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她那句「做我的皇後」不過說說,沒成想他卻認了真。
毫無意外,朝臣上下一致反對。
我一介沒有背景的孤女怎配做大晉的皇後?
這是我聽到最多的話。
然而李玄卻一意孤行立我為後,婚期定在了九月份,因為再晚我就顯懷了。
他說要我做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要我的孩子一生下來便是嫡皇子。
看著他這段時間疲態濃鬱的面龐,我替他按著肩膀:「其實做不做皇後無所謂,你心中認定我是你的妻子就夠了。」
他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入懷中,一臉柔情繾綣:「可我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給你。」
我輕笑:「你若帶我去看看江南的荷花,我就覺得是最好了。」
他失笑:「今年怕是不行了,待孩子落地,我們年年去小住一段日子。」
我伸出小手指,道:「你失約了一次,這次得拉勾。」
他輕笑,堂堂九五之尊陪我做了最幼稚的把戲。
「陛下,我好像有一句一直沒對你說過。」
他挑了挑眉。
我湊到他耳邊,在他耳畔低語,說出那四個字。
他緊緊摟著我,柔聲將那句話又還給了我。
Advertisement
48.
下午我回瀾月宮時在路上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之人。
一席黑衣,風塵僕僕地站在我對面,要比從前滄桑了些許。
「賀大哥。」
賀崢淺笑:「桃兒。」
我怔怔看著他:「你怎麼回來了,沒聽到西郡軍班師回朝呀?」
他道:「皇上有私令。」
我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問:「這大半年可還好?邊境可還待得習慣?」
「都好,聽說陛下要封你為後了?」
我笑著點了點頭。
他笑笑:「恭喜。」
我也笑笑:「謝謝。」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忍不住問道:「賀將軍為何會回來?」
身後的小宮娥道:「許是封後大典朝賀吧。」
或許是吧……
49.
臨近大典,我的心也越來越緊張。
想著那日我和李玄走上百尺梯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過往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做夢,現在也像是。
那日李玄穿著一席紅衣在九龍梯前朝我伸手,絢爛的顏色將他平日裡的銳利磨平,似水般柔情。
哪怕見識過他太多面風華,我依舊被燙得臉紅心跳。
他牽著我的手時,語氣帶著不可忽視的喜悅。
「桃兒,今日後你便是我的妻子了,唯一的娘子。」
我笑笑,我何其幸運能做一人之妻,還是天下之主的妻。
我保持著端莊道:「百官面前能不能正經一點?」
他也笑道:「這怕是我說過最正經的話了。」
踏上最後一道階梯時,傳來的卻不是樂鼓聲……
正午門兵器碰撞的聲音越來越近,直到最後一道門被破開,百官一片嘈雜聚作一團。
零零散散到密密麻麻將整個正午門包裹。
我看著混亂的場面,身子禁不住顫抖。
李玄拉著我往殿內走,將我送入內殿後替我擦著眼淚,輕聲哄我:「桃兒,不怕,在這等著我。」
我拉著他的手,說不出隻言片語,隻是一個勁地搖頭。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隻說了一句「保護好我們的孩子」就抽開手毅然離去。
「李玄!」
我知道他不會回頭,因為他身後不隻是我,更是大晉子民。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宮中戒備森嚴,究竟是誰能帶兵入宮?
是王爺?難道這就是他們口中的計劃?
我坐在榻上,緊緊捂著肚子,生怕這個孩子又因為我的脆弱失去。
50.
同盛殿外站滿了官員,李玄正與人商討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我從屏風的縫隙中看到王爺帶著幾人踏入大殿。
果然是他。
「皇兄,幾月未見,可還好?」
「長越,我竟不知你早就出了謀逆之心,我以為,我們能做一輩子的手足。」
李長越嗤笑一聲:「我敬你為兄,你卻奪了我的皇位,還有何臉面提手足二字?」
李玄沉聲道:「所以,你便勾結西厥設計殺死江宣海,而後奪了西郡軍權?」
我捂住嘴雙眼驀然睜大,江老將軍是王爺殺死的。
李玄又道:「你身後的西郡軍可知是你殺害了江宣海?」
李長越眼神變得狠戾,沉聲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若你當初早些交出漪蓮我尚且能讓你舉行完大婚,現下,呵,去黃泉做對亡命鴛鴦吧。」
李玄道:「她知道你殺了江宣海,你覺得她還會甘願與你在一起嗎?」
我攥著裙子的手心一緊,原來貴妃娘娘是知道此事才會自盡?
那陛下是何時知道王爺要謀逆的消息的?
