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江雲月指甲掐在手腕上,艱難地保住了自己的儀態。


而現場的記者已經將這一幕發到了所屬報社的星網頁面,短暫的空白後,無數句子飛快出現。


“——開局就這麼驚人?這場車禍不是意外,而是私生子意圖謀殺婚生子?或者,小三上位後,撺掇自己的兒子去謀害前妻的孩子?連帶著倫琴獎那件事分析,太可怕了!”


“——明明是私生子,卻搖身一變,貼上了符合道德且擁有繼承權的繼子身份,我實名吐了!”


“——圖蘭學生舉手發言,學校裡江啟總是哥哥哥哥地喊祈言,話裡話外卻是指責祈言對他態度不好,他為一家人的團結忍辱負重。我要是祈言,我能生生氣死!搭理他?好言好語好態度?他多大臉?還一家人團結,江啟年紀比祈言小不了不少啊,你們品品!”


祈言挨近陸封寒,小聲說了句:“他們好吵。”


陸封寒手捂上他的耳朵,又學著他小聲說話:“要不要靜音耳塞?”


祈言搖搖頭。這時,他的個人終端亮了一下,提示收到了信息。


打開,是特情五處的副處長馮績發來的。


信息內容簡短,他告訴祈言,之前允諾調查的關於是誰花錢收買洛朗,指使洛朗構陷祈言,讓祈言聲名狼藉、被趕出圖蘭學院的人找到了。


祈言點開隨之發來的人物資料和證據鏈。


不算意料之外的,資料最上面一欄的姓名處,寫的是“江啟”。


而同時,負責這件事的警察也收到了一份資料。


陸封寒注意到這個細節,猜測對方收到的應該和祈言收到的資料相同——很明顯,馮績知道了現在正發生的這件事,想順手賣祈言一個好。


果不其然,警察將資料看完後,目光嚴肅地朝向江啟:“除謀殺未遂這項罪名外,你於九月初,利用非注冊通訊號,以高達一百萬星幣的報酬,要求圖蘭二年級學生洛朗構陷祈言、直至祈言被圖蘭學院開除。”


等在一旁的記者紛紛對視,而星網上圍觀的眾人也分外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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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隻有謀殺未遂和私生子,竟然還有侵犯名譽權、花錢構陷的戲碼?”


“——鑑定完畢,這個私生子的心真的不是一般的黑,一開始就抱著置人於死地的心思!按照聯盟法律,該怎麼判?希望庭審可以全星網直播,最後的審判結果真是令人期待啊!”


夜色漸深。


由於證據鏈完整,江啟已經被暫時收押,等待法庭判決。警局門口,祈文紹和江雲月被聞風趕來的記者團團圍住,無數微型錄像機器人飛在半空,將兩人的神情動作一絲不缺地拍攝下來。


江雲月一直跟在祈文紹身邊,神情慌張無主,無論記者問什麼問題,她都含著眼淚不說話。


祈言則在記者圍上來前,就被陸封寒帶上了車。


透過車窗看了看,祈言收回視線,見陸封寒似乎在擔心,便主動開口:“他們隻是無關緊要的人,不用擔心我。”


陸封寒對上他清凌的眼睛,卻沒接話,而是不容拒絕地把人攬進了懷裡。


祈言眼睛微微睜大,短暫的怔忪後,他慢慢將下巴枕在了陸封寒肩上。


第四十二章


祈言還沒到家, 就先收到了好幾個通訊請求,分別來自夏知揚、葉裴和蒙德裡安,他幹脆開啟了多人會話。


夏知揚嗓門最大:“祈言你沒事吧?受傷沒有?有沒有心情不好?你保鏢跟你在一起沒?”


葉裴出聲:“夏知揚, 你把我想問的都問了!還給不給人說話的機會了?”


祈言依著順序回答問題:“我沒事,懸浮車安全防護等級很高, 沒有受傷, 沒有心情不好,他一直跟我在一起的。”


聽見祈言最後幾個字, 陸封寒輕輕側眼看了看他。


“那就好那就好,你別難過啊,為這種人渣難過不值得!星網上的消息我全看了,江啟什麼垃圾東西?他怎麼敢開著車撞你!”


