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己的性命飄飄浮浮,像那池塘子裡的浮萍,仿佛從來不在自己手上。她嘆息一聲,盯著兔子燈想了想,然後頓時釋然。


  想那麼多幹什麼,起碼她現在還活著,不趁著還活著的時候多吃點,多喝點,多享受點,不是很吃虧?


  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人走了,錢沒花完。


  對於蘇枝兒來說,最大的悲哀就是:人走了,東西沒吃完。


  -


  兔子燈搖搖晃晃,蘇枝兒累得直打哈欠。


  突然,她眼前撲過來一團黑影,伴隨著巨大的腥臭氣。


  “阿吼……”


  “啊啊啊啊!”媽媽呀!


  蘇枝兒一屁股跌坐在地,摔得巨疼。


  與此同時,她眼前出現一道純白身影,他手裡拿著一根細長的鐵鏈子,單手就將大貓牽制住了。


  大貓乖巧坐到地上,可在蘇枝兒看來,它依舊猶如一隻龐然大物一般,隻要一張嘴,就能把她的小腦袋咬下來。


  連汁帶水的那種QAQ。


  蘇枝兒心有餘悸,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她怕自己的小心髒從嘴裡蹦出來。


  “你去哪了?”少年背著光,蘇枝兒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去,回去找我媽了。”蘇枝兒磕磕絆絆,兩眼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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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少年轉身,聲音極淡,“我溜貓。”


第19章


  溜貓?大半夜的溜貓?


  蘇枝兒覺得自己都快要被嚇尿了……啊,她肚子好疼,真的要上廁所。


  “你,你讓大貓走遠點……”蘇枝兒幾乎要縮到門縫裡。


  少年單手繞著鐵鏈子,將大貓牽遠。


  蘇枝兒趕緊連滾帶爬的跑去上廁所。


  上完廁所,她通體舒暢的回來,就看到少年拿著那盞剛才被她扔在地上的兔子燈玩。


  大貓似乎也對兔子燈也感興趣,少年卻不給它碰。他站在高高窄窄的美人靠的靠背上,那靠背淺淺一根木條,根本就站不住人。


  可他卻站得很穩,像紙一般輕飄飄的就落了上去。


  少年蒼白纖細的手腕微微低垂,腕子上的佛珠寬松地落下來。他拎著那盞散發出幽暗光芒的兔子燈,白衣如雪,仿佛仙男下凡。


  如果忽略他面前那隻大張著嘴,正努力揮舞著蒲扇般的大爪子,把兔子燈當逗貓棒的大貓的話。


  啊,逗貓棒!


  蘇枝兒靈機一動。


  因為家裡養貓,所以蘇枝兒對小動物就比普通人更多出一份心疼。她每次看到大貓百無聊賴地趴在籠子裡的時候都覺得有點可憐。


  當然,如果大貓能隨意出來的話,那可憐的就是她了。


  “小花,我們給大貓做點玩具吧。”蘇枝兒走過去提議。


  “玩具?”少年歪頭,身型輕動,就靈巧地跳到了蘇枝兒面前。


  少年傾身朝她看過來,然後突然眉頭輕輕一皺。他俯身,把臉湊到她脖頸處。


  蘇枝兒下意識往後靠,可她身後就是美人靠,將她去路擋住。她無奈隻得忍受著少年輕嗅的動作……


  少年並非貼近,隻是輕輕嗅了嗅,像貓兒似得,然後又迅速收了回來。


  “有味道。”少年皺眉,不僅滿臉嫌棄,似乎連鼻頭都蹙了起來。在兔子燈的印照下,蘇枝兒仿佛看到了他雙眸之中散發出來的猩紅之色。


  味道?


  蘇枝兒自己聞了聞,沒有味道啊?難道是夏天出汗多,她臭了?


  小娘子紅了面頰,剛想說自己要不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就見少年站直身體,“燻香的味道。”


  燻香?蘇枝兒從不用燻香。如果說她今日接觸到的喜歡用燻香的人……鄭濂?


  這隻男二很騷包,最喜歡用各種各樣的香,濃鬱的就像是往身上噴了半瓶香水。


  啊,這確實會留下味道。


  “不知道什麼時候粘上的。”蘇枝兒睜眼說瞎話。


  她可不能將今日的驚險刺激告訴純潔無辜的小仙男,萬一小仙男被她牽連了呢?


