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一次喝了生病的藥物,又因為他九皇子妃的事情,謝玉弓就沒有裝,恹恹地趴在那裡,讓太醫把他扎成了一個刺蝟。
還好生地讓人摸了一番脈象。
皇帝身邊貼身的總管太監名喚鴻雁,是個瘦高個,但是許是長年伺候人低頭彎腰習慣了,無論站在哪裡,都像個羅鍋。
他白面無須,四十上下,但看上去隻有三十左右,眉目疏淡,五官並不出挑,有種斯斯文文的氣質。
卻是當世少有的高手。
不僅貼身伺候著皇帝,私下裡還掌管著皇帝的影衛。
這人面無表情弓著背站在屋子的角落,沒有什麼總管太監的架子,存在感極低,像個沒有溫度的影子。
他看著太醫給謝玉弓診治,全程也沒開口兩次,一直到離府面上的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謝玉弓格外地忌憚他,其程度更勝自己的父皇安和帝。
有他盯著,謝玉弓全程裝著病重無力,等他離開死士後巡查了好幾圈,確認人真的走了,才敢端坐起來。
打發走了宮裡的,謝玉弓又開始愁怎麼給他的九皇子妃喂藥的事情。
謝玉弓坐在床邊上,撓了撓自己的頭。
然後又看著自己做了孽的右手,手指修長有力,筋脈縱橫。
他又趕緊攥緊。
不肯,也不願意去回憶他撐的那一下。
藥得喂,謝玉弓準備等晚上他的九皇子妃睡著之後,去點了她的穴位,塞嘴裡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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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天黑的過程有些漫長,他連晚飯都沒有吃進去。
白榆也沒有吃進去。
她不疼了,聽了醫師的話也覺得自己身體沒事。
但是……她因為謝玉弓突然的“攻擊”,覺得他可能是還不肯相信她營造出來的痴情人設。
或者他找到了什麼其他的白榆不知道的證據,佐證了她的謊言。
白榆為了自己的小命得以延續,準備了大半宿。
她要給謝玉弓下一劑猛藥。
加上之前請封的洗白,要是還不能讓謝玉弓相信她的人設,那白榆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死就死吧。
萬一死了又回到爆炸前了呢。
她剛下鍋裡的牛上腦還沒撈呢。
白榆準備好之後就開始等待。
她料定如果謝玉弓動了殺心,今夜一定來。
要是原身像那樣純粹的坑害,他會不屑親自動手,隻看她橫屍街頭。
但是白榆的謊言就算被識破,謝玉弓也必然要親自來問她些什麼,或者用刀指著她,看她還能怎麼撒謊。
他那究根問底睚眦必報的性子,一定會親自來。
但等了三更過去,自己都快昏迷了,謝玉弓竟然還沒來。
白榆正想起身點燈召喚婁娘備馬車回娘家先躲躲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非常輕微的,後窗戶被打開的聲音。
來了。
白榆其實有些冒汗。
畢竟這可是關乎小命。
她把讓婁娘從謝玉弓那裡拿來的衣服,朝自己的腦袋上一蒙,被子掀開,光裸的腳腕勾著一個玉柄的“擀面杖”抓在手中。
觸手生溫,是她陪嫁裡面的上等好物。
而謝玉弓還想從上次的那扇小窗子進來,鬼鬼祟祟地在後面看了一眼,確認臥房沒有婢女守著,這才悄無聲息地邁步進來。
這時已經過了三更。
狗都睡了。
謝玉弓準備幹脆利落,給她塞了藥就走。
可等他走到了床邊的時候,卻聽到了一陣非常輕微的,難以言喻的聲音。
但是這聲音含在喉嚨之中,卻又無比黏膩,讓人隻是聽了,便覺得一身熱汗耳鬢湿漉。
謝玉弓的身形一僵,下意識要躍窗而逃。
怎麼這時間了,她還沒睡嗎!
但是謝玉弓還未等邁步,便聽到了極其含糊,像是壓在喉嚨口舌尖下的一聲“九殿下……”
謝玉弓像是被鋼釘直接穿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面容因為恐懼而顯得猙獰。
他被發現了?
