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蒙德裡安。”來人先介紹了自己的名字,之後一秒沒耽擱,“我花了幾天的時間,解構了你的PVC93模型,大概理解了你的架構思路。
你放棄了RN3模型裡,著重降噪,以損失一部分低質量數據,從而提高數據挖掘的準確度的思路,改為用PVC做基礎邏輯,強調數據之間的內在關聯性,通過這個方法提高挖掘的速度和準確度。
可是我沒能理解,你到底是怎麼做到將PVC改得更加簡潔,甚至讓它能夠在小型光計算機上運行的?”
祈言想了想,覺得離上課時間太短,不一定能說明白,於是提議:“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個人終端號嗎,我把我簡化PVC的過程發給你,你看看,如果有不明白的,可以提問。”
“可以嗎?謝謝你!”蒙德裡安沒掩飾住驚訝,他原本以為,祈言態度會和看起來一樣冷淡,他甚至做好了多來問幾次的心理準備。
等交換完終端號的蒙德裡安走後,夏知揚又轉過來,忍不住唏噓:“那個人叫蒙德裡安,跟我們同年級。他一年級的時候就申請了兩項專利,震驚了我等凡人!據說他父母都是科研工作者,名字在黑榜上,幾年前,被反叛軍暗殺了。不過蒙德裡安很堅定,說不管發生什麼,自己依然會繼續搞科研。”
祈言點點頭,想起蒙德裡安談起PVC93模型時的眼神——很亮。
夏知揚提起了黑榜,不忘吹一波:“說起來,近幾年,工具類模型程序什麼的,開源最多的,就是我Y神!”他又滿是鬥志,“要是我以後也做出了什麼東西,我也選擇開源!”
祈言鼓勵:“加油。”
沉迷打遊戲的陳銘軒插刀:“你可以先邁出第一步——考試少拿兩個C。”
第二天上午,天氣陰陰沉沉,一直下著雨。
個人終端帶有氣流傘的功能,能夠在人走進雨中時,將雨水徹底隔絕。
祈言卻喜歡雨天湿潤的水汽,於是陸封寒不得不撐起一把黑色大傘,護著祈言在雨裡走一段路。
中途,陸封寒提醒他:“祈言,你今天忘了吃藥了。”
他之前以為,祈言隻是暫時沒想起來。但現在他猜測,祈言不僅僅是沒想起吃藥這件事。
“我吃過藥了。”祈言詳細描述當時的場景,“我吃完面包,讓你幫我把藥瓶拿過來,你拿藥的時候,還幫我端來一杯清水。我把藥咽下去後,杯子裡的水還剩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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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濺在地面上,四周都是簌簌的雨聲,遠處的景物也變得模糊。
陸封寒握住傘柄,看著祈言,指出:“今天早上我沒有拿藥給你,也沒有給你倒水。”
祈言緩慢地眨了眨眼。
他的這段記憶裡,陸封寒跟現在一樣,都是穿的一件白色上衣,這才讓他沒有起疑心。
所以,這段記憶又是假的嗎?
“所以是你記錯了,走吧,要遲到了。”陸封寒沒再多說什麼,隻將雨傘朝祈言傾了傾,自己左手臂的袖子沾上雨水也沒在意。
傘下,祈言望向他:“那藥你帶了嗎?”
“嗯,我之前怕你會忘,在車上放了兩次的量,一會兒吃。”陸封寒心裡輕嘆,又道,“水杯也有,不用擔心。”
第十五章
在車上吃完藥,沒一會兒,祈言便不由地蹙了眉。
這種感覺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每次還是會很難忍耐。
這八年來,他一直用這些藥,努力保持清醒,盡量去理智地分辨那些記憶的真實性,讓自己不至於完全陷入混亂。
手指捏著微涼的透明藥瓶,祈言望著空氣中虛無的某一點,想,等到有一天,連吃藥都已經不管用的時候,自己應該就會徹徹底底地陷入黑暗吧?