雖然夏知揚自詡勒託紈绔,但罵人的詞匯量實在不多, 他生氣道,“我們運氣太差了,竟然跟這種人間渣滓同呼吸過一片空氣!虧他以前還在我們面前做出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 原來是心裡發虛,所以虛張聲勢!”


聯盟人均壽命已經過了一百歲, 一個人成年後, 將會迎來漫長的青年期和中年期,晚婚晚育與獨身主義盛行的同時, 對愛情和婚姻的觀念也逐漸發生了改變。


社會並不反對不婚或者多段婚姻, 卻很看重在婚姻存續期間一夫一妻的忠貞,因此婚內出軌備受鄙夷, 私生子也不具任何備繼承權。


葉裴則是想起洛朗的事:“怪不得洛朗以前那麼針對你,肯定有江啟在後面撺掇和一百萬星幣的原因!要不是事情爆出來,簡直難以想象江啟可以一邊笑眯眯地喊你哥, 一邊關心你,一邊暗地裡想至你於死地!”


夏知揚總結:“人面獸心!”


葉裴:“其心可誅!”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跟唱雙簧似的,蒙德裡安一時間竟然插不上話,隻好打字:“沒事就好。”


夏知揚最先看見:“蒙德裡安你怎麼隻打字不說話?”


蒙德裡安又發了一個省略號。


沒意識到是因為自己話太多,夏知揚歡快地提議:“我們要不要一起聚一聚,慶祝慶祝?今天這事情,真是大快人心!你們不知道,我在翻星網上的評論時,心裡面是有多爽!終於,終於!終於有越來越多的人看穿江啟的偽裝了!”


不過他的提議被無情拒絕。


葉裴:“研究組的項目任務不允許我出門聚一聚!”


蒙德裡安:“這一階段的任務在收尾,一小時掰成兩小時用。”


夏知揚小心翼翼:“祈言呢?”


祈言:“研究組的任務我已經完成了,但我要做別的,也沒有時間。”


夏知揚失望地嚎了一聲,又堅定:“那我們進全息系統慶祝一下!五分鍾!”


最後四個人從個人終端接入全息系統,找了一家虛擬咖啡店,幹了一杯虛擬的咖啡,又各自紛紛下線。


陸封寒一直聽著幾個人的交談,見祈言從全息系統裡切出來:“最近時間抓這麼緊,因為‘破軍’?”


雖然沒有真的喝到咖啡,但味覺神經依然傳導了淡淡的苦味,祈言點頭:“嗯,時間快來不及了。”


“來不及?”


祈言沒答,視線悄悄轉開。


被他這個小動作逗笑,陸封寒改換話題:“那……為什麼會喜歡做這些大部分人看起來,都覺得困難的事情?因為不管多困難,總需要有人去做?”


祈言很少思考這種涉及“動機”的問題。


“一部分原因是這樣。另外就是,科研是向前的,我沒有想明白的公式,那就是沒想明白。我沒有理解的步驟,我也不會以為自己已經理解了。我不會記錯。”


這是他難得的清醒。


陸封寒很快想到另一個可能:“會不會出現,你已經解出了公式,卻記錯了,以為自己還沒解出來。已經完成的作品,記成了自己還沒完成?”


“有時候會。”祈言很坦然,“不過清醒大於混淆,足夠了。”


車禍這件事,在如今信息流巨大的星網上也足足喧囂了半個星期。涉及豪門,與此前出賣科研資料的叛徒以及倫琴獎學術造假有關,再加上出軌、私生子、隱瞞身份、多次暗地陷害、故意謀殺等關鍵詞,熱度高居不下,祈文紹也隨之揚名聯盟。


