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兵一直在做深呼吸:“我手被震得發軟,快拿不住槍了!”
卡爾文一邊開槍一邊問:“記不記得那句話?拿起你的武器,保護身後的群星?”
或許在某些時刻,言語真的具有力量,技術兵把這句話在嘴裡翻來覆去念了三四遍,緊握槍託,按照卡爾文說的,閉著眼睛朝對面開火。
即使手臂依然發軟。
以逐漸縮小包圍圈的方式把敵軍全數擊斃後,卡爾文按照一貫的謹慎,跟著臨時隊長一起探查了一圈,確定沒有活口。
等收到原地待命的指令,卡爾文找人討了點愈合凝膠,隨意處理了手臂和大腿被子彈擦過的傷口。
見那個技術兵坐在地上,打空了的光粒子槍隨意丟在一邊,笑起來:“等這次臨時行動結束,回去艦上,你最好多練練。”
技術兵眼睛閉得死緊,咬咬牙:“我回去射擊成績一定要拿到B!”他又問,“任務已經完成了?”
卡爾文跟著就地坐下,朝向遠處的夜色:“我們這裡的任務結束了,別的存放點還不知道,也不知道密鑰被破解沒有。不過這些問題我們就不用操心了,指揮不是在嗎。”
旅館的房間裡。
展開的虛擬地圖上,已經有五個存放點結束了戰鬥。陸封寒的側臉被淡藍色的光襯得冷硬,他命令:“第四存放點抽調四十人去第七存放點支援,第二存放點抽調六十人支援第五存放點,其餘人留守原地。”
破軍:“命令已傳達,將軍。”
地圖上的光點隨之動了起來。
時間推移,地圖上紅色光點已經熄滅大半。
陸封寒看了看時間:“檢測對外通訊是否恢復。”
破軍:“正在恢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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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我聯系聶將軍。”
幾秒後,地圖右側出現一個視頻對話框,看背景,聶懷霆不是在會議室就是在書房。
因為信號不佳,畫面有些模糊,聲音也有延遲。
陸封寒半點不啰嗦,幾句話說明了大致情況,又提了自己的要求:“交火的動靜藏不住,現在米克諾星的駐軍肯定已經被驚動。反叛軍切斷通訊的手段正在失效,對外通訊逐漸恢復,南十字大區方面說不定也知道了。我需要您給我一個軍令,否則我這次就是逾權行事了,名不正言不順。”
聶懷霆不露訝色:“你和你的下屬們做得很好,我會籤發一份軍令,允許你在緊急狀態,代行處置權。”
說完,語氣明顯一緩,“每次都是這樣,悶頭往前衝,衝完又來找我善後。”
陸封寒毫不心虛:“能找您為什麼不找?”
默認了他這句話,聶懷霆又問:“為什麼不調動米克諾星的駐軍?”
陸封寒直言:“我信不過。我隻信得過我手底下的人。”
聶懷霆:“我會著手查米克諾星的駐軍。行了,軍令籤好給你了。”
陸封寒又想起:“另外,和成立日的手段相同,反叛軍這次也封鎖了整顆行星的對外通訊,雖然維持時間不長,但這個手段防不勝防。我認為應該及早查清,並給出應對方案。否則,明天反叛軍和星際海盜就能再復制一次行星綁架案。”
“已經在研究了,不過這項技術反叛軍瞞得嚴實,白塔的人正全力破解,不久後就會有結果。”聶懷霆將軍擺擺手,“我還有會要開。”
陸封寒不再多話,行完軍禮,切斷了視頻通話。
地圖上,最後幾處聚集的紅點也盡數熄滅。
陸封寒簡短命令:“辛苦了,各臨時隊長上報傷亡情況。”
這時,地圖上被標注為紅色的三角形變為灰色,陸封寒目光一凝,提高嗓音:“密鑰破解人已擊斃!”
祈言那裡一直未停的字符敲擊聲驟然終止。
隨即,傷亡情況也陸續匯總到了陸封寒手裡。
前後不到一小時,一場浩然危機於夜色中消弭。
葉裴雙腿發軟,靠著牆蹲在地上,血流加速,心跳一陣快過一陣,像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此時,指尖顫抖的她才終於懂了什麼叫後怕。
陸封寒幾步走近,蹲下身,握了祈言的手,為他按摩僵硬酸軟的指節。
技術部的幾個人對視一眼,紛紛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這什麼情況?
