我打碎了五個花瓶,不死也難活!”
他有點好奇祈言怎麼連這種久遠的小事都記得清楚,轉念一想,說不定對方跟自己一樣,被家裡大人抓著,復習了不少小時候的事。
沒再多想,夏知揚按下按鈕,停在一旁的懸浮車車門如雙翼般展開,露出車內寬敞的空間。
夏知揚毫不掩飾地炫耀:“酷不酷?我攢了半年零花錢買的,最新型,全聯盟限量100輛!”
祈言以前沒見過這類型的懸浮車,掃了眼微光閃爍的操縱臺,下意識分解操縱機制,嘴裡答道:“酷。”
坐進車裡,操縱臺的微光盡數亮起,夏知揚手握紅色操縱杆,笑眯眯地問:“你十幾年沒回勒託,要不要我帶你到處逛逛?天穹之鑽廣場不錯,常年位居‘來勒託必去地點排行榜’前三位!”
祈言手肘抵在窗舷上,袖口順勢下滑,露出冷白細瘦的手腕,他支著太陽穴:“今天有點累了。”
“也是,星際躍遷不好受,特別是從蟲洞出去的一瞬間,人都要被擠扁了。那我先送你回家睡一覺,過兩天再約?”
“不去祈家。”祈言報出一個地址,“送我去這裡,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夏知揚連忙答應,一邊在心裡埋怨自己,祈家的破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祈言現在回去,別提休息了,氣都能氣飽。
想到這裡,他又有點同情自己這個多年沒見的小伙伴,流放梅西耶大區的偏僻星球十幾年不算,家裡還有人鳩佔鵲巢,看起來身體似乎也不太好。
這麼想著,夏知揚視線不由一下一下地瞥向副駕駛的祈言。
祈言坐姿松散,穿一件酒紅色襯衣,正望著窗外,露出的半張臉上沒什麼明顯表情。皮膚冷白,讓夏知揚懷疑他是不是長年生活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長得……很好看,眼睛內勾外翹,眼弧如月,眼尾稍稍揚起,現在有點沒精神地半垂著眼,有幾分漫不經心的冷。
跟記憶裡祈叔叔的長相作對比,夏知揚猜測祈言應該是像他媽媽。
懸浮車行駛在慢車道上,夏知揚特意減了速,一邊握著操縱杆一邊介紹:“右手邊是前幾年才開的公園,據說聚了不少星球的動物植物。
前面馬上要經過的發射塔,軍方的地盤,雖然我在勒託住了十幾年,也不知道那東西到底是用來發射什麼的……”
祈言望過去,軍方長劍銀盾的徽記印在塔身,反射夕陽的光,尤為刺眼。
“……右邊右邊!看到那一大片大理石白的建築沒?圖蘭學院,首都星top1的學校!想進去不容易,我爸花了大價錢才把我弄進去,跟課程進度也難得要死,每到期末我都要沒半條命!”夏知揚想起來,“你呢,你家裡安排你進哪所學校?”
“圖蘭學院。不過不是家裡安排的。”
以為祈言是不想承認自己花錢進的圖蘭,夏知揚沒接話,隻高興道:“那正好!你以前住的那顆行星,很——有點偏,教育水平跟首都星有差距是正常的,但別有壓力,課如果跟不上,我可以找人幫你代寫作業,先應付過去,你看起來就聰明,慢慢一定能跟上。對了,你是讀一年級吧?”
圖蘭學院白色的屋頂很快消失在視野範圍裡,祈言收回視線,問夏知揚:“你幾年級?”
“我十九歲,當然是二年級。”
祈言:“我也十九歲,也讀二年級吧。”
??
朋友,你腦子真的清醒嗎?跳過整整一學年的課,直接蹦到二年級?你就不怕期末考試門門白卷名留校史?
