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啟走後,夏知揚忍不住開口:“我怎麼老覺得,江啟想說的不是‘你肯定可以拿獎’,而是,‘祝你們倫琴獎的邊都摸不到’?”
葉裴回味片刻,贊成夏知揚的說法:“實話實說,我也有這種感覺。”
這時,老師的全息投影出現在了講臺上,眾人在各自的位置坐好。
夏知揚拿出記錄板準備記筆記,一邊聽課一邊想,怎麼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上完下午的課,江啟被司機送回家,進門便看見江雲月一身淡藍衣裙,正隨花藝老師學插花。
江雲月見江啟明顯有話要跟她說,便朝花藝老師溫和道:“今天的課程就到這裡吧,我吩咐司機送您回去。”
花藝老師十分識趣,跟江雲月簡短寒暄兩句就離開了。
替江啟倒了一杯花茶,江雲月朝他招手:“這是怎麼了?”
江啟在沙發坐下,喝了口茶,沒品出什麼滋味就放下了,有些忐忑地告訴江雲月:“媽媽,我今天聽見祈言說,他準備參加倫琴獎。”
江雲月手指保養細膩,不緊不慢地給自己也添了半杯茶,悠悠開口:“你不是說他不參加嗎?”
“祈言偏僻地方來的,根本不知道倫琴獎,是有兩個二年級的人,之前不想參加,現在又改了想法,卻臨時組不夠人,所以拉祈言一起。”江啟話裡有些不屑,又問,“不過開學到現在,這個祈言表現出來的,好像還挺厲害。媽媽,這一次的一等獎,會不會被他拿到手裡啊?”
“所以,你就是在為這個擔心?”江雲月笑起來,“江啟,這隻是小事。”
“媽,我知道,但我總是忍不住會想。”江啟認真道,“不管怎麼樣,這個一等獎肯定不能讓祈言拿到。他做的那個什麼加速器,隻在學校裡出了出風頭,爸爸不知道,可要是他拿了一等獎,爸爸肯定會注意到的!”
祈言的存在,一直令江啟感到忌憚和恐懼。
一方面是擔心祈言將自己的秘密說出去,一方面又擔心祈言再做出什麼厲害的東西,在祈文紹面前露了臉。
江雲月喝了口花茶,又執起花剪,修剪花枝上的刺,嗓音溫柔:“不要擔心,你忘記媽媽每年都會往倫琴基金會注入大筆的星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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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託上流社會的人,除了熱衷慈善外,也經常資助各個基金會,祈家也一樣。
而祈家和慈善以及基金會相關的項目,一直都是江雲月在代管。
“你啊,好好準備頒獎禮當天要發表的獲獎感言,再挑挑那天要穿的禮服就行,其它的事,媽媽會做。”
江雲月將剔去所有尖刺的花枝放入瓶中,“媽媽作為長輩,有這個機會,當然要給他上一堂課,教一教他,在勒託,真才實學有時候並沒有那麼重要。
若沒個倚仗,隨便誰都能給他使絆子,路會很難走的,他最終能依靠的,隻有祈家。”
葉裴和蒙德裡安效率都非常高,當天上完課在實驗室集合時,葉裴就已經把任務安排表詳詳細細地寫出來了。
祈言大致掃了一眼,五天確實能完成,不過代價是葉裴和蒙德裡安的睡眠時間被壓縮到了每天三到四小時。至於祈言,他已經開始思考,怎麼給處理模型升升級,讓自己能早點睡。
葉裴說起自己的構想時,眼裡神採明亮:“我和蒙德裡安是從前兩天做的那個任務裡得到的靈感!要想形成正確的數據序列,讓人工智能能夠解讀,就要嵌入邏輯鏈。現在常規的做法是,我們提前預設好不同的邏輯鏈,需要哪種,就用哪種。但我和蒙德裡安發現,這樣的做法很繁瑣。”
她打了個比方:“數據就像放在盒子裡的金屬球,不同的邏輯鏈就像不同的磁棒,我用A磁棒探入盒子,會吸引到符合A類磁性的金屬球,我再用B磁棒探入盒子,吸引符合B類磁性的金屬球。等符合要求的金屬球都吸上來了,我再整合它們,讓它們形成正確的序列。”
祈言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和蒙德裡安是想簡化這個過程,隻用一根磁棒,就能讓所有金屬球形成正確序列。”
這就是蒙德裡安很喜歡和祈言討論想法的原因,在祈言眼裡,似乎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沒錯,這樣可以將整個過程所需要的時間縮短,不過我和葉裴隻有初步構想。”
“差不多也就能把需要的磁棒數量,從十根減少到七根的樣子。”葉裴比了個七,笑道,“大概搞科研的快樂就在這裡吧,每次進步一丁點,我就可以開心很久!”