可是這一聲之後,床幔未動。
那一聲也不像是在叫人,反倒像是夢中囈語。
“嗯……小九兒……”床幔之中又傳來了很低的一聲壓抑的輕喚。
謝玉弓眉頭皺起。
曾經他的母妃就會夜間頻頻發夢,尤其是他父皇不來的那些日夜,沒有一夜安穩睡到天明。
心癲之症總是深思不安的。
她在做夢。
夢中有他。
謝玉弓抿了抿唇,下意識抬手拉了下遮面巾,把自己臉上傷疤遮蓋得嚴一些。
然後走到床邊上,抬手掀開床幔,打算給她喂藥,以供她安神。
但是就在床幔掀開的那一刻——謝玉弓看清了床上錦被之上的情形。
他被黑色遮面嚴絲合縫蓋住的臉,如同被燒紅的烙鐵壓上一般,頃刻間皮肉燒灼焦糊抖動抽搐。
渾身血液先是凝固片刻,而後以山呼海嘯之勢直衝頭頂,險些將他的天靈蓋拱開。
酥麻從頭頂如開水般頃刻間卷遍全身。
瞳孔急劇收縮,他僵愣了足足有兩息。
而後又似被狠狠捅了一刀貫穿胸腹般,猛地松開床幔,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第19章
謝玉弓後退的時候過於慌亂,腳底拌蒜,把自己腳腕扭得“嘎蹦”一聲,手掌撐在桌子上才勉強站穩。
但是下一刻,他又宛如被狗撵,身形一竄就消失在了屋子裡面。
從窗戶撞出去,又飛快地消失在夜裡。
而白榆在他人徹底沒影,屋子裡寂靜無聲的時候,起身把臉上覆蓋著的皇子蟒袍拽下來。
她神情清明,眼神清澈,沒有半點意亂情迷之態。
她坐起來,扯過被子蓋好,從枕邊摸出一塊布,慢悠悠地擦拭手裡玉石上瑩亮的水澤。
像個殺手劍客,在擦拭她染血的刀鋒那樣嚴肅。
她把人嚇跑了。
嚇跑了,這一撥的小命就暫且又保住了。
嘖。
白榆把玉石朝著枕頭邊上一扔,布巾直接扔在地上,扯過被子朝著腦袋上一蒙,在被子裡打了個哈欠,總算能安心睡覺了。
至於之後怎麼辦,睡醒再想吧,畢竟車到山前必有路,實在沒路拆轱轆。
白榆這邊睡著的時候,謝玉弓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裡面。
屋內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因為他把屋子裡最後的一盞燈也吹了。
主要是吧……他現在就像那個隻能在黑暗之中才敢露面的活鬼,不敢見光。
若是見了光謝玉弓覺得自己會羞恥得燃燒起來。
她……
她在……
謝玉弓根本連回憶都不敢,恨不得把自己看過那場面的眼珠子給摳出來。
他甚至伸手試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面容扭曲。
啊!
啊!!!
啊啊啊!!!
他腦子裡像是被塞了一頭活豬,一直在叫,不停地叫。
叫得謝玉弓頭痛欲裂雙耳欲聾。
他這輩子,活到了如今十九歲,還沒有過女人。
他連女人的手都沒有摸過,他對所謂的情愛所謂的孽欲從來不屑一顧。
他覺得耽於愛欲之人,全都是沒有理智的牲畜,包括他的父皇。
他……他腦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一鍋沸騰的滾油。
他在黑夜之中僵硬地坐在自己的床邊上,瞪大眼睛看向虛空,盡可能地什麼都不去想,不去想!
可是人的思想,往往不受自己的控制。
而且他看到的那畫面,對他來說未免過於刺激。
沒有任何的防備和預料。
而且他甚至是參與者,是參與者。
因為他很清楚地看到她的頭臉之上,蓋著他的皇子蟒袍,正是他前些天去尚書府穿的那一件。
她的側臉深深埋在蟒袍之中,潮紅的頸項纏縛著黑蛇一樣的長發。
她……她痴痴地開口,小聲叫著他的名字,是在做那事的時候,幻想著是他。
謝玉弓因為裝瘋賣傻,將一些明面上的貼身侍從全都遣走了,正是為了避免這些人被人利用逼迫,甚至是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