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嘶啞,透著虛弱。
他想起了往昔那段時光,剛出山沒多久的少年天師實力強勁,逼的他也節節敗退,不過十來年的光景,一切變得真快。
林織開口道:“世事總是這般無常,這次前來我們還有其他請求。”
身後的連清似乎也說了什麼,讓老巫祝點了點頭。
“難得我的東西還能幫上別人,你留十三年的壽命之恩,我會償還,跟我來。”
老巫祝拿著拐杖,朝著內屋走去。
山村裡的巫留有原始崇拜的特徵,林織在沿路看見了鹿、虎、狼之類的頭顱,作為裝飾物布置在各處。
在藥房裡,老巫祝拿出來了一個盒子,裡面放了一顆銀球。
“我這些年已經老眼昏花,做不出合格的容器了,這是最後一枚,吞下去後它會在你的身體裡幫助你吸收陰氣,等到滿溢,它就會催促你吐出,到時候你的肚子會恢復如常,被陰氣腐蝕的它也會失去作用。”
老巫祝說的慢,林織仔細聽著,點了點頭。
連清在林織耳邊低語:“可以服用。”
連清已經檢查過,林織便沒有多猶豫,將銀球拿起吞入口中。
他原以為比膠囊大兩倍的銀球吞起來會較為費力,但剛含進去銀球便如流水一般,順著他的喉管往下。
空氣中傳來了若有若無的哀叫聲,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老巫祝看向那個方向,唱起了祝禱歌。
鄉音拖著長調,平靜中帶著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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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徐曉雨出現在了書房裡。
老巫祝唱完歌,渾身力氣都被抽幹似的坐在了椅子上。
徐曉雨低聲請他節哀,又說出新的懇請。
“妺巫,你的書籍對於我們國家有著非凡的意義,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讓我掃描一些資料放在特殊部門的資料庫裡供我們拓展知識?”
妺嶺村的巫並不是野巫,他們源於正統的天師,隻是因為環境的封閉,成為了專研陰鬼方向的某個分支,即使有些不值得提倡,但依舊很有價值,無論是從玄學方面還是從民俗方面。
徐曉雨自然不是平白索要他人的心血,她背靠國家機器,自然也能給出相關的允諾,比如可以讓妺嶺村的人全部搬遷到安全的地方,擁有國家補貼保障基本生活。
“想要就全部拿去吧,在這被蟲蛀了也是可惜,自從越來越多的人走出村子,就沒有人願意學巫了,你說的那些我們不需要,留在這裡的都是和我一樣的老家伙,要是想走早就走了。”
老巫祝不願意去外邊的世界,他在這裡待了一輩子,父母、妻女、師父都葬在大山裡,故土難離,他也早就沒了離開的心氣。
徐曉雨道謝,拍了許多照片,她和林織兩個人帶不走這麼多需要被呵護的書,到時候會有專業人士前來進行處理。
“你累嗎,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徐曉雨看向林織,即使夜裡趕車的時候斷續睡了一會兒,他們也算是熬了通宵。
“不用。”
林織搖頭,他昨天睡的太久,狀態還算好。
何況留在他肚子裡的東西,正在源源不斷地吸收著陰氣,維持著他的身體平衡。
林織這麼說了,徐曉雨也沒再耽誤,帶著人下山。
徐曉雨雖然接了這個秘密任務,但她其實並不知道內情,不知道女人肚子裡鬼嬰的真相,所以她也就沒問林織到底來辦什麼和連清相關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知道和她一起上山的同伴,下山時肚子裡懷上了一個‘鬼胎’。
這畢竟和正常的妊娠不同,林織沒有感覺到很難受。
最多是他的腹部沒有那麼平坦,出現了微鼓的弧度,弧度並不大,和他以往做後的身體差不多。
他剛剛吞下去吸收的陰氣還很少,所以也沒有太明顯的沉墜感。
回去不用太趕,又有路線合適的車,徐曉雨和林織坐上了一等座,在路上閉目養神。
暮色漸漸來臨,整個天地籠罩在柔和的黃昏裡。
大多數人沒有心思欣賞這免費的美景,拖著沉重的軀體步履匆匆。
恰逢下班晚高峰,廉敬芸一如既往地進行通勤日常,順著人流進了擁擠的地鐵裡。
座位這種事在這個時候不必肖想,她熟練地找到了一個空位站著,避免自己在吊環下嗅聞別人的腋下,又或者被迫和別人一塊看劇。
所有人的面龐都是如出一轍的麻木,就像是星空派裡失去夢想的鹹魚。
廉敬芸戴上了耳機,用音樂隔絕這個令人疲憊的世界。
——本次列車即將抵達順望站
雙語播報在地鐵裡響起,廉敬芸其實沒聽見聲音,但她抬眼看了一眼軌跡圖上的燈,這條路她走了太多遍,即使沒有任何提示,她也完全知道要在什麼時候往前走。
地鐵門打開了,廉敬芸順著人潮往外走,朝著出站口的方向去。
走著走著,她忽然察覺到了不對。
眼角餘光沒有任何人的痕跡,這和以往的情況不太一樣。
她抬起頭環顧四周,發現地鐵站空曠的可怕,除了她以外,一個人都沒有。
她記得她和很多人一起下車,而且這個站應該有不少人,大家總不可能都走的那麼快吧?