等陸封寒起身,祈言閉著眼,力竭般靠在陸封寒身上,隻露出一點發旋。
陸封寒帶著薄繭的五指成梳,貼著頭皮,指縫理過祈言的細軟的頭發。
有點像松解疲憊,又有點像給小動物撸毛,還有點安撫的意味。
技術部的人倒吸一口氣,腳後跟都繃直了,對視後,目光灼灼地齊齊看向葉裴,用眼神詢問。
葉裴讀懂了前輩的眼神,但就是讀懂了才疑惑。
這不是很正常嗎?
在圖蘭學院,指揮給剛睡醒的祈言喂水,讓祈言枕著自己的外套,讓祈言睡在自己腿上,蹲下去給祈言系鞋帶——
現在隻是捏一下手、靠一下、摸摸頭發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直到米克諾星的行政長官發來通訊請求,陸封寒才捏捏祈言的臉,站回虛擬地圖前。
葉裴見祈言臉上終於多了點血色,擔憂道:“還難受嗎?要不要營養劑什麼的來補補?”
祈言搖了搖頭:“好些了,不用擔心。”又忍不住用餘光瞥了眼正在和行政長官對話的陸封寒,繼續回答葉裴,“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被祈言“明天”兩個字提醒,葉裴一拍額頭:“差點忘了,該回指揮艦了,我隻有一天假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錯過回艦的時間!”
陸封寒聽見,回了句:“米克諾星方面會負責將你們送回去。”
意識到陸封寒是在跟自己說話,葉裴慢幾拍地應下,隔了一會兒,又低聲問祈言:“你跟指揮回去嗎?”
祈言:“原本準備明天晚上回艦,不過發生了這件事,可能會提前回去。”
站在一旁的技術部成員又抽了口氣——
指揮破天荒地,要休假了不算,竟然還一休休兩天?
把這句話到遠徵軍裡傳一遍,相信的人絕對不超過兩位數!
臨近半夜,房間裡技術部的幾個人都按照陸封寒的安排,前往星港。
陸封寒給這次的行動收完尾,祈言的個人終端也收到了《勒託日報》推送的關於反叛軍與星際海盜試圖綁架米克諾星的突發新聞。
見祈言坐在窗臺上,不知道想著什麼,陸封寒走過去,將人從窗臺橫抱下來,放到了床上。
“在想什麼想這麼專心?”
祈言靠著枕頭:“將軍。”
“嗯?”
陸封寒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
祈言:“這一次,你沒有讓我離開。”
陸封寒呼吸一滯。
他自然明白祈言說的是什麼。
他沒有考慮過,如果行動失敗,米克諾星會迎來怎樣的後果嗎?
他當然想過。
他相信勝利的天平傾向他這一方,因為他有足夠的籌碼。
但他依然清楚,意外總有發生的幾率。
他沒計劃過為了祈言的安全,將他送離米克諾星嗎?
也想過,且即使對外通訊被封鎖,他依然能夠做到——將祈言安安全全地送回指揮艦。
但他沒有這麼做。
陸封寒從來都是那個下達命令的人,作為戰局的指揮者,他隻需要計算得失,以最小的代價贏得最大的勝利,而不需要考慮到個體的細微感受。
由此,他總能夠在混亂且極度的危險中,做出代價最小、最正確的決定。
一如成立日當天。
但如今他意識到,他所謂的最正確的決定,卻不一定是祈言想要的。
他無權傲慢而自負地替祈言做出決定。
無論是否關於生死。
更何況,祈言並非弱者。
而是無數人追捧和敬仰的Y,是白塔的首席,是十幾歲便能夠創造出中控系統、創造出破軍的天才。
如今,他已經清楚,祈言要的是什麼。
將祈言冰涼的雙腳放到被子下,陸封寒回答:“以後要是遇見同樣的情況,都不分開了。”
他沒有指明是哪一種情況,但兩人都明白。
祈言靜靜凝視面前的男人。
暖色的燈光消減了他眉宇的銳氣,眸色和軟。
祈言突然起身,跪坐在床上,手臂抱上陸封寒身體,頸側相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