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可是……有什麼用?


  這有什麼用?


  沈清弦死了……


  他的沈清弦死了……


  在絕望和痛苦、在漆黑和恐懼、在孤寂和陰冷中死了。


  顧見深抱起血泊中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親吻著他的額頭。


  “醒醒吧……求你了。別離開我,求你了……”


  沒有人回應他,沒有人同他笑,沒有人再用那般溫暖的眼睛看著他。


  血液不再流出……柔軟的身體也僵硬了……


  他愛極了的人,終究還是在他懷中離去了。


  無法言語的悲痛充斥在血液中,巨大的絕望化作萬千刀劍,將他刺得體無完膚。


  顧見深用力抱著他,吻著他的緊閉的雙眼,吻著他蒼白的面頰,吻著他冰冷的唇……


  一滴鮮紅猶如血液般的淚水從他眼角滑落。


  它滴在了沈清弦的身上,纏住了他的血,似乎在挽留著他。


  顧見深哭了,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留下淚水。


  紅色的眼睛,紅色的淚,沾在白皙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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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胸中隻有絕望,他心中隻有痛苦,他所有的神經血脈都在叫囂著不甘。


  為什麼要奪走他,為什麼要失去他,為什麼……他連這僅有的摯愛都守不住。


  如此絕望的時候,奇跡發生了。


  他的淚水給了沈清弦生機。


  顧見深很快便察覺到了……


  他眼中溢出的血淚竟奇跡般的修復了沈清弦身上的傷口……


  他怔住了,緊接著狂喜湧入胸腔,他毫不猶豫地割開了手腕,熾熱的血液湧了出來,他遞到沈清弦嘴邊,努力讓他喝下去。


  本來已經徹底沒了生氣的少年竟慢慢地有了生機。


  傷口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恢復著,他蒼白的面頰似乎也有了些血色……


  顧見深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但他知道自己的血液能夠救沈清弦。


  他可以把他拽回來,他可以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他還沒離開他,他還在等他,等著他牽起他的手,等著他去把他接回來!


  太好了!


  極悲之後又是巨喜,這種心情的轉換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想象的。


  顧見深絲毫不在意自己鮮血的瘋湧而出,他不介意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


  自要能讓他睜開眼,隻要能讓他再看他一眼,隻要能聽到他同他說一句話,他便心滿意足了。


  活下來吧,如果可以選擇,他心甘情願用自己的生命來延續他的生命。


  畢竟沒有沈清弦的話,他活著也是痛苦。


  最後……他也沒能看到沈清弦醒來……


  顧見深也昏迷過去……


  漆黑陰冷的血泊中,兩個少年倒在一起,像開在血海中的鮮嫩花朵。


  他們牽著彼此,給絕望添上了希望,給孤寂尋到了溫暖,給死亡續寫了生命。


第87章 為你,一身素衣。


  沈清弦醒來時看到床榻側的七師兄, 他頭有些昏沉,腦袋也迷迷糊糊的,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七師兄,你怎麼趴這睡著了?”


  他一出聲, 七師兄便猛得睜開眼,抬頭看他:“你醒了, 可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沈清弦說:“頭有些痛,好像睡了很久。”


  七師兄說:“你等著,我去叫師父!”


  沈清弦大驚失色:“師兄, 你這是幹嘛?我不過是睡個懶覺, 怎就至於驚動師父!”


  他一開口七師兄便怔住了, 他眼睛微睜,錯愕道:“你……”隻說了一個字,他又頓住了, 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沈清弦道:“好師兄, 你莫要去找師父, 我這就起來便是!”


  七師兄終於明白了, 一句“你都不記得了”將將要問出口, 房門便開了。


  上信峰峰主正站在門外, 七師兄連忙起身行禮, 沈清弦也起來,老實喊道:“師父好!”