祈言正在看葉裴做的安排表,提問:“第三嵌入你們用的是?”
葉裴飛快回答:“GPD聯結!”
祈言:“可以改用海杜普聯結。”
“我想過,但第一階段就調和不了,我果斷放棄了。”葉裴記下來,“那我一會兒再試試看!”
因為隻有五天時間,祈言和葉裴三個都沒再去上課,傅教授知道現階段的課程對他們意義有限,隨他們自己安排了。
研究組的人基本都還陷在傅教授布置的任務裡,整個實驗室,幾乎成了祈言三個人的領地。葉裴和蒙德裡安嫌回家浪費時間,直接睡在了實驗室,充飢全靠營養劑,隻有祈言照常回家。
倫琴獎截止前的半小時,葉裴終於將整個作品成功上傳,蒙德裡安寫好架構思路,也一並成功提交。
葉裴趴倒在桌面上:“不行了我要死了,我這幾天睡了幾個小時?二十個小時有沒有?蒙德裡安,你算算?蒙德裡安?”
祈言放低聲音:“他睡著了。”
葉裴直起身,偏頭一看,蒙德裡安趴在桌上,竟然真的睡熟了。
“這是什麼超光速的睡眠速度?”葉裴也有點扛不住,撐著最後一點精神問祈言,“你一會兒回家嗎?”
祈言點頭:“對。”
葉裴閉上眼,隨便揮了揮手,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等再看,已經睡過去了。
正是凌晨,學校裡見不到人,陸封寒離祈言半步遠,想起秒睡的葉裴和蒙德裡安:“你們做科研的,是不是都是熬夜大師?”
祈言回憶了一下自己認識的那些人,得出結論:“大部分是的。”
陸封寒好奇:“你呢,你熬得最狠的一次,熬了多久?”
祈言:“三年前,我做的一個東西到了最後階段,所以開始分時間段睡覺。”
“分時間段?”
“嗯,每連續工作十二個小時,睡三小時,持續了27天。不過結束之後,病了一場,在治療艙裡躺了大半個星期。”
陸封寒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感覺:“為什麼這麼急?”
“因為做出來的那個東西早一點完成投入使用,就能避免很多人的死亡。”祈言覺得很劃算,“我隻是少睡一點覺而已。”
“不怕猝死?”
祈言提醒他:“有治療艙。”
想起祈言放在臥室裡的VI型治療艙,陸封寒沉默——原來,這是用途之一?
第二天,傅教授點評完每個小組提交的任務成果後,多問了兩句關於葉裴他們參與倫琴獎的事。
葉裴睡了一覺,已經成功回血,比比劃劃地把具體構思跟傅教授講了一遍。
傅教授欣慰頷首:“很不錯,無論是想法還是做法,都值得誇獎。”
葉裴聲音小了點,眨眨眼:“那教授,您覺得我們能拿獎嗎?”
傅教授沒直接回答,反而賣關子道:“這就要看你們是想要哪個等級的獎了。”
聽出了言下之意,葉裴笑容深了點,毫不謙虛:“我們想要的當然是倫琴的一等獎!”又有些忐忑,“教授,您估計……可能性大嗎?”