  等一下!提起今日的驚險刺激,蘇枝兒就想起了今天鄭峰說的那些話,她整理出了兩條線索。


  一:現在太子殿下的人裡有內鬼。


  二:現在的太子殿下可能不是真的太子殿下,而真的太子殿下不知道在哪裡。


  蘇枝兒面色深沉地想了想,然後又搖頭。


  關她什麼事?哈哈哈,玩貓。


  -


  大貓也是貓,蘇枝兒雖然一開始很害怕,但有小花在身邊,大貓一向無比乖巧。


  蘇枝兒用枯樹枝綁了絲帶,模仿逗貓棒,站在美人靠上逗著大貓玩。


  她真是死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逗老虎。


  雖然黑暗中,老虎的眼睛陰森森的嚇人,但其實看習慣了你就會明白,有些貓天生面癱,不像是狗那樣能做出許許多多類似於人類一般能表達出情緒的表情來。


  想到這裡,蘇枝兒突然又想到小花。


  雖然她跟小花相處了一段日子,但其實好像……並不熟?


  確實不太熟悉,起碼她連笑都沒看到小花笑過。


  雖然蘇枝兒知道小花過的挺慘,讓他在這麼慘的狀態下笑出來也很殘忍,但她又怕小花一不小心想不開。


  現代工作壓力大,古代工作壓力也不輕,而且危及生命,蘇枝兒都怕小花得抑鬱症。


  現代人將抑鬱症稱為“時髦病”,蘇枝兒認為像這種精神上的病症比起肉體的折磨更加恐怖。


  它直接摧毀的是你的靈魂。


  因此,保持心情舒暢,吃喝玩樂,隨遇而安才應該是人生常態。好吧,是她的人生常態。


  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隻有想不開的結。


  -


  蘇枝兒生怕小花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來。


  這些日子,她竭力想讓他開心起來,可他似乎對什麼事情都興趣缺缺,像隻到了夏日裡,隻會慵懶躺在那裡的貓兒。


  蘇枝兒看向小花,他正牽著大貓的鐵鏈子站在一旁,臉上一慣沒有什麼表情,年紀輕輕就像一波被圈禁的死水。


  蘇枝兒略有些鬱悶,不過讓她覺得較為開心的一件事是,小花身體上的淤青在逐漸痊愈的同時,並沒有增加。


  這是一件好事。


  正在她恍神的時候,手裡的“逗貓棒”就被大貓抓住了。大貓猛地躍起,然後使勁往下一咬。


  巨大的貓頭張開大嘴,噴出腥臭的口氣,蘇枝兒呼吸一窒,踉跄了一下後伸手扶住美人靠站穩。


  大貓叼著嘴裡斷成兩截的逗貓棒,還在用爪子扒拉,蘇枝兒生氣的“喂”了一聲。


  大貓雖是虎,但它能聽懂人類的語氣。


  像這樣就是生氣了。


  大貓看一眼蘇枝兒,它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趕忙過來蹭蘇枝兒。


  蘇枝兒是怕它的,她慌忙往後退,大貓半顆腦袋蹭在美人靠上,半顆蹭在她腰腹處。


  毛刺刺的感覺……蘇枝兒身體微微僵硬,她低頭看一眼大貓可憐巴巴的樣子。


  她小心翼翼的,沒有忍受住誘惑,終於伸手,第一次撸到了大貓的腦袋。


  啊啊啊啊!她摸到虎腦袋了!


  蘇枝兒興奮至極,大貓突然嗚咽一聲,被少年扯了回去。


  少年站得離蘇枝兒也比較近,她高興的順手也撸了一下小花的腦袋。


  軟綿綿,毛絨絨,比大貓的腦袋軟和多了!


  少年一愣,偏頭,躲開她的手。


  蘇枝兒隻是順手為之,沒想到少年居然會躲開。她平時給他梳頭也沒見他嫌棄自己啊!


  因為少年這一個小小的舉動,所以蘇枝兒難得有點尷尬……還有點生氣。


  好吧,她能理解少年的戒備心理,雖然理解,但還是有點生氣,一點點而已!