看出夏知揚遞來的眼神裡的欲言又止,祈言卻沒改主意:“二年級,我今年十九。”
“好吧,開學第一個月是緩衝期,你要是反悔了,可以申請降級。”夏知揚想著現在兩人不熟,自己再勸就招人煩了,反正等真正開學了,不用一個星期,祈言肯定知難而退。
經過天穹之鑽廣場時,夏知揚特意開著懸浮車在外圍繞了一圈:“天穹之鑽廣場是勒託中心,聯盟的會議廳也在這裡,以後你有空,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祈言視線從廣場宏偉的建築、精美的雕塑、華彩的噴泉上一一掠過,對旁人來說值得驚嘆的美景,卻無法勾起他興趣般,半點沒在他眼裡留下痕跡。
懸浮車停在目的地時,天已經黑透了。勒託特有的雙月懸在深藍色的夜空中,讓暗處的樹也落下了深重的陰影。
夏知揚往外張望幾眼,建築低矮,花壇裡長滿野草,他不太明白,祈言為什麼會想住這種破破爛爛、快廢棄了的平民區。
但這句話肯定不會問出口,他從車窗探出腦袋,耳廓上扣著的銀環映著光:“那你先好好休息,有什麼記得找我!”
祈言站在街邊,暗淡的光描畫出他清瘦的身形:“好,謝謝你今天特意來接我。”
“不客氣!”
“好歹我們三歲一起玩過玩具”這句話,夏知揚沒好意思說出來,他撓撓頭,“反正……你注意注意你家裡的情況,晚兩天再回去挺好的……不說了不說了,我走了啊。”
直到懸浮車眨眼消失在眼前,祈言才轉過身,循著記憶,往居住區裡面走。
跟夏知揚以為的不一樣,祈言十一歲時回過一次勒託,就是住在這裡。
這個居住區建築老舊,一路往裡走,沒碰見人,甚至幾棟樓裡亮著燈的窗戶,不用隻手便能數完。
樓門前,祈言忽的停下,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可控制般顫抖起來。
他原本以為,過了八年,自己已經克服了那段記憶帶來的影響。
可現實是,還沒上樓,身體就先一步表現出了抵抗
站在原地,夜晚的風從周身穿過,襯衣輕薄的衣料貼近皮膚,恍惚有種緊繃的窒息感。
下一秒,察覺到什麼,祈言將昏暗的路燈、靜默的樹影、低矮的灌木依次看過去,風裡,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繞在鼻尖,祈言微微蹙起眉,朝風來的方向走了幾步。
建築物避光的角落裡,血腥味濃重到燻人的地步,有人斜躺,對人靠近也沒有反應,明顯已經昏迷。
祈言走近,又打開個人終端,調出弱光,這才看清,面前這人的腰腹上一道貫穿傷,拳頭大的血洞,周圍皮膚焦卷,浸滿血的紗布松松搭在肋下,上面的血已經幹涸成濃黑。
幾乎不用任何探查手段也能猜到,這個人快死了。
祈言視線重新落在那道貫穿傷上,這樣的傷口他見過——隻有光粒子槍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但,光粒子槍因其殺傷力強大,依照規定,絕跡首都星,由軍方調控,專供南十字大區前線。
頓了三秒,祈言蹲下身,手指託起對方的下颌,上揚。
弱光下,一張可稱贊為好看的臉撞進眼裡。
因為失血過多,皮膚蒼白,嘴唇色淡,反將眉眼輪廓襯得深邃,稜角分明,連線條都顯得硬朗,半點沒有被死神擒住的軟弱。
將這人的五官看清後,祈言瞳孔微縮,連呼吸都滯了幾秒,一直不住顫抖的指尖驀地收緊。
“轟——”爆炸聲在耳邊接連響起,耳膜被引出陣陣疼痛,指揮艦的艦橋不住震蕩,讓人站立不穩。
“報告指揮,護衛艦隊全滅!”
“報告指揮,殲擊艦序列2-31失去回應!”
“報告!防護系統失效,裝甲層已破!”
“報告!……”
無數人影化作扭曲的色塊,喧鬧嘈雜也逐漸變得不真切,仿佛隔了一層真空的膜。貼著艙壁的手掌被熱度灼傷,血液尚未流出,便已幹涸成痂,最後化作虛無。
“砰——”
陸封寒猛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中的是一塊黑底顯示板,上面顯示的數據陸封寒再熟悉不過。略過心率、血壓、修復百分比等數值,陸封寒看見了日期:星歷216年7月29日。
時間已經過了三天。
最後的記憶,是他昏迷在一個隱蔽的角落。
他沒有死。
有人救了他。
視線下移,陸封寒注意到顯示板右下方的一行字符,心下一沉——這行數字與字母構成的編碼是VI型治療艙獨有。
還沒等他將浮出的念頭理清,顯示板上的指令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