隻是名聲不那麼光彩。


而根據蹲守記者的信息,江雲月從警局回家後再也沒有出門,祈家更是大門緊閉,拒絕所有外客和記者採訪。


同一時間,也就是星歷216年年底,《勒託日報》極為低調地在第二版的版面上,刊登了聶懷霆將軍有意辭去榮譽職銜“聯盟統帥”的消息。


聯盟統帥雖無對應的實權,純屬虛銜,卻是所有人默認的聯盟軍方第一人。接任者的信息尚未傳出,但單是這一行為,就說明主戰派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陸封寒對著這則簡短的消息,不確定背後的人是不是暫時不願將這件事的影響擴大,於是隻簡單兩句放在第二版。


他心思難得浮空沒有著陸點,想起陸鈞曾經躊躇滿志,想先滅星際海盜,再滅反叛軍,還聯盟安寧,最後卻死的連骸骨都沒能找到一片。


又想起聶懷霆明明還未步入老年,鬢發就已經白了幾根,滿心撲在聯盟,殚精竭慮,想拔除反叛軍這根插在聯盟心口的刺,如今,卻隻能親自卸下統帥之職。


一時間,他有些不解。


都說要順應民心,可如果民心是錯的,又該怎麼辦?


就像聶懷霆,他肯定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自己一直保護的聯盟公民質疑、猜忌,以至於不得不以妥協的姿態,安撫各方。


但即便是如此,聶懷霆依然未曾松口將駐扎南十字大區前線的遠徵軍調回勒託,反而下令整合中央行政區各處的兵力部署,加強勒託的防控。


陸封寒看得出,聶懷霆此舉是為避免同時兩處受敵。可這個命令一出,又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


和陸封寒有同樣想法的還有文森特,他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用通訊聯系,而是在入夜後,親自敲開了祈言家的門。


摘下寬檐帽和黑框眼鏡,文森特毫不見外地癱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歪頭問陸封寒:“指揮,等新年一過,聶將軍是不是就要正式卸任統帥了?”


有氣無力,像失了精神。


陸封寒沒坐,習慣靠牆站著:“應該是,過了新年,馬上就是聯盟成立日。按照規矩,成立日的慶祝典禮是由聯盟秘書長和軍方統帥共同主持。主和派那幫人不可能等到那個時候,讓聶將軍再收攏一波民心威望。”


文森特嗓音發苦:“我今天一整天都提不起勁,感覺……不知道自己提著武器保護的到底是什麼。”


他將手背蓋在眼睛上,露出了掌心的槍繭:“指揮,你不寒心嗎?星網上的主流論調,仿佛遠徵軍花著最多的軍費、用著最尖端的武器、駕駛著最厲害的星艦,卻打著最窩囊的仗。把反叛軍說得像無往不勝的戰神,卻把我們說得像一個個不堪的廢物!”


文森特失了往日的不正經,嗓音帶上哽咽與憤怒:“可是,如果我們貪生怕死,我們畏縮不前,那誰跟我說說,雷納,馮奧,哈辛託,路易,莫霏,為什麼會死?老子加入遠徵軍時,隊伍編號是7683,全隊一百人,現在還活著的,加上我,隻有十九個!那誰告訴我,另外八十一個人去哪裡了?啊?”


越到後面,他聲音越抖,額角鼓起的青筋明顯。


但他在陸封寒面前,終究還是壓制住了爆發的情緒。


陸封寒站在陰影裡,毫無軍容軍姿可言,等他呼吸平緩下來才開口,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鄭重:“拿起你的武器。”


文森特狠狠閉了閉眼,隔了幾秒接下後半句:“保護身後的群星。”他咬著牙,“可是——”


“沒有可是。”陸封寒不容置疑,“如果你認為你是對的,大多數人都是錯的,那你就去糾正那些人的錯誤。如果你認為那些人的判斷是錯誤的,那你就提供足夠且準確的信息,讓每個人都擁有正確思考的基礎。


即使是錯,錯也不在發散輿論的聯盟公民,而在故意引導錯誤輿論的人。”


文森特沒說話。


寂靜充斥著每一個角落。


許久,文森特才挪開擋著眼睛的手,苦笑著望向陸封寒:“指揮,你怎麼做到的?在每個人都憤怒、失望、迷茫的時候,你為什麼總能保持清醒?哦,順便還把我們這群人一個個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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