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織困倦到睜不開眼睛,低聲詢問情況。
仇或一邊說著情況一邊回到了床上,為了避免身上的涼意冷到林織,特地躺了一會兒才靠近。
林織很快能猜到是後者,但他不能如此篤定的回答,畢竟從身份的角度來說,他是不可能會知道仇或生日祭奠之花的事情。
“真是不好選擇,在這種天氣下,她應該不好約見特定的目標,所以不太可能是前者,可如果是後者也很奇怪……難道說她真的在這種情況下被刺激所以選擇了再次作案以此警告你們,但是又被人撞見了?”
林織按照邏輯給出了選擇,甚至說出了推斷,但話語間的停頓留白讓他的疑惑如雲一般出現又溜走。
“不問我為什麼想到後一種情況?”
“如果你想說的話。”
雖然這是在已知情況下說出這句話,但即使是不知情,林織也會這樣說。
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應該保有自己的秘密,不過他的愛人總是那麼坦誠。
“沒什麼不能說的。”
於仇或而言,這些事情沒有必要特地說,但如果已經牽扯到了林織,就要把情況都說明白。
隻不過對於父母的死亡,仇或簡單帶過了,隻是著重描述了一下花。
“那個男人的真名叫做王巖,外號灰犬,是那個集團首腦的心腹,也是他最忠誠的小弟,隨著那個罪犯的死亡,這個集團的勢力也被瓦解的七七八八,當時灰犬帶著幾個人去了境外做交易,正好躲過了這次風波。”
“他被公開通緝,但一直都沒有什麼線索,沒人想到他會改頭換面後回來進行報復。”
這種犯罪團伙為利益反目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在靠山倒了之後多的是人拿錢去別處逍遙或者東山再起,很少會有人冒著風險復仇。
“最開始收到花的時候我沒有在意,以為是別人不小心放的,可到了第二年第三年就不同了,有一次在學校門口,我無意中和他對視過,即使隻見過一面,我也不會忘記他的臉,但因為有人來接我,所以他很快就走了,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但每年的花依舊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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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許是一種恐嚇,也許是一種示威,總之那幾年我外公外婆都活在恐慌裡,一度想要搬家,在那時候一位叔叔正好查到了他又在金三角活動的痕跡,他們才放心。”
“每年都有花,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事情,他們也不過是喪家之犬,成不了氣候。”
仇或的眼眸在夜色中晦暗不明,和擔憂的外祖父母不同,很久以前他就期待與灰犬會面,以此寬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可惜對方始終躲躲藏藏,沒有在人前露面,說他曾經在邊境受了點傷,現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如果他與夏熾接觸過,證明他還活得好好的。
“如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樣,看來他被拒絕了。”
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意外的結果,林織覺得夏熾這種疑心病重的人不會相信別人,尤其做的還是這種敏感的害怕被人發現的事。
夏熾花了那麼長的時間做了鋪墊,想要實行自己的計劃,怎麼會需要別人來沾手。
無論是畫畫文字樂曲或者是雕塑,凡與藝術相關,認為自己在創造偉大的作品的人,都帶著孤傲,他們不能允許自己畫裡的一筆由他人添加,其中的一行由他人書寫。
“說起這件事,我發現最近有人在跟蹤我。”
林織伸手拉開床頭櫃,從裡面拿出了紙張,順便按亮了臥室的燈。
乍現的光有些刺眼,林織擋了檔光,看清楚了仇或緊繃的模樣。
“我會讓人去查,我的兩個組員會輪流換班,我幫你把他們的號碼存好,一旦發現不對勁就立刻打他們的電話,盡量把盯著你的逮住。”
畫像上的人仇或不認識,但隻要上下聯系一下,他知道這是誰的人。
仇或聲音沉冷:“這件事我會處理好。”
林織莞爾:“我知道。”
面對親近的人,青年的身上有一種溫柔平和的力量。
夜雨如密網,將世界籠罩在特有的情意中。
仇或抬手關燈,把人摟緊了些。
想到剛剛看到的那幅畫,他意識到林織畫畫的技術很不錯。
不僅如此,他的小提琴應該也拉的很好,雖然他沒有聽過,隻看見過一張譜子。
他是個很優秀的人,毋庸置疑。
仇或忍不住想起第一次和他見面的場景,在審訊室裡,在他的注視下,青年抬頭時,軀殼裡的靈魂似乎就完成了變更。
他有一雙顯得無害柔軟的笑眼,急躁與恐慌在無形之中消彌,那是無法偽裝的平和,源於自身的強大。
仇或曾經猜想過是不是人格分裂,這麼久以來,他確定沒有見過原先那個人的出現。
如此荒誕的足以擊破唯物主義世界觀的事情,仇或沉默地消化了。
他沒有追問,因為不必追問,因為很多事情其實也沒有解釋的必要,如果有一天林織想說了,他自然就會告知。
不過仇或卻不太希望有那麼一天,按照他對林織的了解,那一天可能是離別。
思緒重重間,仇或想到了一個可以刺激到夏熾的辦法。
她對林織的看重,或者說對見證者身份的執著,可以加以利用。
窗外的雨還沒有變小的趨勢,雲層間偶現的閃電讓城市明亮一瞬。
影子在瞬間被拉長,又消失於寂寂暗色中。
不太明亮的路燈在夜雨中更加暗淡,雨水不斷順著雨衣滾落,在地面與同類匯聚,一同湧入生了鐵鏽的縫隙間,成為溪流的一部分。
十五秒,夏熾在心裡重復著這個數字,接通電話的時間是十五秒。
六號,夏熾心裡默念,步伐匆匆地向前。
昨夜的雨似乎衝刷掉了天地間的所有汙穢與塵埃,第二日放晴,天空碧藍如洗,沒有雲層遮擋,陽光一如往常的毒辣,潮湿的氣息還未散盡,讓城市如同蒸籠。
林織被食物的香味喚醒,洗漱後看見圍著圍裙的仇或把米粉往外端。
家裡的圍裙是仇或買的,畢竟廚房是他的領域。
沒什麼情調的黑白,系在男人高大的身軀上,卻也削減了他身上的冷厲。
林織難得在早上看見他,不過仇或不忙著去局裡他也沒有多問。
“你的小說寫的怎麼樣了?”
