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並沒有將往事詳細地告訴他,不過帶他看了明遙以前的照片。
那是一本很厚的相冊,但照片隻有不到四分之一。
相冊裡最後一張照片攝於明遙出事的那一天,十七歲的少年帶著家境優越的傲氣,對著鏡頭微笑,身旁是他的父母,看得出來一家人和樂融融。
從十七歲到如今的二十八歲,明遙的五官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可從感覺上來說,和從前大不相同。
二十三號,氣象臺早晨發布了暴雨紅色預警。
天氣一直陰著,雲層裡偶爾響起幾聲悶雷。雖然雨還沒有落下,但烏雲積聚黑壓壓的天空也看得人心裡壓抑。
中小學校立刻放假,不少公司也讓員工提前離開。
午時,明氏集團的公司大樓員工離開的七七八八,林織也從公司回家,今天明遙並沒有來公司。
林織以為他要去祭拜母親,可01告訴他明遙的坐標一直在家裡,並沒有離開。
林織給老爺子打了電話,讓他注意門窗和防寒,在家裡不要出門。
“我會注意的,你今天不要去打擾他,下雨天他的情緒可能會更不好,還是這樣的大雨,讓他自己靜靜。”
林織應答,那邊掛斷了電話。
屋外的光線很暗,明明還是下午兩點,但已經和傍晚沒什麼區別。
閃電在天邊亮起,照亮了林織的側顏。
一兩秒後,爆裂一般的雷聲在天邊炸響,緊接著便是傾盆大雨。
林織沒有開燈,走向了浴室。
Advertisement
盒子裡的透明溶液是當初買東西時附贈的東西,還有兩個Durex.
林織的使用頻率不高,因為小瓶裝的溶液還有一半。
他是個有些許儀式感的人,加上他需要自己的計劃施行的順利,因此決定自己做前置工作。
雨水密集地落在地面上,發出了特有的聲音。
這種聲音讓人覺得寧靜,林織動作有些漫不經心,淡粉的指節盈亮。
林織沒有緊張,他覺得自己或許應該緊張一些,那樣就能避免在這種時刻還想起從前。
被驅趕之後,家裡人灰溜溜地回到了老家,老宅早已經荒廢了,但他們需要暫住的地方。
爺爺有三個孩子,三個都是兒子,他父親是老大,可並不是最有才能的那一位。
二叔和三叔是雙胞胎,讓家族迎來災難的決策是他們共同決定的,但父親是長子,他要肩負一切。
出事後,二叔一蹶不振,事故中還廢了一隻手,三叔的老婆帶著剛滿月的孩子離開了,這是他們共同的決定,不希望孩子吃苦。
他們不是一無所有,他們還負債累累。
身為長房長子,他被所有人投注希望。
因為他年少時展現的天賦,所有人孤注一擲般將所有都奉獻在他的身上。
他第一次挨罰,是十四歲有人給他送了一封情書。
在擁擠的房子裡,所有人看著跪在中央的他,二叔的孩子十歲,慌亂地站在母親的背後看著他挨打被斥責,二嬸卻顧不上他,她懷裡六個月的孩子被驚嚇正在哭。
“你怎麼能想這些東西,你所有的精力都應該放在學習上,你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現在你不能喜歡任何人,不可以讓任何人分走你的注意力,你要做的隻有一件事。”
“你和她牽手沒有?”
他們太擔心年少的孩子會被所謂的愛情吸引了心神,所有的接觸都是大忌。
那封粉色的情書被撕碎,又被燒成了灰。
林織並沒有憤怒,也沒有難堪,甚至對那個躲在二嬸身後的孩子露出了安撫的笑容。
他不喜歡那個給他送情書的女孩,因為他發現自己喜歡男孩。
這當然不能讓人知道,他可憐的家人們已經經受不起任何刺激。
不過從這一天起,林織確實開始出現身體潔癖。
不過這對於林織來說並不是心結,他並沒有因此困擾過。
約莫三根手指後,林織洗了洗手。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草莓味,這是溶液的香味,下次或許可以試試換個口味。
林織站在了衣櫃前,挑選了一件寬大的T恤,足以遮到大腿中間。
窗外風雨不歇,林織沒有乘坐電梯,而是走到了樓梯口,向上邁去。
01並不知道他的計劃,有些慌張地問:【宿主,我們要上去嗎?】
【嗯。】
林織彎眸,他們要進行一場有趣的冒險。
如果成功了,他們的任務進度應該可以跳躍到百分之九十。
如果失敗了,那隻有一種可能——‘魚死網破’。
除非明遙今晚就死了,不然他大概率不會失敗。
第21章 霸總的虛榮男妻
01覺得自己悟了,它激動地說:【現在正好是任務目標最脆弱的時候,這時候宿主你出現關懷他溫暖他,就能夠成為他的救贖他的光!】
01給林織打氣;【宿主加油加油!我接下來靜音,不打擾你發揮!】
01覺得它的宿主真是太善良了,擁有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以身飼狼的勇氣!這樣肯定能融化任務目標心裡的堅冰吧!