  大貓蹲在一旁,蘇枝兒依舊站在美人靠上,少年站在大貓身邊,指腹摸過大貓的腦袋。


  “為什麼摸我?”少年低垂著頭,蘇枝兒又站得高,因此她看不到小花的表情,隻能聽到他比平日低了幾度的聲音。


  “我,沒有摸你,就是……”蘇枝兒陡然臊紅了臉,她話說到一半,突然啞了。


  她忘記了,這裡是古代,男女授受不親……“草!”啊呸,“你頭上有草,我替你拿掉而已……”蘇枝兒的聲音越來越小,她臉上是藏不住的心虛。


  幸好,有面紗遮擋,再加上天色暗,小花應該看不到。


  “哦。”又是淡淡一聲,少年終於松開撫著大貓腦袋的手,然後抬眸看她,“你說謊。”


  蘇枝兒:……平時覺得傻呆呆的,怎麼現在突然就開竅了?


  “我沒騙你……”蘇枝兒從指尖拿出一根草,“真的有草……”摸也是真的摸。


  “你不會騙我?”少年近前一步,站到蘇枝兒身下。


  美人靠略高,少年要仰頭才能看到她。


  周湛然從來沒仰頭看過別人,都是別人匍匐在地仰頭看他。這是一次新奇的體驗,他看到少女的身影在昏暗燈色下竟閃出微光來,像落入凡塵的仙。


  有風起,微微吹起少女的面紗,露出白皙纖瘦的下颌和脖頸。


  “嗯,不會的。”蘇枝兒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耳熟,她點頭,“我不會騙你。”


  少年目光黑沉沉地盯著她,突然輕扯了扯唇角,像是在笑,又不像。


  -


  雪洞一般簡單的屋內木施上掛了一盞兔子燈,散出幽幽的光,四周寂暗無聲。


  周湛然站在鏡前,伸手在摸自己的頭發。


  突然,一道黑影從窗外掠入,徑直跪在周湛然身後道:“主子,剛剛得到消息,貓兒院裡頭新來的那兩個丫鬟,其中一個是內鬼。”


  少年捏著黑發的手一頓,鏡中的臉仿佛瞬時扭曲了起來。


  肖楚耀繼續道:“主子,要都抓起來嗎?”


  按照自家主子一慣的粗蠻作風,這兩個丫鬟怕是都逃不過去。可這次卻出乎肖楚耀意料,少年立在鏡子前,背對著他,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肖楚耀沉默了一會兒後,從身後取出一物,雙手遞送到周湛然面前,“主子,這是在蘇枝兒和王氏一起居住的屋內搜到的衣物。”


  少年終於動了,他微微偏頭看向肖楚耀。


  兔子燈在側,燈色下,少年的臉陰沉微暗,像是六月壓著黑雲的天。


  肖楚耀不敢抬頭,隻將衣物抖開。


  這是一件騷包的男式外衫,抖開之時還能聞到一股胭脂燻料味。


  聞到這個味道,少年原本就陰冷的臉更顯出陰鸷之色。


  “誰的?”


  “承恩侯府二公子鄭濂的。”肖楚耀的頭垂得更低。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肖楚耀幾乎要把自己的臉貼到地皮上。


  “還有呢?”少年看似平靜地轉身,他慢條斯理向前幾步走到兔子燈前,動作優雅地撕開上面的漿糊紙,露出裡頭正在搖曳的燈火燭光。


  “還有,我們的人看到有一天晚上,蘇枝兒跟鄭濂一起從侯府內一處偏僻竹林裡出來……承恩侯府雖保持中立,但種種跡象表明,他們也不幹淨。”


  如此一來,內鬼是誰,一切似乎已經清晰。


  燈光中,少年的臉變得晦暗不明。


  “嗶啵,嗶啵……”蠟燭發出輕微的細響,少年伸出自己的手,手指細長,輕輕捏住那簇燭火。


  燭火在周湛然指尖燒灼,他卻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隻是慢條斯理地捏著那燭芯。


  “她說,不會騙我。”


  暈黃色的燭光,透過指尖肌膚印入少年眼中。那晦暗的黃被浸染,變成了血色的紅,從他眸中溢出。


  “可她還是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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