仇或沒有食不言的規矩,大多時候大家都是扒兩口飯就繼續討論案子,有時候趕時間,一邊吃飯一邊看著血淋淋的案發現場照片都是常有的事。
林織:“昨天已經發表,在本地論壇上連載了兩章。”
仇或和林織對視,從中明白了對方和自己相似的意圖。
這種感覺很不錯,仇或的肢體語言忍不住更放松。
“看來你知道我想和你說什麼了,不過這樣沒有關系嗎?”
要想引誘兇手現身,那就要拿出她在乎的事情,即使是激怒她。
既然夏熾那麼在乎“作品”,甚至不願意讓人幫忙,那麼辱罵甚至是扭曲她的作品,一定會吸引她的注意力。
“我寫的東西,我當然有權決定發在哪個平臺,何況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林織特地發布在本地論壇,因為題材原因,短短一天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雖然他在寫作時模糊了地名,但由於第一個案件的特殊地形,已經有兩個住在這附近的網友提到了這件事。
不必多言就能知道彼此所思所想的默契讓餐桌上的交談終止,洗完碗後,仇或換了衣服出門。
早在他搬進林織這裡時,他就把常用的衣服都帶來了,掛的整整齊齊,和林織的衣服貼在一起。
仇或離開後,屋子裡陷入了安靜。
林織低頭拿起了客廳茶幾上的空調遙控器,將溫度調低。
幾分鍾之後他又拿起按了兩下,力道略重。
01有些擔憂地看著,急著打轉卻不知道怎麼辦。
它不敢開口說話,因為它上一次在這種情況開口時,反而讓宿主的情緒更差了。
即使宿主隻是溫和地示意他想要安靜,但隻說了一句話的01感覺到了他耐心的流失。
01忍不住自責,它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隨機進入到這具身體裡,讓宿主擁有這種疾病。
熱意被人工制冷吹出的風驅散,林織的視線落在陽臺的窗戶上,發現了不同之處。
他走近看,發現上方貼著一層薄膜,他又走去了臥室,飄窗上也都貼上了防窺膜。
這些都是仇或早起幹的,男人的性格果斷直接,而且從不邀功。
這大概是主人格的性格特徵,每一個碎片都或多或少地表現了這一面,哪怕是最喜歡討賞的謝青,在甜言蜜語時都隻說一些小事。
這讓林織的情緒好了一點,但也隻有一點點。
生理性的疾病完全不由理智掌控,為了避免困倦,為了避免藥物的影響,林織已經好幾天沒有吃藥。
藥物戒斷的滋味並不好受,即使沒有刺激源,他的心情都會毫無理由的跌落至谷底,在想要破壞事物的焦躁與對對一切厭煩不願觸碰間切換。
隻有在仇或面前,他才能保持些許平靜。
林織清楚知道自己壓抑情緒遲早會迎來反彈,可是他不喜歡情緒外顯,不喜歡歇斯底裡的瘋狂。
調整好氣息後,林織打開了電腦,發布了新的章節。
鼠標上下滑動,林織近乎審視地看著每一條回復,發光屏幕倒映在他的瞳孔中,窺探著網絡馬甲下的真實。
遠橋街角落的一家網吧裡,屏幕倒映著操控者的面龐,身材消瘦顯得無精打採的青年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伸手打了個哈欠。
這個機位近後門,昨天的雨在凹陷的地面上形成小水窪,混著各種垃圾,散發著髒臭的味道,朱天同也不在乎,把手裡的煙掐滅往外丟,不過看見自己等的人走進來後,立刻坐正了些,還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
“小夏姐,快坐,這個機子我給你開好了。”
他笑的有些殷勤,不算好看的面龐甚至透露些憨厚的氣息。
女孩坐下,五張粉色的百元大鈔被放在了桌面上。
“夏姐,不用不用。”
夏熾不容拒絕地說:“今天你陪我玩,我請你。”
“可是這也太多了。”
“我這兩天房子剛到期,還沒住的地方,去你那待幾天。”
朱天同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愣愣地點頭,把錢裝進了兜裡。
夏熾的視線落在了電腦屏幕上,手指熟練地打開了遊戲,卻有些心不在焉,這一次一定要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