  上信峰主生得很是威嚴,不說話的時候尤其嚇人, 沈清弦還是很怕他的。


  沈清弦欲下床卻發現腦袋很痛,腿腳竟有些不便……上信峰主道:“老實躺著,別亂動。”


  沈清弦便不敢動彈了。


  上信峰主走近,食指和中指落在他手腕上,給他試了下脈。


  沈清弦不明所以,悄悄看了眼七師兄,七師兄俊秀的眉眼上盡是擔憂。


  這是怎麼了?他不過是長睡了一覺,怎麼好像是得了場大病?


  上信峰主問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沈清弦一臉茫然:“徒兒該記得什麼嗎?”


  七師兄也皺著眉,他看了看師父又看看小師弟,最終什麼都沒說,隻是眼中的擔憂更甚了些。


  上信峰主道:“忘了便忘了吧,也不是什麼好事。”說著他又給他解釋了下,“你之前接了個看護的任務,出去竟被人偷襲,受了些傷。”


  沈清弦說:“我竟受傷了?”


  他抬了抬手動了動腿,感覺了一下體內的靈力流轉,絲毫未覺異樣,他道:“怕是有哪裡搞錯了吧?我怎麼沒覺得有哪兒不舒服。”


  上信峰主道:“既沒覺得不適,那就這樣吧,修行路上難免坎坎坷坷,遭點罪也未必是壞事。”


  沈清弦自是老實聽下。


  見他沒事上信峰主便離開了,師父一走沈清弦大大松了口氣,他問七師兄:“到底怎麼了?我真受傷了嗎?怎麼我丁點都不記得了,可真古怪。”


  七師兄說:“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你回來時很是狼狽,但聽師父說似乎沒有大礙,也挺神奇的。”


  他頓了下終究是沒把車玉澤的名字給說出來,聽回來的門人說當時那地牢裡的情況很是慘烈,兩個少年像是在血水裡泡過一般,蒼白得像是已經沒了呼吸,而那施暴的車玉澤則被大卸八塊,死得很是駭人!


  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顯而易見的是,車玉澤綁了他們。這車玉澤本就恨極了沈清弦,將他兩人抓去地牢定是狠狠凌虐一番。


  也不知這兩個小少年經歷了何等生死掙扎才勉強活了下來,並且擊殺了車玉澤。


  如今向來,沈清弦都忘了也是好事,畢竟這是一段極其糟糕的記憶。


  沈清弦好奇地問道:“我是被何人偷襲了。”


  七師兄便道:“一些邪門歪道的小人,估計是看你年幼,貪圖錢色,才對你下手。”


  這種事倒也常見,沈清弦想了下後說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怎就至於忘記呢?”


  七師兄說:“誰知你這小腦袋瓜裡整天想些什麼?既沒事便是大幸,你也莫要想多了。”


  沈清弦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細想來又實在沒什麼記憶,他本就沒心沒肺,這下想不明白,也就扔下了。


  七師兄又道:“你再歇息會兒,我回去了。”


  沈清弦看他眼底的黑眼圈,知道他定是守了自己很久,便說道:“師兄,你快回去吧!”


  七師兄又道:“你晚上想吃什麼?我晚點給你帶來。”


  沈清弦腦中莫名閃過一串串外酥裡嫩的烤肉,他說道:“我想吃烤肉。”


  七師兄不贊同道:“怎能吃這種油膩的東西?你身體正在康復,我讓廚房給你做些清淡的。”


  沈清弦也覺得挺莫名其妙的,他以前並不愛吃烤肉,怎麼今日就脫口而出了?好像不久前自己才吃過一頓特別好吃的烤肉,因為印象太深,所以總想再嘗嘗。


  可細細想來他哪裡吃過什麼烤肉?難道是在夢裡?真是有夠奇怪的。


  七師兄以為他吃不到烤肉在鬧脾氣,便哄他道:“聽話,等過陣子我帶你去吃。”


  沈清弦說:“那就提前謝過師兄啦。”


  七師兄這便離開了。


  沈清弦在屋裡待了一會兒,竟覺得有些頭重腳輕,他索性去床上又睡了一會兒。


  上信峰主離開這裡後便去了上德峰。


  上德峰主見他來了,便問道:“小漣華怎麼樣了?”


