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權西森道:“我一直覺得她很微妙……”


  “那你肯定不知道,她的自我認知是個甜妹。”


  “哈哈哈哈哈哈!”


  輪到權西森大笑起來,顧西穗則聽著他爽朗的笑聲,又側頭看了他一眼。


  很奇怪的,換一個地方,他們仿佛就變成了熟人,知道彼此的身份,並聊起了共同認識的人,那個原本還橫在陌生人和客戶的距離開始坍塌,將他們拉近。


  愛情總是誕生於偶然。


  隻要有足夠多的偶然,人們就喜歡把它稱之為緣分。


  雖然用理性來分析的話,廣州就這麼大大點地方,顧西穗又是一個每天都在跟人打交道的人,微信有幾千聯系人,交際圈大到無邊,在任何一個地方遇到認識的人,都很符合概率。


  但畢竟她遇到的是他。


  到達餐廳,總共三男一女,都是有些年紀的中年人,桌上擺著四五瓶葡萄酒,似乎是發燒友之間的聚會。


  一張長桌,幾張寬大的戶外沙發。


  顧西穗自然是坐在權西森旁邊,聽跟他的朋友們相互介紹,這是某某,這是某某某,這是某某……


  一個很樸素的聚會,沒有介紹工作和身份,隻說了姓甚名誰、怎麼稱呼。那幾個人也沒開無聊的玩笑,隻是問:“顧小姐喝什麼?”


  “我不知道。”顧西穗落落大方地坐下,指了指旁邊的權西森,說:“他幫我挑。”


  權西森思索了一會兒,就從桌子上那堆酒裡拿出了一瓶紅葡萄給她,眾人就叫了起來:“噢!原來是這種。”


  顧西穗接過瓶子看了一眼,Dolcetto,一個完全沒聽說過的葡萄酒品種,忍不住問:“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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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很奇怪地笑了起來,說:“一個產量很有限的葡萄品種,Dolcetto,意思是,甜甜的小東西。”


  因為離得近,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的體溫,說這話時他身體朝她的方向傾斜,探著頭,並垂著眼,曖昧不清地笑了一下。


  顧西穗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都什麼爛梗!


  但她還是很受用,看著他叫來服務生,要了一個新的杯子,然後給她倒酒。


  大約是因為熱,他的衣袖都挽了上去,露出線條還算不錯的手臂,藍色的靜脈在手腕處匯合,她想起昨天她去開感應器的時候,他的手突然覆在了她的手上。


  她都有點懷疑她是不是太久沒有過性生活了,居然會為那個剎那而恍惚。


  酒汁是純正的寶石紅,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接過他遞來的杯子,嘗了一口,的確她喜歡的那種,帶一點甜的,果味豐富的。


  “那她肯定也喜歡這個。”對面一個看起來有點兇的大叔拿了另一瓶酒出來,權西森便搖搖頭,說:“她不喜歡種單寧。”


  於是所有人都齊齊抬頭,一臉吃驚地看著顧西穗,顧西穗連忙雙手合十道歉,說:“Sorry,讓大家見笑了。”


  眾人又笑了起來。


  之後又就勢聊著,問:“國內能種植Dolcetto嗎?”


  “應該可以,但不會有人種的,Dolcetto太容易生病了,產出率會很低。”他很簡單地說。


  “好像有人種了一個非常冷門的德國葡萄品種……”


  “那個不一樣,”他順勢給其他人添酒,說:“那個釀酒師可是葡萄酒屆幾十年都遇不到一個的超級學霸,他鑽研葡萄酒跟別人搞科研差不多,普通酒莊根本沒辦法比。”


  “你喝過了?怎麼樣?”


  “算是非常驚豔的了。”權西森道:“它的釀造方法很特別,香氣很撩人,尤其是在打開的瞬間,完全可以把人卷走,不過最厲害的還是對單寧的處理和收尾……”


  诶?等會兒?


  是誰說他根本不懂葡萄酒的?


  顧西穗瞪大眼睛轉過頭,他當然知道她在看他,卻根本不看她,隻是有些得意地揚了揚唇角。


  騙子!