可能是一直都在做心理準備,似乎,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恐懼了。
陸封寒難得沒有因為車速太快,引起車內系統警報。他偏頭見祈言臉色蒼白,沒什麼精神,聲音下意識地低了兩分:“要不要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祈言有些緩慢地搖搖頭:“睡不著。”
他不想讓自己糾纏在負面情緒裡,找了話題跟陸封寒聊天:“《勒託日報》今天的頭版,說著名女歌手芙吉琳娜要來勒託開演唱會了。”
陸封寒手搭在操縱杆上,指節微抬,敲了兩下:“那是昨天的頭版。”
祈言仔細回憶,在記憶的畫面裡找到了日期的信息——確實是昨天的。
“我又記錯了。”
“記錯了沒關系,我記得。”陸封寒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說,“你喜歡芙吉琳娜?”
聽這個名字就知道,多半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女明星。
祈言:“沒有,我不認識她。隻是她出現在《勒託日報》頭版,肯定很有名。”
是以為他知道芙吉琳娜,所以才把這個作為話題開頭?
想來,這個女明星應該還是有可取之處,才會被《勒託日報》放在頭版。
不過陸封寒跟著星艦在南十字大區前線漂了快十年,整天對著的不是一大堆戰報和巡邏報告、維修申請,就是漆黑的宇宙和遙遠的群星。聯盟的一切都離他太遙遠了,更不知道現在當紅的女歌手是誰。
“我也不認識她,”陸封寒瞥了眼祈言一直握在手裡的空藥瓶,似不經意地問,“你的藥,吃了會很不舒服?”
他又不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他打開臥室門,看見祈言赤腳站在一地碎片中,連小腿被劃傷了也沒反應,朝他看過來的眼神裡,茫然又倉惶,像嚴冬時節,跌進陷阱了出不來的小動物,在無意識地向他求助。
“這個嗎?”祈言晃了晃手裡的小藥瓶,“是會很不舒服,不過具體的我不太能描述出來,吃了之後會感覺……有點冷,很不安。”
他想了一個形容,“就像迷路了,赤腳走在雪地裡。”
陸封寒:“不能不吃?”
“不能。”
“也不能再把副作用降得低一點?”
“已經降得很低了,現在的是改良版,第九代了。以前吃完,副作用更嚴重一些。”
陸封寒心裡沒來由地有些躁,暗罵,什麼垃圾藥,第九代了,副作用還這麼強,簡直拉低了聯盟制藥科技的平均水平!
到學校後,照例開了自動駕駛系統,讓懸浮車自己去停泊區,陸封寒則陪著祈言往教室的方向走。
圖蘭明顯才統一下過一次小雨,樹葉上都還掛著水珠,恰好跟外面的天氣同了步。
正是臨近上課的時間,來來往往的人多,江啟等在樓下,一眼就在人流中看見了祈言。
他似乎是在發呆,沒有看路,差點被人撞到了都沒注意,還是旁邊一直跟著他的保鏢伸手拉了拉他。
那個保鏢似乎有些無奈,簡短地說了句什麼,接著一直都幫祈言擋著人。
等祈言終於走近,江啟展開笑容,開口喊道:“哥!”
他這一聲不低,引來了周圍不少視線。
祈言卻仿佛沒聽見一般,全無反應。
江啟心下微惱,隻好幾步迎上去:“祈言!”
聽見有人叫他,祈言停下來,而此時,江啟已經快步站到了他面前。
“哥,我特意在這裡等你好久了,”江啟表情真摯,又有幾分忐忑,“你是不是還在生氣?你回來這麼久,一直沒回家,爸媽都很擔心。媽媽還讓我問問你,晚上能不能回家吃頓飯?她親自下廚,做了很多好吃的。”
他語氣小心翼翼,生怕祈言不答應。
祈言似乎才認出他是誰:“江啟?”