這次傅教授沒有再賣關子:“按照往年的水平,如果這次沒有跑出黑馬,一等獎應該是你們的。”看看葉裴眼下的陰影,“行了行了,安下心,再好好睡兩覺,眼眶黑得都不能看了。”
等傅教授走了,葉裴用金屬筆杵了杵桌面:“明明之前都沒想參賽,但現在,我的勝負欲竟然起來了。”
蒙德裡安:“竭盡全力後,都會想拿到一個好的成績。”
葉裴笑出聲來:“對,你為我的勝負欲給出了一個完美的解釋!”
她隨手翻了翻圖蘭的交流區,“這次倫琴獎,我們學校不少人都參加了,咦,一年級都有兩個?我一年級的時候,高年級的嫌我沒什麼用還佔用一個名額,不願意帶我玩。”
陸封寒聽到這裡:“一年級參加的人,都是由高年級的帶?”
“沒錯,一年級入學才多久,一兩個月?除了自學成才的,別的連基礎都隻摸了摸皮毛,根本拿不出東西,更別說參加倫琴獎了。所以參加的,多半都是加入更高年級的隊伍。”
葉裴想起來,“那個江啟應該也是加入的高年級的隊伍,就是不知道怎麼讓人家答應他進隊的,畢竟真拿了獎,江啟也佔一份。”
陸封寒留了心。
倫琴獎的評選在一個星期後有了結果。
最先公布的是三等獎,兩個獲獎隊伍都出自圖蘭四年級。
聚在實驗室裡,葉裴開玩笑:“以前還有人說,倫琴獎就是圖蘭內部大比拼,每年五個名額,基本都能被圖蘭承包。”
兩分鍾後,二等獎獲獎名單公布,葉裴忙不迭地收回剛剛的話:“你們都當我沒說過!”
二等獎的獲獎隊伍,一個來自河對岸的第一軍校,一個來自離勒託不遠的一顆行星上的學校——葉裴隻聽過名字,應該是異軍突起的黑馬選手。
最讓葉裴驚訝的在於:“不是,今年怎麼回事,怎麼河對面也來參加了?他們以往不是都不屑於參加這類比賽的嗎?”
陸封寒朝第一軍校的方向望了一眼,心想,以往不屑可能是不知道獎金這麼高,今年可能是知道了。
一等獎是最後公布。
葉裴把肩膀處搭著的長發在手指上繞了一圈又一圈,雖然傅教授說他們應該能拿第一,可那是在沒有意外的前提下。
結果沒出來,心終究放不下。
又過了一分鍾,一等獎的信息被公示出來。
葉裴看清後,先皺了皺眉,很快又笑著輕松道:“白開心了,不是我們。”
雖然是有拿第一的勝負欲,但沒拿到也不是不能接受,葉裴還開玩笑:“竟然真的被傅教授說準了,這才是真的黑馬隊伍!這一隊一共五個人,兩個四年級,兩個三年級,還有一個是——”她頓了頓,“一年級的江啟。”
離開實驗室回家,祈言站在校門口等懸浮車過來,聽見有一個陌生女聲叫他的名字:“祈言。”
祈言看過去。
陸封寒倒是一眼就把人認了出來——祈家那場慶祝會上,跟江啟一唱一和,想汙蔑祈言偷竊的祈家女主人。
他眼神微厲,有些防備。
江雲月理了理鬢發:“沒想到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了。”
見祈言沒理會,江雲月的笑容一絲不改:“江啟拿了倫琴獎的第一,我特意過來接他去餐廳慶祝,他爸爸心急,現在都已經到了。對了,聽說你好像也參加了?肯定拿了獎吧,先恭喜了。”
陸封寒站在祈言身側,意味不明:“結果公布不到半小時,你就已經到了圖蘭,看來你的消息非常靈通。”
江雲月說得謙和:“在勒託有些人脈,所以消息知道得稍微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