  上信峰主道:“並無大礙,隻是……”


  他話沒說完,但上德峰主顯然是明白的,他接話道:“什麼都不記得了?”


  上信峰主道:“顧見深也不記得了?”


  上德峰主點點頭,說道:“怕是這倆小子經歷了很是可怖的事,精神上承受不住,便全都忘了。”


  上信峰主說:“隻怕還有些緣由。”


  上德峰主道:“的確是,看起來兩人該是受了重傷,但卻奇跡般的愈合了,恐怕是另有機緣。”


  上信峰主道:“也罷,能好生活下來就很不錯了。”


  上德峰主心裡也是這般想的。


  卻說沈清弦,在養了兩日後已經活蹦亂跳,精神百倍了。


  七師兄見他已然無事,便說道:“今日就隨我去悟道堂上課。”


  沈清弦一聽,苦著臉道:“我還是不要去了,師父說了,突破境界要看自己,我自己潛心修行才有望順利結丹。”


  七師兄瞪他一眼:“你懂的何為潛心修行嗎?”


  沈清弦道:“師兄怎能如此信不過我?”


  七師兄又道:“莫要貧嘴,今日你必須和我去一趟悟道堂,整日窩在這屋裡不透氣,怎能行!”


  沈清弦心裡想著:透氣不該下山去玩兒嗎?去那勞什子悟道堂,能透什麼氣?根本是去憋氣嘛!


  當然沈清弦連一個字都不敢多說,隻苦著臉應道:“好嘛?去就去……”


  七師兄心疼他受了罪,想著最近他實在乖得很,便想給他點兒甜頭吃:“我給你買了新衣裳,換上吧。”


  他把乾坤袋丟給他,沈清弦卻絲毫不期待,他家七師兄的審美有毒,除了白就是白,再不行來點兒月白,反正就是怎麼寡淡怎麼來。他最不耐煩這些顏色了,可因為惹不起師兄,隻得老實受著。


  這麼想著,沈清弦打開乾坤袋,拿出了裡面的衣裳,一看之下怔住了。


  這衣裳可真好看,純正卻不浮誇的紅,領口袖口有金色的紋路若隱若現,衣帶上還垂了一顆金燦燦的小珠子。


  這真是太戳沈清弦的心窩了,這怎會是七師兄給他的衣裳?怕不是又有什麼考驗吧。


  這般想著,沈清弦便狐疑的看看七師兄。


  七師兄斜他一眼:“不喜歡?”


  沈清弦連忙抱緊衣裳道:“喜歡!”


  七師兄說:“那就趕緊換上,快些出門,一會兒又要遲到了。”


  他出去後,沈清弦又盯著衣服看了好大一會兒……


  當真是非常漂亮,而且一看質地便知絕非凡品。他手頭緊,又舍不得花那堆成山的紅色靈石,餘下的白色靈石又數目不多,所以實在買不到好東西。


  隻得退而求其次地買些玫紅啊土黃的……雖然差強人意,卻也聊以慰藉。


  如今這衣裳同他自己買的那些根本沒法比!


  這般好看,他自然是想穿的,可將衣服攤開後,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莫名湧上心頭。


  他打開衣櫃,果不其然看到了裡面一大片披麻戴孝般的白衣。


  這極其不喜歡的一堆衣裳,反而讓他心髒微顫。


  隱約間,他竟有了些模糊的記憶……


  他好像和什麼人有過約定:他穿他喜歡的,他也會穿他喜歡的……


  這麼想著,沈清弦又搖搖頭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才不會因為誰而改變自己的喜好。”


  雖這樣嘟囔著,可身體卻已經自主行動起來,他拿出了一件素白色的長衫,穿戴整齊。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沈清弦竟有種說不清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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