江啟掛在嘴角的笑容微僵。
祈言拒絕得很直接:“我今晚要去圖書館,沒有空。”
想起慶祝宴上,卡羅琳副校長說過的,祈言可以自有出入校長的藏書室,江啟心底湧起一股嫉妒,表情卻更加失落:“這樣啊,那爸媽肯定會失望的。不過沒關系,等你下次你有空的時候——”
“都沒空。”說完,祈言沒再理會江啟,帶著陸封寒直接走了。
在旁邊等著江啟一起去上課的兩個人過來,其中一個望著祈言的背影,有些激動:“他就是做出PVC93的祈言?沒想到他竟然長得這麼好看!對了江啟,你上次好像說你哥以前生活的地方教育水平很差,為了拿到入學資格,你爸還捐了一棟樓?”
江啟指甲掐了掐手掌,才勉強笑道:“嗯,我哥因為一些原因,一直沒在勒託住,爸爸特別愧疚,想彌補,所以對他很舍得,家教都是請的最好的。這次回勒託也是,爸爸好不容易才把他送進圖蘭,你們知道的,直接上二年級,不是那麼容易。”
旁邊一個人驚訝:“怪不得能做出那個什麼模型,原來是請了家教啊。都接受一對一精英教育了,幹嘛還非要說自己是自學成才?而且這模型,說不定‘家教’幫了多少忙出了多少力,誰知道呢。”他把“家教”兩個字咬了重音,又用手肘撞撞江啟,“欸,不過你家裡也是,夠偏心的,對親兒子就又是頂級家教又是捐樓的,你讀圖蘭,就要靠自己硬考。”
江啟呼了口氣,有些難過,還是笑道:“我理解的。”
另一個人拍拍江啟的肩膀,安慰:“唉,你也別難過了,虧我之前還羨慕你有這麼厲害的哥哥,有什麼題不會都能問,期末肯定輕松就能拿全A。”
江啟笑著回答:“沒什麼,我能靠自己努力拿到全A的。”
“對對對,肯定行!不說這些糟心事了,上課上課!”
第一節 課是專業基礎課,洛朗進教室時,老師正在課前闲聊,提到了PVC93,話裡不乏贊許。將做筆記的記錄板放在桌面上,洛朗忍不住朝坐在最後的祈言看去。
明明以前所有人都關注著他,可現在,所有人都在談論祈言和替代了RN3模型的PVC93。
祈言沒有察覺到洛朗的視線,他正在回復蒙德裡安發來的問題——昨晚他把簡化PVC的過程發給了蒙德裡安,對方應該是熬了整個通宵看完,把沒看明白的地方按照一二三清晰地列了出來。
陸封寒站在教室外。
文森特正在通訊裡問他:“指揮,我翻遍了星網,都沒能找到符合條件的‘奧古斯特’,你確定你的人物描述沒出錯?”
陸封寒不太在意地回答:“找不到就不找了。”
或者說,找不到才是應該的。他讓文森特找奧古斯特這個人,更多的,隻是想確認某些猜測而已。
文森特反而被激起了好勝心:“不科學!連個人都翻不出來,把我大情報搜集專業的臉面置於何地?”
“想多了,你們情搜專業在被圖蘭內網的防火牆攔在外面的時候,就已經不存在‘臉面’這種高端配置了。”
陸封寒背靠著牆,站沒個站相,眼睛望了眼教室裡的祈言,改成打字,“這個人的資料被聯盟加密的幾率有多大。”
看見陸封寒發來的話,文森特思忖幾秒:“指揮,如果你確定這個奧古斯特真的存在,且這個名字是真名,那按照我的經驗來看,幾率能有百分之七八十,甚至還能再高點。翻遍了都找不到,隻可能是加密,說不定加密等級還很高,不然怎麼可能一點尾巴都抓不到。”
“嗯,”猜測得到證實,陸封寒換了個話題,“你對‘引線’了解多少?”
“引線?反叛軍搞出來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