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點不遮掩埋怨的火氣,眉毛也皺著。
大姐的眉毛應該是幾年前趕俏去做的半永久紋繡,和她的年齡不太符合,又因為褪色有些青黑,顯得更不好惹。
中年男人聽著妻子訓話沒開口,慢吞吞地脫鞋。
林織的視線落在了大姐的脖子上,大姐系了條花絲巾,那頭卷發沒有被好好打理過,枯草似的蓬著,整體扮相更顯得不倫不類。
看見兩個人都完好無損,林織心想可能是他太多疑。
昨天晚上他聽見的沉悶動靜很像是打鬥的聲音,他之所以覺得異常,是因為一般的夫妻打架一定伴隨著爭執聲,加上他之前也聽到過兩個人吵嘴,大姐性格潑辣,聲音很尖。
可昨天隻有打架的動靜,沒有吵架的聲音,大姐一聲沒吭很是古怪。
隻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兇案,林織認為自己都應該出門看看,或許他的舉動可以救下一條性命。
林織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想到仇或他更不會猶猶豫豫。
如果真的出了事,第二天警察上門詢問,仇或知道他明明察覺了異常卻沒有付出任何行動,也許會對他失望。
不過這隻是林織的猜測,也許仇或不會。
可不管會不會,林織都不喜歡這種假設。
他不喜歡別人對他失望,對方是情人的話,這種感覺尤甚。
他篤定隔壁的人不可能是倒三角連環兇殺事件的主謀,那個兇手過分謹慎,加上知道有警察在跟著他,不會離他太近。
事實上林織覺得,在他見證兇手作品完成前,兇手都不會殺他。
現在看來,可能鄰居這對夫妻昨天真的發生了一些爭執的行為,但沒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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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織心緒流轉,面上倒是不顯。
大姐看見了他,跟他點頭打招呼。
“小林,吃了麼?”
“還沒,一會兒吃,那天給的蘋果甜嗎?要不再給你送兩個。”
大姐搖頭:“不了不了,你自己收著吃就好。”
“行,”林織的視線在男人擺好的鞋子上,狀似隨口問了句,“這是那天拿去補的鞋子嗎,鞋匠的手藝看起來挺好的,在哪兒補的?”
聽到林織說鞋子,已經進門了的中年人猛地回頭,他直勾勾地看著林織,顯得有些出神。
從長相看,大姐比他要顯得老相些,可他打扮的沉悶,像是寡淡灰蒙的秋日陰天,他這種神情,讓他顯得更加憔悴了。
大姐猛拍了一下丈夫的後背讓他進屋,拉著臉說:“哪能是啊,這鞋沒壞,我讓他去補鞋,他兩天沒拿回來,我就自己去了,誰成想根本不是他忘了,是他根本嫌那雙鞋子太破了就直接丟了,簡直有病。”
被妻子當著外人的面這麼說,男人也沒吭聲。
大姐沒心情聊天了,說了句自己鍋裡還有菜,就把門給關上了。
砰的一下聲音很大,不過不是對著林織撒火,對著誰也不必說了。
林織也關上了門,沒多久他收到了短信,又打開了房門。
仇或從外邊進來,這不過才是第三回,他就已經輕車熟路地進了廚房。
林織已經提前煮上了飯,隻等他來炒菜。
蔬果被清洗好,菜刀在仇或手裡顯得很精巧,他切菜的動作利落幹脆,配著他高大成熟的外表,甚至有些賞心悅目。
“我剛剛把垃圾放在門口的時候,看見了鄰居那對夫妻。”
分享是增進彼此聯系的直接有效的方式之一,也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情緒。
仇或問:“看出什麼了?”
“他們應該打了架,大姐的脖子上系了條絲巾是為了遮掩傷痕,不過我沒從那個大哥身上看見什麼痕跡,從體型上來看,他佔不了上風,所以傷痕應該被遮在了衣服裡。”
“沒出大事就好,動手不可取。”
仇或將菜放在盤子裡,擦了刀後繼續處理其他食材。
林織抱著胳膊戲謔道:“自然,警官若是要對我動手,我可挨不過一拳。”
如是,話題從正經忽地奔向曖昧去了。
隔壁是對夫妻,他們可不是。
仇或手裡動作一頓,回頭看林織說:“我不會動手,別的教訓倒是難說。”
“你這樣說,我倒是不想小心反而有些期待了,警官,這算不算誘使犯錯?”