林織聽著腦海裡系統的聲音,並沒有做出回應。
事實上他的想法和溫暖治愈沒有關系,他也不會以悲憫的俯視姿態去看明遙。
隻是這是個絕佳的機會,那些對於明遙而言刻骨銘心的記憶,會讓他時時想起。
他會用自己的存在為這些記憶添上一點東西,這樣在明遙不可避免地再回想起多年前的雨夜時,會連帶著將他的面龐也記得清晰。
他會給明遙編織一個美夢,這樣在明遙鎖定某一段回憶時,大腦會投射關於他的美景,這會隨著時間和回憶的次數而不斷疊加,會讓人不自覺沉迷。
誰說這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救贖?
風雨聲越發激烈,將院子裡的樹吹的作響,豆大的雨水拍打在玻璃上,電光刺破雲層,帶來霎時光亮。
客廳裡的狗狗不安地狂吠了幾聲,經常喂食帶它出去散步的佣人在先前就得到了指令,將小狗帶去了自己的房間。
光線昏暗,空氣中都帶著一股潮湿的氣味。
林織抬手,禮貌地叩門,那聲音輕微,在雨聲與雷聲裡並不突出。
明遙並沒有聽見敲門的聲音,他半坐在床上,假寐似的閉著眼睛,臉色有些發白。
電閃雷鳴的聲音、刺耳的輪胎抓地聲、巨大的碰撞聲響、母親的叫喊、汽油燒焦的臭味、警笛的聲音……這是他難以忘懷一遍又一遍折磨著他的記憶。
小腿的疼痛尖銳,似乎在重復著那一天被擠壓到近乎到斷裂的痛苦,不斷刺激著他緊繃的神經。
他那天從昏迷中醒來時,還沒有過零點,父親站在他的病床邊,眼神空洞淡漠,是他未曾見過的陌生模樣。
看起來蒼老不少的男人聲音有些飄忽地說:“你媽走了,給她磕個頭吧。”
明遙記得自己似乎花費了一點時間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巨大的悲傷和懊惱讓他的大腦空白,近乎呆滯。
身旁的病床躺著他的母親,他還記得在出事前她還在說晚上給他做他的喜歡的菜。
分秒似乎在時間軸上被扭曲拉長,明遙記得自己被父親用力地拽在了地上,他的腿很疼,吊針的支架被拽偏,手上的針頭被帶落流出了血。
那天的雨也很大,母親的面上帶著傷,閉著眼睛的模樣很安詳。
再後來明遙也有些記不清,大概是爺爺奶奶來了,他們起了爭執,他的頭很疼,又昏迷了過去。
再次醒來似乎一切如舊,父親和母親都不在病房裡,奶奶在旁邊陪著他,告訴他這一切不是他的錯。
明遙知道,奶奶聽見了父親昨天近乎失去理智的斥責。
如果不是他非要在天氣不好的時候出門和朋友打球,媽媽怎麼會擔心他因為暴雨而回不來出門接他。
沉痛的回憶如同生鏽的鋸子,來回切割人的神經,又讓人在苦澀中品嘗到一絲存活於世的味道。
開門的聲音吸引了明遙的注意力,從門口走入的青年逐漸靠近。
巨大的排斥感從心裡噴薄而出,明遙並不是針對林織,在這個時候他拒絕任何人都靠近。
因為苦痛有時候極為私密,無法容許任何人涉足這片領域。
他克制地沒有用冷淡傷人的言辭驅趕,聲音沙啞:“我今天不需要任何探望,請你立刻出去。”
在偶爾亮起的光內,他的眼眸充斥著紅血絲,冷厲又極具攻擊性。
大雨讓明遙變得暴躁,極具排他性。
他不想看見林織,也不想聽見林織的聲音,不想親密,沒有欲望,他隻想獨處。
倘若林織再靠近,他不能保證在失控狀態下不會傷害他。
“我不是因為任務來探望你,”站在他床邊的青年神色平靜,望著他的眼眸說,“我隻是擔心你可能害怕打雷。”
沒有任何擔憂甚至在平時的狀態下顯得有些拙劣的一句話,在巨大的雷雨聲下,卻奇異撫平了明遙身上的芒刺。
明遙想起了叼著布娃娃去尋覓林織的小狗,心裡莫名泛起一些自己也說不清的委屈。
明明那麼多個下雨天都沒有來看他,關心小狗是不是害怕也沒有問起他。
若即若離,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他,卻又會和他說一些好像歸屬於他的話。
“我可以留下來嗎?”
林織如是詢問著,身體卻不自覺輕顫了一下,近乎呢喃地說:“明先生,我有點冷。”
由於光線昏暗以及被床遮擋,明遙並沒有看清他的裝束,隻是聽著林織的聲音,覺得他似乎真的有些冷。
拒絕的話在嘴邊盤旋始終沒有說出口,明遙也不知道自己的排斥感為何蕩然無存。
這似乎成了一種默許,林織掀開了被子,躺在了床上,靠近了明遙。
明遙觸碰到了他冰冷柔軟的手掌,感覺到了他身體輕微的顫抖。
像是一朵被冷雨吹亂的花,努力地汲取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