  顧西穗在心裡暗叫,然而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跟著笑了一下。


第27章 社會教導女人有情,卻教導男人無情


  那天剛好是下午兩點半。


  下午兩點半就是一段旋律的間奏,是疲倦和疲倦之間的走神,是一年中間的那個假期,是人生下半局前的預告片,是一部壞電影的三分之一左右——你總在等待有什麼事情發生,結果卻不見得有什麼事情發生。


  那是顧西穗第一次看到權西森跟其他人相處,臨到了那時候,才發現葉密沒有騙她,他的確是不怎麼喜歡說話。


  跟他一起喝酒的人都很專業,不僅了解葡萄酒,還了解這個產業,一會兒聊起氣候和土壤對葡萄的影響,一會兒又聊起大宗商品對工業的影響。


  而權西森自始至終都虔誠並審慎地聽著,並未發表太多看法。他斜斜地坐著,耳朵被太陽照得半透明,沉思的時候會下意識用手指敲著太陽穴,垂眸。


  顧西穗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他,挺好,他是個認真工作的男人,而不是那些隻出錢不出力的老板。


  在過去十年裡,顧西穗最討厭的人物形象就是“霸道總裁”,身為一個社畜,每次看到霸道總裁們霸道時,她都會代入秘書的角色,腦補自己東奔西跑地去解決那些無聊的事情,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拍過去。


  但很顯然,權西森也不是表面那麼悠闲的,他有他的問題要解決。


  這麼一想,顧西穗就放寬心了,換了個姿勢,坐正身體,俯身,伸出手——


  而這時候,權西森已經先探身,把裝著餐具的籃子遞了過來。


  顧西穗怔了一下,才忍不住又笑。


  當一個男人對你有興趣的時候,即便是不看你,注意力也還是全都在你身上。如果你遇到了,千萬別忙著感動,畢竟在得到一個女人之前,讓他們上天摘星星他們都會按部就班地思索起哪一顆星星比較好摘,然而等到你真的把心掏出去了,他們又會覺得你的感情太燙手,根本不敢接。


  男人是消化不了那麼濃鬱的感情的,社會教導女人有情,卻教導男人無情,最終的結果就是,大家在感情裡期待的完全不是同一個東西。


  不過顧西穗無所謂,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點體貼,專心致志地吃著桌上的三文魚,聽到桌子對面的人聊氣候,問:“今年冬天怎麼樣?”


  “暫時還好。”權西森說。”農業真是靠天吃飯,最近清遠的雞也不好好吃東西了,前陣子臺風還凍死了不少……”


  話音一落,所有人就都坐直了身體——


  這就是廣州,無論你身家幾何,一提到雞,DNA就開始動了。誰都可以過不好,但雞不行,清遠的雞過不好,廣東人民就過不好。


  一群人為了清遠的雞而殚精竭慮,最後齊齊嘆口氣,說:“廣州的食物現在是真不如清遠……”


  “燒鵝也不太行了,還不如中山……”


  以上就是全國第一美食大省省會的日常:公然拉踩廣州,才是廣東人民的政治正確。


  顧西穗聽他們聊著,笑著,吃飽喝足,也不知道是因為酒精的緣故,還是因為陽光太舒服,最後就……


  睡著了。


  她依稀聽到對面有人說了聲“噓,小聲點”,然後聽到權西森笑著說:“估計是累壞了,她在太初上班。”


  “诶?聖誕節那天你也在嗎?”


  “啊,那天到底為什麼封?”


  “有個密接來著。”


  “那個很辛苦的阿姨嗎?”


  “對。”


  提到那個阿姨,權西森才轉頭看著顧西穗,她就斜斜地躺在沙發上,胳膊支著下巴,帽子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下巴和嘴唇。他看了一會兒她的唇角,之後才別開目光——


  顧西穗完全不知道這些,其實她睡得很淺,有時候能聽到附近的說話聲和笑聲,有時候又能聽到遠處的汽笛聲。她很清楚那時候她在哪兒、跟誰在一起,然而理智總是來不及聚集,就如同水波一樣擴散開來。偶爾也會有個聲音提醒她,快醒醒,這樣不禮貌,但很奇怪的,她還是非常確定,他根本不在乎這些。


  事後她才想,他肯定是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讓她不介意當著陌生人的面,在公眾場合睡著。


  隻不過沒睡多久,一陣跑車的轟鳴聲響起,顧西穗便被驚醒了。


  很不幸,這座安靜的小島也常年聚集著那群愛擾民的超跑愛好者。他們一律在20歲到30歲之間,不是某某的兒子,就是某某的孫子,如果非要探究的話,或許能在福布斯上找到那些某某的名字。


  顧西穗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聽到權西森問:“困了?”


  “嗯……”由於剛睡醒,她說話還帶著鼻音,揉了揉眼睛,臉上是手背壓出來的紅印。


  權西森笑了笑,問:“要送你回去嗎?”


  “不用。”她伸了個懶腰,不好意思地說:“是太陽太舒服了而已。”


  她腼腆的神情讓她看起來柔軟了很多,他也自始至終隻是笑著,問:“去跑步了嗎?”


  “沒有,去給我女鵝送東西去了。”


  他眉毛微皺——


  “我女鵝在這座島上上學。”顧西穗故意逗他。


  他說:“可是……”


  話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了:“噢,全紅嬋。”


  “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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