林織昳麗的面龐神色溫良,於帶著笑意的眉眼間露出些引誘似的無辜。
仇或放下手裡的菜刀,慢條斯理道:“過來,我告訴你答案。”
林織看著仇或側面頂起的弧度,估計走過去,他就是被切的那盤菜了。
“那我晚點再聽答案,現在還是填飽肚子要緊。”
做不做,什麼時候做,林織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雖然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老夫老妻了,但是他可不想輕率。
何況他現在心裡還掛著點事,欲念並不是很強烈。
仇或重新拿起菜刀,若無其事地頂著做菜。
林織欣賞了一會兒男色,繼續開口說:“我感覺到他們有點不對勁。”
林織是個很敏銳的人,在中午打招呼的那麼一會兒時間裡,他感覺到了兩個人不自然,所以他才會多管闲事地問那雙鞋子。
林織說了他感覺到的異樣,包括昨天晚上沒有聽見大姐的聲音,以及提到鞋子的時候男人的反應。
“聽起來是有些反常,在調查你的時候,我們的人詢問過他們,從對話中可以得知,他們去年住進這裡,男人姓張,是附近初中的老師,教了很多年,女人是魚制品加工廠的工人,其他的我們也沒有過多詢問。”
除了不需要職業嗅覺也能察覺出的他們夫妻感情不好以外,仇或對他們並沒有太多關注。
“我以為警官會覺得我太神經敏感。”
“你很敏銳,這是一種很好的特質。”
“這似乎是警官第一次誇我。”
仇或不置可否,打開了抽油煙機,開始炒菜。
餐桌上花瓶裡放著的繡球花開的很燦爛,吃飯的空檔裡,林織問了昨晚聚眾鬥毆的事情。
仇或一筆帶過道:“死了一個人,所以昨天處理到很晚。”
林織順勢提議:“一會兒警官你把指紋錄入到門鎖裡吧,以免你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我因為藥效已經睡著了。”
仇或的神色帶著些古怪,他道:“你似乎非常信任我。”
盡管他的語氣帶著一些疑問,但他所說的是一個陳述句。
仇或其實一直都不清楚,青年對他的信任從何而來。
畢竟這種情感別於□□,青年的身體語言時常會透露出對他的信任。
他第一次將他扛起的時候,青年的肢體柔軟,不帶一點排斥,可那時他們對彼此應該還很陌生。
“如果連警察叔叔都不能信任的話,那還能信任誰?”
林織笑著反問,輕巧地將話堵了回去。
他無意解釋前世今生靈魂轉換的事,太過麻煩,也太過怪力亂神,更何況這其中的內情,他也並不是完全清楚。
他信01說的話,信情人的病,可情人本體到底是什麼位面什麼時空的人,他的性格又是如何,他有什麼樣的經歷才會導致他患這樣的病症,他過著怎麼樣的生活,林織都不清楚。
他還沒能從所謂的虛擬進入到所謂的真實,這些都可按下暫時不表。
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但不是所有答案都是具現化的結果。
“你知道我的病,也許什麼時候我就會失控,現在還有兇手在盯著我,你可以進我的家門,總比到時候出現狀況卻進不來要好。”
林織給的理由十分充分,讓人覺得合情合理。
可他並不是一個脆弱天真又容易相信別人的人,仇或心知肚明。
青年過度的信任如同引誘人沉淪的蜜糖,情網的線絲絲縷縷,纏的人心尖發麻。
仇或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直觀地來說就是硬的厲害。
飯後仇或洗了碗,林織帶他到了門口。
隻是門還沒打開,他就被抱著抵在了門上。
林織的身體懸空,隻能靠仇或託著。
他環著仇或的肩膀,才不至於完全下滑。
他咬在了仇或的脖側,含糊道:“警官,你的手勁太大了。”
又不是沒有感知的面團,人也是會痛的。
仇或打小就訓練,家裡出了事之後更是從不懈怠,之後上了警察學院跟著一群糙漢子混在一起,手勁兒大也沒想過怎麼控制,現在情況不同。
他放輕了手上力道,開口卻沒說這件事,隻說:“我叫仇或。”
他說話的時候林織正好親著他喉結,感受著唇瓣間的輕微震感。
“仇或。”
林織唇瓣開合,笑著低喃姓名。
如同印記一般,對於萬物而言都極為特殊的姓名,是世間最簡短的魔咒。
仇或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有一個人僅僅隻是念出他的名字,都能讓他情難自禁。
林織被託著上半身幾乎與仇或同高,肺內的空氣被攫取到極致,舌根發麻。
夏日輕薄的布料相互摩擦擠壓,豐腴碰撞堆疊。
林織人瘦,這幾天他規律作息好好吃飯,養回了一點肉。
十來分鍾以後,門鎖才輸入上新的指紋。
仇或沒走,門又被關上。
林織的唇瓣過度殷紅,他意味不明的說了句:“警官真是好定力。”
仇或眯了眯眼說:“一會兒可能會有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