李長越冷哼一聲:「那你便去給她殉葬!離京城最近的北郡軍最快也要一日才能趕到,如今你孤立無援拿什麼和我爭?若你乖乖退位,我尚能留你一個全屍!」
有幾個剛烈之臣言諷,竟當場斃命,頃刻間大殿中上百號人再無一人敢出聲,
我連呼吸都不敢。
孤立無援?
51.
大殿外又傳來一陣廝殺聲,我從縫隙中看見賀崢帶著人衝了進來。
殿中官員紛紛歡喜,我也松了一口氣。
外殿混亂,李玄與賀崢走進內殿。
「賀崢,帶一隊人馬護送娘娘出宮。」
我抬頭看著李玄,不解他的意思,我為何要出宮,難不成真的孤立無援了?
李玄摸了摸我的臉,輕聲道:「現下宮中不安全,你先出宮。」
我含著淚抓住他的手,搖頭道:「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嘆了一口氣,道:「聽話,就先去江南。那兒的荷花還沒謝,你就當去遊玩幾日,等我去接你。」
我隻知道搖頭,哀求道:「我現在不想看什麼荷花了,你就讓我和你在一起好不好?怎麼樣我都認了。」
李玄紅著眼一片隱忍,一把抽開手將我推給賀崢,沉聲道:「保護好娘娘。」
說完決絕地轉身離去。
那身紅袍像是一團搖曳的火焰,好像他走出這扇門就會被吞噬。
我被賀崢拉著掙脫不開,看著他的背影下意識喊道:「夫君!」
李玄的背影微微一頓,沒轉過頭。
我眼中好似蒙上一層水霧,已經看不清他的背影,我喊道:「夫君,我等你來接我。」
李玄緊緊攥著拳頭,沒回頭,隻是淺淺勾起嘴唇,在刀劍相撞的戰聲中微乎其微說了一聲——「好。」
賀崢拉著我往後門跑,一路上我的鳳冠也掉了,霞帔也落了。
我甚至看不清腳底的路,腦子不斷思索一句話。
待出到宮門才想起來,那是李玄同我講過的一句話——天子守城門,君王死社稷。
外界盛傳帝玄是是非不分的昏君,我不信了。
51.
宮內的士兵窮追不舍,護送我們出宮的人死傷大半,賀崢為了甩開追兵帶我走了一條小道。
我坐在馬車上被崎嶇的小道顛得小腹一陣絞痛。
我緊緊捂著肚子,咬得嘴唇都破了。
我心裡不斷念叨——孩子啊孩子,你也算在娘胎裡見過大世面了,能不能再堅強一點,等你父親接我們回家……
半醒間隻聽到有人喚了我一聲「桃兒」便沒有了意識……
52.
近來江南陰雨連綿,屋子裡都帶著湿氣。
我抱著圓圓被悶熱的天氣「叨擾」得昏昏欲睡。
圓圓「咿咿呀呀」地拿著撥浪鼓在我眼前晃了晃。
「咚咚咚」的鼓聲將我的困意掃得一幹二淨。
大兒子見我清醒,喊了一聲「娘」。
我覺得沒什麼好事,果然他笑笑:「娘親,可否教我寫字?」
我打了個哈欠,挑了挑眉:「不說我寫字像鬼畫符了?」
他撓著腦袋憨厚笑笑。
我放下小女兒,起身走到他身旁。
我看著他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眉梢一挑,跟著念了出來:「出—師—表……」
倒吸一口涼氣,揚聲道:「誰讓你抄這個的?」
他委屈憋了憋嘴:「我爹……」
我心疼地摸摸他的腦袋,哄道:「等他回來娘幫你教訓他。」
他揚起燦爛的小臉,重重點了點頭。
我拿起筆,想了想,寫出我常常用來應付他的那幾個字。
——琰兒
——圓圓
——桃曦
我看了一眼那個「曦」字,皺著眉嘶了一聲。
門口傳來一道開門聲。
我抬頭看去。
那個高大的男子掃了掃身上的落雨,與我相視一笑。
「夫君。」
「嗯,在做什麼?」
「不看都不知道你居然讓一個七歲的孩子抄《出師表》!下不為例了!」
「那倒是我錯了,娘子教訓的是。」
他坐到我身旁,看了眼宣紙上的字,握著我的手將「曦」字圈走。
然後不疾不徐,一筆一畫,寫出一個——溪。
我漾起一抹笑,轉過頭去看他。
他眼中一片清明,倒映著我。
他道:「你要的荷花酥買來了,你要如何感謝我?」
我狡黠一笑,在他臉上偷了一個香。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