耳機裡的音樂還在播放,但出現了奇怪的電流聲。
廉敬芸的身體下意識僵直,她下意識摘掉了耳機,感覺到周圍死寂的氣氛,她聽見一陣咔咔咔的聲音,嚇得差點腿軟,然後發現那是自己的牙齒在上下磕碰。
手機沒信號,連緊急電話都處於斷連狀態。
廉敬芸匆匆把音樂關了,把耳機放回口袋裡,有些六神無主。
空蕩的站臺,沉寂的建築,襯託她格外的渺小,也放大了她的恐懼。
她不敢再停留,擔心會有什麼東西從暗處竄出來,朝著出口的方向走去。
電梯沒有停止運行,她卻不敢踩上去,生怕發生莫名其妙的塌陷,她就會死在裡面。
廉敬芸謹慎地踩著樓梯往上,地面上也依舊空無一人,明亮的燈光照著每一寸角落,空的仿佛這座城市都沒有同類。
廉敬芸抬頭看見了電子顯示屏上的時間,捂住了嘴裡即將蹦出來的尖叫。
時間明晃晃顯示著2015年,廉敬芸希望這是一個惡劣的真人秀玩笑,等到她出去,就會有一堆人放著禮炮對她說這是一場惡搞。
當然,在這座城市,這種事情出現的概率簡直比她撞鬼的幾率還要小。
廉敬芸沒了出站的勇氣,可也害怕永遠困在這裡。
她找了一個遮蔽物藏住自己,蹲著看著沒有信號的手機,徒勞地發著發不出去的消息,摸著眼淚開始寫遺書。
——嗚——
是列車運行時,帶來的氣流的聲音。
廉敬芸顧不上腿麻的腳,跌跌撞撞地往站臺跑。
車!她要回去!
她顧不上思考那是不是更深一層的恐怖地獄,她就想回家!
…………
列車門開合,林織背著包和徐曉雨下了車。
徐曉雨要回總部一趟,林織打算先回家,然後再進行下一次出行。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還沒出站時,徐曉雨給他轉發了一個帖子。
【我在地鐵站回到了過去!!!】
“看她出事的地點。”
林織點進去看詳情,發現那個地鐵站的位置就是連清左手在的位置。
“如果真的出現了這種鬼域,你恐怕今天沒法休息了,要盡快控制事態,以免更多人出現危險。”
“沒問題,你們安排。”
林織的行囊還在身上,可以直接走。
特調的直升機,林織和早就收到消息的雙靈顧行一起,去往了溪市。
地鐵仍在運行,林織他們到了順望站,卻沒有找到連清的左手。
“應該就在這裡,隻是好像處在了另一個空間中。”
01的標記就在這個位置,沒有任何移動,但眼前空無一物,不像是障眼法,林織很快聯想到了貼主去往的空間,推測連清的血肉可能在那裡。
顧行掐訣,點了點頭。
雙靈問:“那我們要怎麼進去?”
顧行:“門是關口。”
進入任何鬼域都需要一個關鍵的節點,顧行沒有在這附近找到,那說明應該就是地鐵到門。
林織和特處部的人開車到了上一個地鐵站,買票進站。
——列車即將抵達順望站
地鐵門開合,一行人走出,依舊是人間。
“好像還缺了點什麼。”
顧行一邊說一邊掐算,試圖找到聻制造的鬼域的破綻。
林織:“需要足夠鼎盛的人氣刺穿屏障。”
見大家都看過來,林織微微偏頭道:“他說的。”
連清擁著愛人的軀體,下巴靠在他的肩上。
聻殘餘的血肉制造出的鬼域還不夠強大,還沒到可以吃掉落單的人的程度,進入鬼域的人應該是借助了密集旺盛的人氣,無意識闖了進去。
“師兄說的一定沒錯,合適的時間和足夠的人氣……”
顧行低語,以此為線索很快算到了時間和位置。
雙靈雙目無神地喃喃:“晚高峰擠地鐵,一定會被壓成肉餅的吧。”
林織無意識摸著腹部,人太多確實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